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我一腳走下火車,山西的熱一下子就包圍了我。趕緊叫了一輛車坐進去,讓師傅把車里的空調(diào)開到最大,車里的涼意才驚醒了我。師傅看著我被熱的啥樣,咧開他的大嘴露出牙傻傻地笑著,順口問了一句“丫頭,你要去哪里?”
“大愚縣后溝子村。”
“哦喲!丫頭,你要去的那地方可遠啊!你是不是考慮坐長途汽車?”
“不了,我想當天趕回來,找到人送個東西,東西送到就走。”
“好吧!今兒就算你包車了,我也不能太黑,收你八百,拋過油錢花費等,我今天就掙你三百塊錢。你看能行不?”
“能行,”我掏給車師傅八百塊錢,“走吧!我趕時間。”
畢業(yè)那年,我跟著楊默寒到過山西,但這次自己一個人過來,心境完全不同。上次來,好奇、興奮、激動充斥著我的心;這次來,孤獨、寂寞、無望包圍著我。
車窗外很熱,可我的心很冷。尤其這兩天發(fā)現(xiàn)了若冰的事,叫我真的不知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相信誰?又該相信什么事?所謂的愛情,究竟是什么東西?
我的手機響了,是若冰打來的,這已經(jīng)是他第八十二次打來電話了。當電話里唱起那首獨特的歌“我那乖乖乖乖的丫頭......”我第八十二次地壓了電話。我不愿接王若冰的電話,但又很想聽他的解釋,這種矛盾的心理讓我有一種期望,期望王若冰能夠再為我編織一個童話,那怕是假的。人啊,也許往往都是這樣,不希望別人騙自己,但卻總是自己騙自己。
心里胡思亂想之時,我就睡著了,當師傅叫醒我時我們已經(jīng)到了后溝子村的村口了。師傅問我要不要進村去,我搖了搖頭說:“不用了,從村口進去拐個彎兒就到了,你就在這里等我吧!”
“好的,你去辦你的事兒,我在這里等你,順便瞇一會覺。”
我從車上抱下楊默寒當年送給我的那盆馬蹄蓮。是的,我這么遠的來山西就是來給他還花兒的,我是有點傻,太傻,而且傻了這么多年,楊默寒雖然早就離開了我,可我卻一直養(yǎng)著他送給我的那盆馬蹄蓮,我一直相信他給我說的馬蹄蓮代表著愛情的鬼話,一直相信著只要花兒還活著,我的愛情就活著的鬼話,甚至相信著它就是我的幸福。可現(xiàn)在,花兒還在,其它的什么卻都不在了。這么多年我?guī)е]有給我?guī)硇腋#炊闪宋业臓拷O,就算它代表著的是幸福,那也不再是屬于我的幸福了。
當我心里這樣想著,并且鼓足勇氣從阻擋楊默寒家視線的那道溝坎下爬上來的時候,我卻真有點目瞪口呆,真的,目瞪口呆。
溝坎上,我?guī)啄昵坝洃浿械哪亲r(nóng)家小院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當年那座比較氣派的門樓已經(jīng)坍塌,圍著小院的院墻也是四分五裂,只有一圈高出地面的黃土。小院里不再有忙忙碌碌地小雞,也不再有絆人腳后跟的小狗,有的只是一院子半人高的蒿草。
我有點不知所措,看著蒿草背后那兩排已經(jīng)完全倒塌的房屋,我心中對楊默寒這些年來的積攢的狠也“轟”的一聲倒塌了。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在心中想著。
穿過半人深的蒿草,我走進了靠東邊的房子,曾經(jīng)我來楊默寒家時,就住在靠東邊的房子里,可現(xiàn)在,這房子已經(jīng)不能被稱做是房子了。因為它的屋頂已經(jīng)不在了,抬頭就能看到灰蒙蒙的天。房子前面的墻壁也不見了,和墻一起失蹤的還有墻上的窗戶和門,不過屋子其它的三面墻壁還在,墻壁上還有幾道未曾脫落的貼畫,在貼畫下的墻角處堆著一堆又黑又爛的破被褥,有幾只野狗在那堆破被褥上撒著歡兒,我的闖入驚擾了它們,它們奔出院子,站在坍塌成土堆的院墻上沖我吠著。
也許是狗的狂吠引出了鄰居家的大媽,一個身穿暗紅色花格兒襯衫的中年婦女從她們家院子里出來,站在她們家大門口朝著我望,我也看著她。我能從她好奇的目光中看出她的善良,于是我穿過房屋倒塌后形成的黃土堆和碎瓦礫向著紅格子大媽走去,而現(xiàn)在堆滿碎瓦礫和黃土堆的地方,曾經(jīng)是楊默寒家的主房。
也許我的出場太過于傳奇,或者我的打扮太過于時髦吸引了她們,在我和紅格子大媽走到一起時,又來了一位穿綠色花格子襯衫的大媽和一位穿灰色T恤的大媽,有一個戴本山大叔帽的老頭兒也往這邊走來。
我問紅格子大媽:“阿姨,你知道楊默寒家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嗎?他們家的房子怎么塌成這樣子了,他們家是不是搬新家了?”
紅格子大媽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沖我笑,然后用手指了一通,嘴里對我“哦哦”叫著,原來她不會說話。
綠格子大媽接過了話頭:“二丫她媽是個啞巴,你問她她能給你說清楚嗎?哈哈哈......不過你問楊默寒吶,我們村都知道他們家的事兒......”
灰T恤大媽比我還心急,搶過話頭:“前幾年楊默寒大學畢業(yè),聽說在外地找了個女朋友,于是不想回來到本地工作,他的爸爸就托媒人去向二丫提親,楊默寒和二丫一起長大,按說應(yīng)該算的上青梅竹馬了,二丫家也爽快地答應(yīng)了,楊默寒看著好像也很高興的,連辦喜事兒的日子都看好了。”
綠格子大媽:“他那是裝的,上過大學的人腦子就是比他爸鬼。他爸其實也怕楊默寒偷偷跑掉,就把他的手機,身份證,戶口本,畢業(yè)證,還有什么證的都鎖在了箱子里。他表面上裝的很開心,他爸還故意扔下鑰匙自己藏在門后試探他,可人家愣是把鑰匙瞅都沒瞅一眼。后來......”
灰T恤大媽:“后來啊!后來楊默寒騙他爸說要帶二丫到縣民政局領(lǐng)結(jié)婚證,他爸自己把鑰匙給了他,還給了他兩千塊錢,叫給二丫買套新衣服,結(jié)果,人剛到縣上,他騙二丫說要撒泡尿,結(jié)果一泡尿就撒到?jīng)]了蹤影。”
“那,那后來呢?”
