3.
年前,我的子魚文化傳媒藝術(shù)工作室正式開張了,剪綵那天,父親動用了他所有的人脈資源請來了好多大人物來給我剪綵。我正式聘請了父親來做我工作室的顧問,我可不想浪費掉父親的人脈資源。父親很高興,將洗衣做飯的家務(wù)全都推給了母親,爲(wèi)此母親在我跟前抱怨了很久,還一個勁兒地吵著也要來工作室。可我的工作室剛剛開張,根本就沒有生意,所以父親熱心了幾天之後也不怎麼來了。他就又搶了母親接送笑笑上下學(xué)的特權(quán),這可氣壞了母親,一直將狀告到了我的工作室,最後我建議他們可以一個接一個送,這才罷了‘內(nèi)戰(zhàn)’。
要過年時,大姐和二姐帶著孩子也回家來住了幾天,可很快地她們也就走了。二姐給我提意見說,自從我回來之後,兩位老人都把她們忘了,十天半個月連個電話都給她們不打。不像往年,要過年時父親會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問她們什麼時候回來。這話被父親聽到了,父親笑著說:“我一天又要打理公司的事,又要操心家裡飯桌上的事,還要準(zhǔn)時去接笑笑,根本忙著停不下來,哪裡有時間給你們打電話啊!”大姐和二姐要走時,父親又給她們說“今年過年你們就別回來了,這麼些年總讓你們回來,也難爲(wèi)你們了。今年你們就到婆家去過年,好好孝順人家的兩位老漢。”父親說的認(rèn)真,但我們看著父親的可愛樣兒,都笑出了聲。
還有就是笑笑上戶口時,跟了我的姓,叫韓笑。父親爲(wèi)此高興了好幾天,還特意請我們?nèi)ゾ频暄e吃了一頓海鮮。
4.
要過年時,我的工作室總算接了一單大生意。那天我陪母親和笑笑去商場給她們買衣服,留了父親一個人在工作室看店。我們正逛得高興,父親就打來了電話,叫我趕緊回店裡來,說有一單大生意客人要求和我親自談。
於是我撇下母親和笑笑趕緊趕了過去,走到工作室門口我就瞧見了西夏的那輛北京吉普車,從店裡進去,果然看到西夏和父親正坐在會客廳裡喝著茶,諞得海闊天空。
我一進店,西夏就看見了我,他笑著站了起來,父親看了我一眼,給西夏打了一聲招呼就找藉口出去了。
“回來了!”我給他打招呼道。
“回來了!”
“這麼長時間也不給我打個電話。我以爲(wèi)你把我的電話號碼給忘了。”
“怎麼會?我記得,只不過我感覺還不到打電話的時候。你不是也沒給我打嗎?”
“我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總要矜持點吧!”
“哈哈哈,看來口齒伶俐了不少。笑笑呢?”
“跟她奶奶去逛商場了。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西夏指了指我掛在店裡的那副唐卡,那是他在普救寺畫了送給笑笑的:“我想在甘州辦一個畫展,所以想找一家傳媒公司給我策劃一下,上網(wǎng)查了查,在廣告上就看到了你這店的照片,我看到了店裡掛的這副唐卡就直接找過來了。”
我將一盒煙遞給西夏,笑話他:“你還有做偵探的天分呢?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怎麼,你的八十一幅畫畫完了嗎?”
“畫完了,最後一幅終結(jié)於敦煌的莫高窟。”
“那我恭喜你了!你打算如何辦你的畫展?”
“這可就是你們工作室的事情了,畫展怎麼辦,在哪裡辦,時間、地點,這些都是你們的事,只不過畫展開展的時間我要求是明年的九月二十五日,這個時間你不能錯過。還有,整個畫展,我要以‘救贖’爲(wèi)題。”
“這麼說,你是把所有的規(guī)劃和製作都交給我們呢?”