“后來,再沒有后來了,那小子跑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他爸到他談的對象家里去找了兩三個月也沒找到。回來在村里到處宣揚,他要和楊默寒斷絕父子關(guān)系,反正斷沒斷的,楊默寒始終再沒出現(xiàn)過,就算在他爸過世時,他也沒出現(xiàn)。”本山帽大叔說。
“什么?楊默寒的父親已經(jīng)過世呢?”
本山帽大叔接過話去:“都過世好幾年了。因為楊默寒逃婚,老楊頭感覺失信于人了,在村里抬不起頭來,尤其在二丫嫁給了一個大她十歲的老男人后,老楊頭更是無地自容,每回和我們喝酒都要大哭一場。”
綠格子大媽:“二丫人家現(xiàn)在過的不是挺好嗎?我們村哪個姑娘不羨慕人家。看人家穿金戴銀的,回娘家時人家都自己開的奔弛。”
灰T恤大媽:“那又誰說的上呢?當年的趙大頭沒錢沒文化的,整天在村里偷雞摸狗的,誰又能想的到一個爛尾工程,被人家?guī)兹f塊接手后就一下子發(fā)的‘撲棱棱’的呢!”
綠格子大媽:“這都是二丫頭的主意正,那丫頭命大著了,當初給楊默寒他還不要。”
“那么阿姨,為什么楊默寒家現(xiàn)在成這樣呢?”
綠格子大媽:“這還不是自找的嗎?楊默寒走后的第二年,他的姐姐正好生了孩子。就把兩位老人接過去給她帶孩子,每一年過年回來一次,每次回來看老倆口精神頭還不錯。還能跟我們吹上半天。可就在他們將孩子帶到五歲的時候,那一年過春節(jié)他們要回來,小孫女兒卻纏著爺爺奶奶不放,于是他們就先帶著孩子回來,等過年時再送回去,可就在孩子被領(lǐng)回來的第三天,一大早的,老楊頭剛開了大門,平時還在睡覺的孫女兒卻從門里躥了出去,一下子就被從門口剛好經(jīng)過的小汽車撞飛了。也是的,一大早的,路上也沒什么人的,師傅開車就開快了點,唉!出事后,老楊頭的姑娘回來又是罵又是鬧的,本來就有心臟病的老楊頭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了老婆子一個人,在村里人抬出老楊頭要準備下葬時,老婆子就暈了,再醒來時她就瘋了。在送走老楊頭的那天夜里,她一把火就燒了所有的房子,如果不是村里人搶救及時,恐怕連二丫家也就遭遇了......”
我沒想到,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我的大腦中好像遭了雷擊,‘嗡嗡’地響。王若冰每年都會回山西老家,總說會去看楊默寒,他為什么從來沒有給我提起過這個事情。如果他在,我真想問問他看的是哪個楊默寒?那么,默寒,你又在哪里?
本山帽大叔問我:“那么,姑娘,你又是誰啊?”
“我,我,我是楊默寒曾經(jīng)的一個同學,聽說了他們家的不幸,我特意來看看。”
“哦,你們這些同學還真是有情有義,還有一個男的也經(jīng)常來,總是來給楊默寒的瘋娘送來新衣服和吃的,可那瘋娘總是不吃,還罵人說別人想毒死她。但即使是這樣,那男的還是經(jīng)常來,逢年過節(jié)的都會來,還給楊默寒的瘋娘搭建過一個窩棚,可當天夜里就被那瘋子一把火燒了,也送去過醫(yī)院,但不見好轉(zhuǎn)后被醫(yī)院給送了回來。”本山帽大叔又說。
綠格子大媽接過話去:“剛開始我們還以為是**的人來送溫暖呢!大家都爭著說自己家的困難,結(jié)果鬧了不少笑話。”
“你們知道那個男人叫什么名字嗎?”
灰T恤大媽說:“這我們咋知道呢?”
綠格子大媽說:“你不知道不一定別人不知道嘛!一次我見那小伙子對著楊默寒的瘋娘哭,說什么‘石頭對不起你們啊’什么的話,他是不是叫石頭啊?”
石頭,原來真的是石頭!
“那么,你們知道我在哪里能找到瘋娘嗎?”
本山帽大叔說:“她一般就在村子西邊那邊的土崖上,她說站在那里她能看的見她的兒子,她要等她的兒子回來。”
我給他們道過謝之后就出了村子。出租車師傅真的睡的很香,我敲窗戶他才醒來,趕忙開了車門。我把馬蹄蓮花兒重新放回到座位上,給師傅說明了我的意思。出租車師傅聽說我要去找一個瘋子,不放心我,說一定要陪我一起去。我推脫不過,好吧!就一起去吧!
村子不大,開車幾分種就繞到了村西,果然我看到了一片土崖,瘋娘就站在崖頂唱著歌。
繞道太遠,我想從土崖下爬上去,出租車師傅又勸我了,“我還是陪你從低處繞道上去吧!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能爬上去嗎?”
我告訴他:“我姥姥家在西部農(nóng)村,那里到處都是這樣的土崖,我小時候爬慣了,常常一個人爬過結(jié)冰的土崖,站在崖頂勾下頭去看早春的杏花兒。因為我總感覺懸崖上的杏花兒要比其它地方的杏花兒開的熱鬧,開的艷麗。”
出租車師傅站在土崖下,張開嘴看著我一步一步爬到崖頂,露出白白的兩排牙笑著,我再不及顧他,向正在唱歌的瘋娘慢慢靠過去。
2.
“水甕里起了倒蝶子,心里不好活我就唱曲子......”
“大娘,大娘......”她并不理會我對她的呼喚,轉(zhuǎn)過頭朝我很羞澀地笑了一下,我從她黑如鍋底的臉上看到了白色的牙,她的頭發(fā)上沾滿了草芥,那頭發(fā)也像山洼洼里吃草的綿羊的毛,卷曲成了氈狀。
看到我,原想她會停止唱歌,卻沒想到她唱的更歡“一朵朵白云呀天上呦飄,一群群那肥綿羊青草彎彎里跑......”
那天,從我爬上土崖一直到太陽快要落山,瘋娘都沒有停止過她的歌唱,最后她唱著“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實難留,提起哥哥你走西口,唉,小妹妹淚長流。送出來就大門口,小妹妹我不丟手哦......”
坐在土崖上,看著將要沉沒的太陽,聽著山西小調(diào),我哭了,沒有聲音,沒有悲痛,沒有思想,有的,只有我長長的淚水。瘋娘看著我哭,竟然圍著我“哈哈哈”大笑起來,笑著她便跳了起來,從土崖上瘋跑下去,一個不小心,一只腳踏空,她遍從十幾米高的斜坡上滑了下去。一股塵土如煙飛起,我心中想著:壞了,傻娘定然摔壞了。可跑到豁口向下看時,滑到崖底的傻娘竟然已經(jīng)從地上爬起來,邊笑邊唱邊跳地進了村西口的巷道,繞過一堵矮墻,在一座牛圈的后面消失不見了。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我的心里空落落地,只是眼淚一個勁兒地往下流。看著落日,突然間感覺自己沒了去向,難道漂了這些年,我把自己丟了?我真切地感受到,沒了目標和方向的人是最孤獨地。
我的手機又唱起了《丫頭》,心想著王若冰又來電話了,也好,跟他說說話也不至于丟了自己吧!可拿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接通電話,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子魚你好,我是石頭。好不容易找到你的電話號碼,如果你有空的話,我想跟你聊聊默寒的事。”
“石頭你好,我也有好多的疑問想問你,你定時間吧!我過去找你。”
“那就今天晚上好嗎?我母親今天正好從老家趕過來幫我照顧孩子,你可以直接到我家來。”
“今天晚上我恐怕趕不過去。我現(xiàn)在在山西。”
“不會吧!山西?你......難道你知道了?”
“我現(xiàn)在站在楊默寒老家村子后面的土崖上,我看到的就是我所知道的,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我坐飛機趕過去,盡量早點來見你。”
“好的......”電話里傳來了嘈雜地搶奪聲,一會兒電話又響了,卻是王若冰的聲音,“子魚,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但求你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子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
我壓掉了電話,心中明白,其實好些事情石頭和王若冰都好像知道,只單單瞞了一個我,如果不是我這次的撞破,可能石頭也永遠不會給我說的吧!
在回去的路上,我主動給出租車師傅加了兩百塊錢,到地方后,他又幫我找到合適的酒店才離開,真的,在這里,我要謝謝他。
跑了這么幾天,想到床都覺得瞌睡,可真的躺倒在酒店的床上之后卻又一時睡不著了。心里想著,今天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掛掉王若冰的電話,如果不掛他會給我說些什么呢?想著這些,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發(fā)笑,笑自己的傻樣兒。都是換掉的備胎了,還去計較他是怎么破的干什么?不過總結(jié)總結(jié)經(jīng)驗也好,可不能在同樣的路上被同樣的釘子扎破兩次啊,就算是備胎,也不要被釘子扎的好,可我真的給自己準備備胎了嗎?我不知道,但是,這時候王若冰如果打來電話的話,我一定不再壓掉!
3.
我們是在石頭開的婚紗攝影照相館對面的清風茶樓見面的。
石頭現(xiàn)在就坐在我的對面,聽完他的敘述我簡直不敢相信事情竟然是這樣的!一瞬間,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離我遠去,眼中只有淚水,心底的思念和委屈都隨著我的哭聲飄蕩在整個房間。默寒,我想你!子魚我好想你!唔……
那一年畢業(yè)后,好多同學都找到了自己稱心如意地工作。我想叫默寒報考我們那邊的事業(yè)單位考試,可他卻遲遲不給我答復(fù)。眼看同學們都收拾好行裝分別在際,可默寒仍然沒有給我肯定的答案。我去找他,他卻支支吾吾對我說什么他們家就他一個男孩子,他的姐姐已經(jīng)遠嫁他方,兩個老人已經(jīng)上了歲數(shù),而且身體常年帶病……我沒有聽他說完就轉(zhuǎn)身跑掉了。
石頭從坐到我面前到現(xiàn)在,一直都沒有動,他一直保持著低頭抽煙的動作,只有陳述時他會偶爾抬一下頭,噴出一長口煙來,他的眼睛時不時會滲出一點淚水,好像那淚水是被自己指間燃燒的香煙嗆到的一般,他抬頭望了一眼天花板說:“畢業(yè)前那天晚上我們喝了一夜的酒,默寒喝醉了,喝醉了就哭。他說他本打算報考你們那邊的事業(yè)單位考試的,可就在前兩天,他的父親突然打來電話,叫他一定要回家就業(yè)。他舍不得你,他想跟你走。原本默寒還和老人沖突著,可老人在電話里哭了,哭的很傷心。老人說他們辛辛苦苦養(yǎng)大個兒子,是想老來有個依靠的,現(xiàn)在兒子翅膀硬了就想遠走高飛,沒承想兒子養(yǎng)大了卻成了別人的兒子。他們叫默寒選,要么就回老家去,要么就跟著你走,可選擇第二條路后,他們從此就當沒楊默寒這個兒子。”
石頭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繼續(xù)說:“我能從默寒當時的醉態(tài)中感受到他的無奈。他說忠孝不能兩全,問我他該怎么選。可我又怎么能給他做決定?他舍不得你,可他更想當一個孝子。剛開始他還嘗試著去說服他的父親,他告訴老人,等他穩(wěn)定下來就會把他們二老接到身邊。可老人根本不給他繼續(xù)解釋下去的機會,‘哐’的一下就掛了電話,而且打過去再也不接聽。老人是把選擇的難題甩給了默寒,他們表現(xiàn)出來的那份固執(zhí)在我看來都有點為難,但誰又不能體諒老人對故土的那份不舍呢?默寒說原本這個事情他早就跟老人商量過的,那時候老人還滿口答應(yīng),說叫他不要擔心他們,放心地走他的路。現(xiàn)在老人改變了主意,可能是老人遇到了什么事情。但誰又忍心責怪辛苦了一輩子養(yǎng)育了自己的父母呢?那天晚上默寒在嘴里不住地念著陸游的《釵頭鳳》‘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第二天我們宿舍的人全都醒來就快接近中午了,默寒起來給你打電話你的手機也關(guān)機了。他原本是想重新給你解釋這個事的,他想著等他回去再勸說他的父母。
我們宿舍的出主意,叫你們先領(lǐng)了結(jié)婚證,以避開地方**的就業(yè)保護政策。然后你就可以跟他到他們那邊考試就業(yè)了。可他說你不會同意,你的父母更加不會同意。在我們宿舍熱火朝天地討論下一步計劃時,他堅決的否定了這個主意。我們都知道,他不想叫你為難。但我一直有個問題想不明白。”
“什么問題?你問吧!”
“我聽說你們家有三個孩子,你是家里最小的丫頭,按理你是可以跟他走的,為什么你不跟他走?”
“我,我......”