“是的,我只要結(jié)果,具體的事項你不用給我說。”說著,西夏遞給我一張銀行卡,“這張卡里有二十萬,是你的前期費用,也算是我給你付的定金。後面的,我分期付給你。總之,等畫展做出來後,我給你在成本費上追加五十萬的幸苦費。你看能不能做。”
聽西夏談價時說的這般冷酷,我暗暗咂舌:“幹嘛呢?你一副老謀深算的奸商樣。我感覺你好刻薄。”
西夏“哈哈哈”地笑了,他不好意思地呲了呲牙說:“不好意思啊!習(xí)慣了。”
我給他的杯中續(xù)了一杯茶說:“不好意思,我冒昧地問一個問題。你的真實職業(yè)是什麼?”
西夏很認(rèn)真地看了我一眼,說“怎麼?你懷疑我是特務(wù)啊!哈哈哈……其實啊,我就是一個畫家,如果算的話。以前我開過一家公司,手裡有點積蓄,後來發(fā)生了一點變故,我就把公司轉(zhuǎn)手拍賣了。自己就一個人出來在這個世間瞎逛,原本想可以散散心的,可越散就越感覺到迷茫,有一段時間甚至都感覺活著都沒有了意義。這時候我在一座城市遇到了一位行腳僧,他已經(jīng)用雙腳走遍了大半個中國,是這位僧人點開了我的心結(jié)。然後我就發(fā)願,要拜八十一座寺廟,要畫八十一張?zhí)瓶ā!?
“這麼說,你是幸福的。”
“是啊!我是幸福的。在這路上,我會時不時地想起那位點我開悟的苦行僧,也許,他纔算是真正擁有大幸福的人吧!”
那天,我請了西夏去我家吃飯。笑笑見到西夏很高興,一直陪在西夏的身邊。老爺子也很高興,又親自炒了一桌子好菜,而且,他和西夏都喝醉了。喝醉後的西夏哭了,他哭著告訴老爺子,他走這幾千里路,拜這幾十座廟,畫這幾十幅畫,是爲(wèi)了給一個姑娘贖罪,也是爲(wèi)了救贖他自己。他說,好多年前,有一個姑娘爲(wèi)他擋了一刀……
故鄉(xiāng)的春節(jié)還是那樣地?zé)狒[,但我感覺今年的年味兒要更足一些。從大年初一開始,我就一直蹲在家裡,我需要找一個專業(yè)的設(shè)計人員來設(shè)計西夏的這條畫廊,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可我發(fā)到網(wǎng)上的招聘信息都幾天了,還是沒有任何的迴應(yīng),考慮到這大過年的,大家都去過年了吧!父親每天都帶著笑笑去走親訪友,回來時笑笑總是能裝好些紅包回來,父親開玩笑說:“這些年淨(jìng)給別人家小孩壓歲錢了,我們家笑笑今年總算給姥爺掙了一次回頭錢兒!”母親最近一段時間迷上了扭秧歌,天天去看,還認(rèn)識了一幫子老姐妹,她說等過完春節(jié),她也要去參加秧歌隊。家裡每天都有客人來,我一個人感覺招待不過來,總是會喊母親回來,惹得她將我好一頓抱怨。
大年初五那天,家裡一天都沒來客人。父親和母親吃完早飯就帶著笑笑出門去看秧歌了,我一個人待在家裡美美睡了一覺。我醒來時已經(jīng)到了下午的四點多鐘,父親他們還沒回來。我洗了一把臉,打開電視拿了一瓶飲料坐到沙發(fā)上。電視上正在播出《愛情保衛(wèi)戰(zhàn)》,塗老師正在分析一個兩地分居的案例,塗老師講:“愛情是需要養(yǎng)料需要付出的。就像時間,就像工作,就像事業(yè)。你們面對的就是捨棄和選擇的問題。剛纔這位先生提到你花掉了多少錢的事。但是個人認(rèn)爲(wèi),愛情付出得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金錢,這就像一句話說的,凡是錢能辦得到的事都不是難事,凡是錢能買得到的東西都不是值錢的東西。愛情最需要的是時間和滋養(yǎng),這也是一份事業(yè),而且是一個男人一生的事業(yè)。你們兩地工作怎麼呢?相隔太遠怎麼呢?異地相思又怎麼呢?既然你們相信著愛情,難道還害怕考驗嗎......”