“好了,還是聽我講故事吧!關(guān)于這個問題我其實也不止一次地問過默寒,可他卻總是一個勁地說你有你的難處。打你電話不接后他出去了一趟,然后沒多少時間就又跑了回來。回來后他拉我起來說走一趟火車站。因為他打聽到,你已經(jīng)悄悄地走了。
我騎著我那輛破摩托車馱著他,一直把油門加到最大才在臨發(fā)車時趕上了火車。可進站時,我們沒票,窗口也不售站臺票,工作人員不讓進。情急之下我制造了一場混亂然后自己偷偷溜了,默寒乘機沖了進去,可進去時車已經(jīng)開了,他跑遍了所有的車廂都沒找到你。然后他自己就被下一站的乘警帶回了鐵路派出所。第二天我和班主任到火車站派出所交罰金接人時,他的臉上還帶著血跡,我知道他挨打了。當時,他兩眼失神,好像把魂兒給丟了。看到我們也完全不說一句關(guān)于他臉上那些傷的事,只是要去我的手機給你一遍遍撥打著電話,可你的手機當時仍然關(guān)機。”
我靜靜地聽著,真不敢告訴石頭,其實他們?nèi)奚岷染频哪翘焱砩衔揖鸵呀?jīng)乘坐父親單位出差的順風車回家了,因為生默寒的氣所以也就賭氣沒告訴他,卻不知道還發(fā)生了那樣的事。后來跟默寒見面時他卻只字未提火車站的事,我還問他,知道我悄悄地走后他是什么感覺,他卻沖我傻傻地笑,只說“我第二天知道你回家了后也就回去了唄”我還罵他沒心沒肺,現(xiàn)在看來,原來沒心沒肺的人一直是我。
我的眼中又泛起淚來,從桌上拿過石頭的煙盒抽出一根煙點上,深吸一口,卻仍然沒能止住我眼中滾落的淚水。
默寒,對不起!如果時光真能倒流,如果再讓我回到你身邊,我一定不再那么任性,不再那么天真。老天,求求你,給我這樣一個機會……
石頭看我的淚水又滑落了臉頰,替我抽了一張紙巾,他自己也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接著給我說:“第二天當我和默寒醒來時,宿舍里的其他兄弟也都各自回家了,他們是悄悄走的,沒有告別,沒有眼淚,只剩下我和默寒,但當我們要走時,卻不知道互相說點什么,很寂寥,也很尷尬。我們倆就在這種帶點傷感的尷尬中互相告別然后各自回了家。再后來發(fā)生的事情你要知道的比我清楚。默寒回了老家,非常順利地考上了他們哪里的事業(yè)單位考試,被分配到一所中學當老師,他想著先有個工作,然后再參加你們那里的公務(wù)員考試。后來聽說他也去考了,只不過考上沒有我就不清楚了,那時我們都天各一方。可猜透兒子心思的楊伯父卻在默寒工作半年后,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并且逼迫他結(jié)婚。”
講到這里,有服務(wù)生敲門進來給茶壺里蓄水,我順便要了一包延安,默寒遞給我他的云煙,我擺手拒絕了,這么多年了,我已經(jīng)習慣了延安的綿柔和干澀。石頭端起茶杯發(fā)著呆,我等待著服務(wù)生給我買的延安牌香煙,往事又涌上了心頭:默寒在參加工作半年后就參加了我們省的公務(wù)員考試,當時筆試成績的過線分數(shù)是125,默寒考了143,他的筆試成績過線了,剩下的就是面試。我知道面試的難度,很誠懇地請求我的爸爸走走他的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幫幫默寒,他當時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我。我將這快樂的消息告訴了默寒,叫他放心,我們馬上就能在一起了。可后來他卻落選了,傷心失落的他沒有給我道別就消失了。知道結(jié)果后的我當時才明白過來,正直了一輩子的父親又怎么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違反原則,更何況還是為他本來就不看好也不喜歡的楊默寒 —— 一個迷了他心愛的寶貝女兒心竅的窮小子。我去找父親理論,父親告訴我,叫我死了這份心思,他寧可將他的女兒拿去喂狗,也不會下嫁給一個一窮二白的鄉(xiāng)下后生。而且在我憤怒的辯白中父親很憤怒地打了我一巴掌。這是我長這么大父親第一次打我。回到家后,我安安靜靜地在家里待了三天,就在爸爸媽媽以為我已經(jīng)認清現(xiàn)實的時候,我?guī)衔宜械男醒b離家出走了。我懷抱著默寒送我的馬蹄蓮花,一直走到祖國的西部,給默寒打去電話,告訴他我在我們曾經(jīng)一起向往的西部夢想之都等他,他很開心地答應(yīng)著我,叫我等著他,他馬上就會過來找我,而且對我承諾,他過來會給我一個不一樣的婚禮。我很期待地等著我的愛情,并且在那個陌生的城市租了房子,并且提前為我們布置好了新家和新房,那是我的希望。可就在半個月后,當我滿懷期望地等待他電話的時候,他卻給我打來電話,說他的父親找到了他,并且他的父親磕遍了響頭叫當?shù)?*保留了他的公職,他要回到他們那里去了,不能來見我了,他叫我也趕緊回家。他還說叫我找個好人就嫁了,他也要回家結(jié)婚去了,因為他的父親兜里揣著農(nóng)藥,不答應(yīng)回去結(jié)婚就會死在他面前。我當時恨極了這個負心的男人,把正在通話的手機摔了個粉碎,現(xiàn)在看來,楊默寒當時告訴我的,原來是一個謊言,那么,他又去了哪里?
服務(wù)生進來了,遞給我我要的香煙又出去了,我看石頭頭靠著沙發(fā)像睡著了,于是自己抽出一根延安點上,突然他說:“以前默寒也愛抽延安,現(xiàn)在你也抽延安,給我一根讓我嘗嘗,這煙到底有什么好抽的。”
我遞給石頭一根香煙,看他點著了火,又問他:“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我知道,可我不知道楊默寒離家出走后去了哪里?現(xiàn)在他又在哪里?”
默寒吐出一口煙圈對我說:“辭掉工作后默寒準備先到你們那里找工作打工的,可他告訴我說你的家人聽說他失去了正式工作后對他很冷淡。好像也張羅著在給你介紹對象,你自己也去見了幾個。他說從前你們的手機都是互用的,可你突然就給你的手機加了密碼,而且再不許他碰你的手機。從這些事情上他產(chǎn)生了猜忌,開始懷疑他選擇的正確性,也開始考慮起你們分手的事來。我不知道事情是不是這樣,那時候你們在一起。再后來他聽說我在金山縣支教,也就跟了過來。”
關(guān)于這些,我的心里很是愧疚,但我又能怎么說呢?于是我對石頭說:“是的,那時候我的父母托人給我介紹了幾個對象,出于禮貌,我去見了面,也互相留了聯(lián)系方式,但是我并沒有真的和他們談戀愛,平時也只是很普通很一般地幾句問候而已,我怕默寒看到會生氣,所以就加了密碼。”
石頭并不說話,只是抽著煙盯著我看,突然他冒出一句:“是真的不想談,還是沒有遇到合適的。默寒說那時候雖然離你很近,但你卻很少來找他,電話也不怎么打,打通你也不像以前那么愛說話......罷了,罷了,我還是給你講后面的事吧!”
“我,我,我......我爸聽說默寒來找我了,當時看我看的特別緊......好吧,我承認家里當時確實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我,我比較滿意,只是試著想像普通朋友一樣的交往一下。可對默寒的心,我是從來沒有變過的。”
“呵呵呵,好吧!金山縣你知道嗎?”
“知道,大四那年你和默寒不就在那里實習嗎?”
“對的,大四畢業(yè)實習,我和默寒就在那里。你還來看過我們。你來時默寒直接安排你住在了縣城,而且還托我們在縣城實習的同學帶著你一起在縣中學轉(zhuǎn)了一圈,并且撒謊告訴你那就是他實習的學校。你應(yīng)該記得你想上廁所他在學校竟然不知道廁所的事吧,事后你怪他故意刁難你,其實他是真不知道,只是怕你知道我們實習的條件差而心里不安。其實我們實習的學校在一個小山村里,去那里需要乘坐兩個多小時的汽車,到金山縣的秋水鄉(xiāng),然后再步行六個多小時的山路才能到我們實習所在的紅窯村。
紅窯村只有一所小學,設(shè)了三個年級,兩間教室,兩間校舍。學校只有三位教師,十二名學生。在我們實習期間,一位老師想辦法調(diào)走了,一位剛分配來半年的年輕教師辭職去跑出租車了。只剩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教師是前幾年民轉(zhuǎn)正的,既當校長又當老師。全學校的三個年級,都在同一個教室上課,每個年級只開兩門課程,語文和數(shù)學。每個年級每天只有一節(jié)課。我和默寒去了之后,幫助老校長對學校進行了改革。首先建議老校長把三個年級分開,兩個教室全部啟用,另外又用上了一間校舍。學校該開設(shè)的課程全部開齊,我們和老校長各管理一個年級。老校長負責一年級的語文、數(shù)學,其它的我和默寒分別承擔!我們把三個年級的孩子集中在一起上音樂,上體育,上美術(shù),上自然。孩子們表現(xiàn)出從來沒有過的興趣,他們每天很早就到學校,到校后就站在我和默寒的窗戶外邊背書,他們總是故意很大聲。我和默寒總是被孩子們的讀書聲叫醒。當我們起床打開門,他們就會爭先恐后的從我們的房子里沖進來,然后撲向我們放在墻角的空水桶,去給我們抬三里之外的山泉水。搶到桶的孩子總是興高采烈,又蹦又跳,沒有搶到的孩子總是一臉沮喪,那種神情就像哪天沖進來看到我們的桶里有水時的神情一樣。你可能不相信,孩子們總是提前兩個多小時小時到校,目的就是能最先守在我們的門口吵醒我們?nèi)ソo我們抬一桶水。”石頭完全陷入到回憶之中,此時的他已不像在對我講述,而像在回味美酒一樣,“山里的孩子有著最接近天空的心靈,他們是那么的純樸,那么的自然!由于有些孩子的家離學校比較遠,所以他們早晨上學會帶上午飯。說是午飯其實很簡單,有的帶的是沒有一點菜的涼米飯,有些帶的是隔夜家里拌好的涼面,有些就只帶一塊干饃饃,甚至有孩子上學只帶著兩個煮好的冷洋芋。我記得有個叫黑木日的孩子,他的午飯永遠是兩個隔天煮熟的冷洋芋。山里的人生活苦,孩子們的生活更苦,每個星期一他們大都會從家里帶來一玻璃瓶咸菜放在自己的桌箱里,這就是他們一個星期吃午飯時的菜。你也許不信,在城市中隨處當垃圾扔掉的塑料的飲料瓶子,在那里都是稀罕物件。孩子們都為能有一個飲料瓶當水壺從家里帶點水來上學而驕傲。你根本想像不到,山里的有些孩子長到六七歲壓根沒喝過一次飲料,甚至連紅窯村都沒出去過。而帶咸菜的玻璃瓶更是個稀缺物件,我們送給黑木日一個裝過‘老干媽’醬的空瓶子,孩子們都為此羨慕了他好長一段時間。”
石頭哭了,但他并沒有停止他的講述:“我和默寒到紅窯村小學實習的那段時間,好幾個輟學的孩子都重新回來上課了。這些孩子的家離學校都很遠,最近的要翻座山,最遠的,要翻三座山。黑木日就是離學校最遠的孩子,他每天上學大概需要走一個半小時。這些孩子重回校園的理由都很簡單。有個孩子說他想看看大學生到底長啥樣?有個孩子說他想學會唱歌,因為他的夢想是當個歌星,那樣他就可以天天買方便面吃了。有個孩子說他已經(jīng)連著上了兩輪紅窯村小學了,可從來不知道那些用來折紙飛機的花花綠綠的書也能用來上課,他感覺很新奇,所以又跑來上第三遍。”
石頭講到這里停了下來,他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他停下來也并不看我,而是抽了一張面巾紙擦了擦眼淚,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喝完茶他又跟我要了一根延安點上抽完,等他的心情稍微平復(fù)了一下他就接著說:“紅窯村小學的孩子上四年級要到更遠的大余村小學,但因為路程太遠大多孩子在上完三年級后就輟學了,還有些個子實在太小的孩子又會從一年級開始再讀一遍一、二、三年級,以便能長的高一點好回家?guī)透改赋袚覄?wù)勞動。有些家庭好的會住校,但住校讀書花費太大,所以大多家庭會選擇叫孩子輟學回家。當時還有一個十六歲的大女孩兒也來上學了,她復(fù)學的原因很讓我們悲傷,甚至讓我們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習慣了的所謂的“天之驕子”感覺到汗顏。她來復(fù)學,是她父親希望我或者默寒能看上她,然后帶著她離開那個窮地方。在知道了這個事情之后,默寒躲到后山的山林里哭了一場,我也在學校后面的山坡后沉默了一個下午。我們?yōu)樨毟F而哭泣,我們?yōu)樯屏级瘋5还茉趺礃樱瑢W生人數(shù)從原來的十二個一下子增加到了二十六個,這總是讓人高興的。