這時,我的電話就響了。我看是個陌生號碼,以爲(wèi)是我發(fā)出的招聘廣告有人來應(yīng)聘了。便接通電話漫不經(jīng)心地喂了一聲,可電話那頭的聲音卻驚喜地叫我跳了起來。
“喂,子魚姐,我是黒木日!”
我的蹦跳撒了我手中的飲料,我激動地問:“黒木日?你們過年好嗎?魏老,祁老爹還有二丫頭他們都好吧?”
黒木日的話語很平緩,沒有一絲過春節(jié)的喜悅感:“子魚姐,我有事路過張掖,順道來看看你,可你給我的地址不對。”
“木日,我父母搬家了,我也是回來後才知道的,那你現(xiàn)在在哪裡呢?我過來接你。”
“我在市醫(yī)院的門口。”
“你在那裡等著,十幾分鍾我就能過來。”
......
我接到黒木日時,他正坐在馬路邊抽著煙。但令我詫異地是,他抽的竟然是祁老爹的旱菸袋。
我以爲(wèi)祁老爹也來了,還跟他開玩笑說:“木日,怎麼又?jǐn)酂熌兀拷憬裉旖o你表現(xiàn)兩條子好的,你說,你想要啥牌子的?”
可黒木日卻悽慘地一笑,對我說:“子魚姐,我把紙菸戒了,現(xiàn)在我抽祁老爹的旱菸袋。”我看到了他一臉的疲憊和風(fēng)塵,原本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也迷了一半,我看到,他很累。
“那祁老爹呢?這旱菸袋可是他的寶貝,可以說是煙不離身。他上廁所去了嗎?”
“祁老爹......祁老爹去世了!”
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怎麼會?我們分手也才短短地幾個月,我的腦袋一時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但看黒木日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跟我開玩笑:“到底是怎麼回事?”
“年前,狗剩子越獄了,除夕那天他跑了回來,白天他沒敢進寨子,晚上十二點,等寨子裡的人守完歲,祭拜完祖宗都睡著之後,他闖進了我乾爹祁老漢的家,將祁老爹倒掛在屋樑上整整一夜,還將二丫頭和他的奶奶也綁了手捆在了柱子上。第二天早上,狗剩子搶了祁老爹的白石棗獵槍逃進了山裡。等狗剩子走後,二丫頭磨斷了捆在他手上的麻繩,跑到山上來叫我。等我和師父趕過去將祁老爹從屋樑上放下來時,老爹已經(jīng)不行了,沒等到下午,老爹就去世了。去世前,老爹將祁家寨的長老之位傳給了我,我拜他做了乾爹,老爹就是看著我給他磕頭時笑著走的。”黒木日將身上的大皮襖裹了裹,接著說,“我在老爹的靈前發(fā)了誓,並以祁家寨長老的名義發(fā)出了忠義令,召回了祁家寨所有的壯士。我們所有人連夜就進了山,但那天夜裡山裡下了雪,雪蓋住了狗剩子逃跑的所有蹤跡,最後我們多方打聽,狗剩子可能是逃往新疆了。所以,我們就分成了幾波人陸續(xù)趕往新疆。我們這一波人是趕往瓜洲的。”
“我們先回家吧!回家再說,其他的兄弟們呢?”
“他們先趕過去了,我在張掖下了車,過來看看你跟笑笑。”
“走,我們趕緊回家。”
我背起黑木日的帆布包帶著他往家裡走去。一個冬天都沒怎麼下雪,這時天空卻突然飄起雪來,而且雪越下越大,雪花壓低了天幕,迫使天色都暗了下去。我想,笑笑和她爺爺們現(xiàn)在也都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