在紅窯村小學實習的那些日子,我和默寒過的很充實。雖然生活質(zhì)量直線下降,但看到孩子們整天圍著我們又說又笑,總感覺心靈質(zhì)量在直線上升。雖然是三個年級,但所有的孩子都在一起玩耍。大小不一的孩子在一起游戲,卻學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次大孩子欺負小孩子的事情,也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次有孩子丟失東西的事件。紅窯村民風純樸,他們居住的地方雖然很分散,但人心很凝聚。他們有著居住在他們那個地方共同的也是特有的道德標準。舉個例子,他們從來不撿路上的東西,哪怕再貴重他們也不會撿,只是用手指或者樹枝畫個圈把東西圈起來,表示‘已有人發(fā)現(xiàn)此物,在等待失主’,然后再路過的人看到有圈,對于路上的東西他們就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他們的說法是:把丟在路上的東西撿拾回家,會帶來霉運,但我知道這絕沒有這么簡單。還有個例子也給你說說,假如有陌生人路過那里,一時找不到落腳點,不管你走進任何一個大門,大門里的主人都會很熱情的款待你。就像你遇到了多年離散的兄弟,夜里女主人會給你最新的或者洗的最白最凈的被褥供你休息。當然你得習慣這里的一個習慣。就是不管你是男是女,夜里總是和他們一家人睡在一張炕上。如果你是男的,那么中間會隔著男主人,如果你是女的,那么中間會隔著女主人。來客時,主人總是會添點酒的,酒雖不是好酒,但莊稼人釀的酒,勁大。一碗下肚,酒量大的就夠你無牽無掛睡個整夜,酒量小的,那么第二天小半晌午能夠醒來就算不錯了。但不管你醉的輕松還是沉重,主人都會給你燒一個熱熱地炕頭供你酣睡,你醒來,你的所有東西還是躺在昨天它原來的位置,連樣子都不會絲毫改變。可就是在這樣一個民風純樸的地方,教育卻很落后。村里像我們這樣年紀的人大多已經(jīng)有兩個孩子了。而他們的文化水平大多卻只是小學三年級,連小學畢業(yè)的都不會太多,如果有個初中畢業(yè)的,在他們中間可就算是有大學問的人了,那么不管走到村里的哪戶人家,都會得到主人的尊敬。老校長聽說就是初中畢業(yè)后被應(yīng)聘到紅窯村小學當民辦教師的,后來通過考試才轉(zhuǎn)的正。聽村里人講,老校長現(xiàn)在的老婆就是看上了老校長的學問才跟的他。”
我急于想聽到默寒的事情,但看石頭一副陶醉其中的神情,卻真的不好意思打斷他,于是點著煙抽著,壓著性子聽他繼續(xù)講著故事,“校長夫人娘家姓孫,是紅窯村本村人,她是家中的獨苗,所以她家老人擇婿第一條件就是必須入贅。而老校長也是家中獨子,入贅等于要了二老的老命,所以眼看著這門親事要泡湯,這可高興壞了周圍十里八鄉(xiāng)的小伙子們,要知道,孫夫人在當時可是紅窯村出了名的美女,哪個小伙子不想跟她結(jié)為連理?可她就偏偏喜歡沒有長相沒有家產(chǎn)的老校長。當然那時候校長還不老,正因為當時他還不老,所以他還不是校長。不是校長的老校長知道了孫夫人家中的條件一籌莫展,沒了主意,可孫夫人卻是個干練決斷的人。她在她爹拒絕老校長的當天晚上,就跑到老校長的宿舍問小伙子式的老校長:‘你喜歡我嗎?’
小伙子時代的老校長臉憋了個通紅才說:‘我喜歡你!’
姑娘時的孫夫人又問:‘那你想跟我結(jié)婚過日子嗎?’
老校長想不到世上還有如此膽大的姑娘,因為在老校長的年輕時代,年輕的姑娘和小伙子多說一會話都會被誤認為有不正當關(guān)系,好些人談戀愛,到結(jié)婚之前甚至連對方的手都沒牽過。更何況姑娘時代的孫夫人大半夜的竟然跑到小伙子的單身宿舍,這要被人撞見,孫家老漢絕對會打折他的腿。見小伙子時代的老校長不說話。年輕時代的孫夫人就說:‘既然你不說我就當你默認了,今晚我就不走了,我的身子今晚也就一并給了你。但你要假裝答應(yīng)我爹,你答應(yīng)入贅。反正你大多時間都在學校,就住我們家,放假就去你們家。四個老人,你必須同樣對待。只要是你做的到,我就是你的。’
年輕時代的老校長已是一頭的汗水,因為年輕時代的孫夫人已經(jīng)脫了外套,一件緊身的白褂子裹得少女的身材凸凹有致。年輕時代的老校長已然不能思考了,而他雙腿之間的小小老校長取得了領(lǐng)導(dǎo)權(quán),而老校長也就男人了一次,這是老校長這輩子很有決斷的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跳起身,撲倒了坐在床沿上的年輕時代的孫夫人。從此以后孫小姐正式成為了孫夫人,而看到木已成舟的小兩口,老人們也就再不好說什么,而老孫家終于也就填了一個文化人。現(xiàn)在老校長的兒子已經(jīng)上大學了,他是方圓百里唯一一個大學生,為此,孫家人走到哪里都會得到人們的優(yōu)待,如果哪家過事情吃宴席,老孫家的人一定會被安排到上席的位置。從這些來看,年輕時代的孫小姐還真是賭贏了。而我和默寒的到來,更是一下子刷新了當?shù)卮迕竦氖澜缬^和價值觀,山民們?yōu)槟苡袃蓚€大學生來他們這個地方而高興,也為他們的孩子在學校能被我們教育而興奮。為此,我和默寒惶恐了好長一段時間。”
4.
講到這里,石頭卻突然不講了,他站起身說:“先出去吃飯吧,就去我家。你從來都沒來過我這里,正好我母親在,叫你嘗嘗我們地道的家鄉(xiāng)菜。我也可以順便看看小蝶和我的兒子。”
我也站起身來,對他說:“好吧!都坐了一上午了,我也感覺到餓了。再說,這么久了,我也該為上次的事情過去正式給她道個欠了。她是叫小蝶吧!”
邊說我和石頭邊向樓下走去,要下樓時,石頭快走幾步,搶先結(jié)了茶錢。我想跟他去搶,又感覺不合適,于是先自己出了茶館,在右邊的小超市里買了一些水果和營養(yǎng)品。
出了超市門,石頭站在門口等著我,看到我手里提的沉甸甸的東西對我客氣地說:“叫你破費了。”
我對他輕輕一笑,說:“應(yīng)該的。”
石頭的照相館分為上下兩層,一樓是石頭接待客人洽談生意的會客廳和展示他的所有攝影作品的展廳;二樓是他的工作室和生活區(qū)。石頭的工作室有兩個,分別裝飾成中式和歐式的兩種風格,很是漂亮。生活區(qū)其實就是在工作室隔離開來的一個小房間,石頭和他的女人就住在這里。
石頭的照相館生意很好,我和他進去時,有兩對新人正在拍婚紗照,有兩個新娘正在化妝,還有一對新人由于今天拍不了婚紗照而正在抱怨。
看到一名影樓工作人員和那對新人講到僵局,石頭走過去詢問情況。然后好像再給那對新人賠禮道歉,但是不多時候,那對新人就開開心心地離開了。
石頭又過來招呼我,我笑著對他說:“你的生意不錯嘛,不過好像錢也不好掙。”
石頭搓著手說:“可不是嗎?以前小蝶不坐月子時,她是我的主力化妝師,我也可以全身心地擔當我的主力攝影師,照相館的人手勉強還轉(zhuǎn)的過來。可現(xiàn)在小蝶一坐月子,幾乎拴住了我的手,生意上一下子缺了兩個人手,就有點忙不過來了。呵呵呵,幸虧我媽媽過來幫我照顧小蝶和孩子了,要不然真的是火燒屁股了。”
“都這么大的生意了,還叫照相館,你應(yīng)該改叫影樓。”
“不管叫什么名字,靠的不還是自己手中的本事嗎?”
“你說的也對。影樓的事情我一點都不會,要不然還可以留下來幫你幾天。現(xiàn)在不但幫不上你,還耽誤你。”
石頭將我買的水果交給前臺的接待小姐,叫她把水果洗了分給大家吃,我們便進了小蝶坐月子的那間小小的房間。
房間很小,只有三十多平米,還隔出一間廚房和一個衛(wèi)生間。小蝶躺在床上,看我們進來急忙坐起身來,我趕緊過去扶著她重新躺下。但她堅持要坐起來,我便重新輕輕地扶她坐起身子,并給她墊好枕頭叫她靠好。
石頭的兒子很漂亮,五官生的很精致,像石頭的老婆——小蝶。
石頭的媽媽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我喊了一聲“阿姨!”但喊完之后又感覺叫錯了,因為石頭的媽媽看起來非常年輕,我最多也只能叫她一聲“姐姐吧!”
石頭見我滿臉的窘態(tài),“哈哈”笑了起來,聲音太大吵醒了他熟睡的兒子。石頭的母親用帶著笑的責怪的眼神瞪了石頭一眼,小蝶看著石頭輕輕笑了。
石頭壓低聲音對我說:“這就是我媽媽,你沒有稱呼錯,看把你嚇得。而且你也別懷疑,這就是我的親生母親,絕對不是我爸給我續(xù)的二娘。”石頭給我倒了一杯水,接著說,“我父親是做生意的,母親就在家里專門相夫教子,所以我的母親沒有受太多生活的苦。爸爸媽媽的感情一直很好,我的事,只要不違反原則和規(guī)矩,爸爸媽媽也不會過多的干預(yù),所以我大學畢業(yè)之后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意愿去西部支教,后來也才可以不考慮考公務(wù)員而干自己喜歡的攝影。總之,從小到大只要我做的事情是對的,爸爸媽媽就會支持我,所以爸爸媽媽也才是對的。”說到這里,石頭幫他母親從廚房端出飯菜,“這可是我媽媽的美麗秘訣,以后有空你可要跟我媽多學點,尤其是你這種漂亮的女人。”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石頭的母親從廚房端出一碗雞湯,然后放了一個小桌子在小蝶的旁邊,把雞湯放在小蝶的面前,然后招呼我們吃飯。邊給我夾菜邊給我說:“石頭小時候特別搗蛋,總?cè)俏疑鷼猓髞碇灰惶龈裎揖筒还埽炊幌褚郧澳敲磽v蛋了。他和他爸爸一樣,是倔脾氣的毛驢,要順著毛捋,否則他準對你呲牙。不過還好,從小到大除了學習差點,其它的都還行,也知道尊老愛幼的,勉強還可以做人。”
“媽,你兒子沒那么差勁吧!”
我們都笑了,在歡笑中我嘗到了石頭家鄉(xiāng)的味道,也嘗到了那種久違的家的味道。我也有點想家了,不知母親是否還在生著我的氣。
5.
吃完飯,我們沒有在石頭家呆太多時間,小蝶需要休息,石頭的媽媽也需要休息。但我們也沒有再去茶館,石頭建議去我們曾經(jīng)生活了四年的母校轉(zhuǎn)轉(zhuǎn)。我沒有說什么,和石頭向2路汽車公交站牌走去。
從離家出走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整整在外漂泊了八年。最近這三年我一直待在這座我曾經(jīng)讀了四年大學的城市,但三年中,我并沒有去過一次母校。或許是我心中的憂傷,或許是怕記憶的苦痛,或許,只是或許,害怕去了見不到心中的那個人,而破了我已經(jīng)不可能圓滿的夢吧,但只要夢還在,我的心總還有個慰藉,起碼夜里,我還能夠安慰自己!
校園里的常青藤已經(jīng)遮掩住了花園中回廊里的陽光。丁香花已經(jīng)開完,但那花的香味卻好像仍舊飄散在空氣里,牽引著我的記憶和憂傷。多年前的五月,有一個男孩兒總會在丁香花開的季節(jié)給我的發(fā)絲中插一枝帶著香味兒的紫丁香,那帶著蜜糖味兒的花香就像我甜蜜的愛情。梧桐樹已經(jīng)張開了它的大葉,呵護著陽光下嫩綠的四葉草。聽人說,找到了四葉草就找到了幸福,第一葉代表祈禱,第二葉代表希望,第三葉代表愛情,而稀疏的第四葉就是幸福。默寒曾經(jīng)告訴我,四葉草是夏娃從天國的伊甸園帶到大地上的,它代表著幸福。于是我們總在午后稀疏的陽光里尋找四片葉子的四葉草,我們都渴望幸福,所以我們會在花園里花掉整個下午的時光,慢慢地,我的許愿瓶里裝進去了四十一片有著四片葉子的四葉草。默寒說只要集齊四十九片葉子,我就能實現(xiàn)一個愿望。可是自從默寒走后,我就再沒有找到過一片有著四片葉子的四葉草,而且,我的許愿瓶也在八年前被我丟進了北方的一個大湖里,我永遠也不可能再找到它了。
我和石頭靠著一棵梧桐樹坐了下來,我習慣性地低下頭尋找著那有著四片葉子的四葉草。石頭對我說:“四葉草也叫苜蓿草,傳說十萬株苜蓿草中你才可能會發(fā)現(xiàn)一株擁有四片葉子的,所以很難找到。”
我掏出香煙遞給石頭,然后自己也點上一根。我的煙癮犯了,身體感覺有點疲乏,抽完一支煙才對石頭說:“以前我有個許愿瓶,里面裝著四十一片四片葉子的四葉草,有個男孩兒告訴我說只要集齊四十九片這樣的葉子,我就可以實現(xiàn)自己心中的一個愿望。”
石頭看著我,很認真地笑著問我:“那你實現(xiàn)你心中的愿望了沒有?”
我也對他笑了笑,只不過笑的很是憂傷:“沒有,因為可悲的是自從他走后,我就再也沒找到過一片具有四片葉子的四葉草。而且我也把那個許愿瓶給弄丟了。”
“那就真有點可惜了,要不然你還真可以試一試的。不過命運這東西應(yīng)該早已是安排好了的,快樂自有快樂的原因,痛苦也自有痛苦的根源,我們只需要努力地活著就成,所以要隨心,隨性,跟著心走,你才能找到快樂。”
“呵呵呵,這是你的哲學吧?”
“算是吧!長這么大我也是這么做的,也算是問心無愧了,自由著,快樂著。要說唯一的遺憾,也就是默寒了。當年我不該叫他跟我走的,”石頭突然不說了,他從兜里掏出煙來點著,也遞給我一支,沉默了很久,他才說,“是我害了他,對不起,子魚,我不求得你能原諒我,但我希望你能原諒默寒。”
我一下子又被蒙在了煙霧中,默寒的事,與石頭又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墨寒的事又是什么事?于是我也不啃聲,我知道石頭今天會告訴我一切,便耐心地等著他的陳述。
石頭接連抽了兩根香煙才對我說:“今天早晨給你講了很多我們在紅窯村支教的事情,我還是接著給你從那里講吧!
我給你說了,我們的學生中有一個叫黒木日的孩子,平時看到他的生活很困難,所以我和默寒決定去他家家訪。去時我倆帶了一箱‘康師傅方便面’,這是我倆平時的伙食。去黑木日家的路很難走,我們在幾乎是懸崖的路上攀爬了近三個小時才到黑木日的家,說是家,其實和電視連續(xù)劇《水滸傳》中林沖避難的那間破廟差不多。兩間土房子,都很低矮,墻上有著很寬的裂縫,透過裂縫,可以看到天空的光。進門時我們要彎著腰才能保證不磕著頭。房間的窗戶......不......那應(yīng)該不算是窗戶,那只是一口在土墻上掏出來的一尺見方的洞,洞口處釘著一塊被煙熏黑又被風撕破的塑料紙。
如果你猛然進屋,是看不到屋里任何的東西的,只能瞧得見火塘里紅紅地跳動的火焰和墻壁裂縫里的天光,還能聽的到人的呼吸。剛進屋時我們是不敢挪動腳步的,太黑,怕撞到屋里的東西。在黑暗中我聽到有個老婦人的聲音招呼我們‘老師快請炕上坐,坐下了喝茶’,聽聲音我猜可能是黑木日的母親,可后來聊天時才知道是黑木日的祖母,他的母親早在前年就因為上縣城賣山貨不小心摔下懸崖死了。我感覺到心里很痛,默寒的眼里也閃著淚花。那天,黑木日的父親招待我們吃了頓野兔子肉,那肉,只有過年時他們才舍得吃,平時是要留著換錢的。回去時黒木日的父親親自送我們回了學校。說真的,如果不是他送我們,我還真的不敢在那樣的峭壁上走山路。
此后的日子里,我們慢慢地走遍了每一個孩子的家。大多數(shù)的家庭,都是不出意料的貧困。家訪時,我們都會送一箱子方便面給他們,因為我們聽孩子們說,只有在他們生病時大人才會給他們買方便面吃,所以有些生病能吃到方便面的孩子就盼望著能生病,但山里的孩子身體好,就算渾身濕透驚一場透心涼的山風都不會感冒發(fā)燒。
每次家訪時,家長們除了感嘆生活的貧苦外,抱怨最多的就是孩子們的教育問題。他們渴望文化,渴望教育,大人們的那種眼神,和孩子們渴望讀書時的眼神是一樣的。我的心里很疼,我知道默寒的心里也很疼,因為這時候,他的眼中總是含著淚水。在一次家訪的過程中,有一位老人聽說我們只是實習,最多能在他們這里待半年后,竟然領(lǐng)著全家給我們跪下了身子求我們別走,求我們幫幫他們,幫幫他們的孩子。他們跪著,我們也跪著,我們都跪著哭了。從那時起我就在心里打定了畢業(yè)后要到那里支教的主意,我想過,至少我會在那里待上五年,把現(xiàn)在學校里我們教的這一群孩子送出大山。
實習期滿我和默寒要返校時,山里下了大雪,我倆原本打算早早地起床偷偷地走,可打開我們住的校舍門,一大早的,校園里和操場上竟站滿了送我們的人。有孩子,有大人,也有老人。孫校長和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捧著兩碗酒站在最前面,雪花蓋住了他們的肩膀。”
石頭講到這里,用手掩著額頭,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看到在風雪中站著送我們的人群,我對他們做出承諾,半年后,我還會回來。所以走時,為表決心,我和默寒都留下了我們的行李。那年的畢業(yè)論文,我的題目是《論學校教育對于貧困地區(qū)的重要性》。”
“我知道你的那篇論文,當時還在我們學校的校刊上發(fā)表過,只是沒想到這是你們的親身經(jīng)歷。”
“畢業(yè)后我就又來到了那里。過了大概一年的時間,我接到了默寒的電話,就鼓動他也過來。后來,默寒果然來了,然后我就知道了你們后來的事情。默寒來紅窯村小學時,我特別高興,帶了幾個學生,拉了一條橫幅一直跑到金山縣城火車站去接他,出了火車站我們在附近吃了頓飯,喝了點酒。因為高興,酒喝的有點多,在回去的路上過一段懸崖路時默寒滑了一跤差點掉下去。回去后他開玩笑說如果他報銷了,叫我一定要替他好好照顧你,不能叫你傷心。
再后來發(fā)生的事情你要比我清楚,默寒考上了公務(wù)員去面試,他說你爸已經(jīng)替他疏通了關(guān)系,應(yīng)該沒問題。可過了一段時間他又回來了,回來時他的心情很低落,整個人像把魂丟了似得,就像那年在火車站。短短的一個月,他整個人都消瘦了下去,我很著急,學生們也很著急,可我們沒有辦法。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了一個電話,應(yīng)該是你打的吧!接完電話他很興奮地告訴我說,你在夢想之城等他來結(jié)婚。我問夢想之城是哪里,他說這是你們之間的秘密。
那天晚上他請我好好地喝了頓酒,我們倆說了一夜地胡話。第二天早晨,我去送他,在半路上我們被一個女孩子攔住了。就是前面我給你說的那個16歲的大女孩兒,當然,當時她已經(jīng)18歲了,并且在金山縣上初中。我們不知道她從哪里知道的默寒因為要結(jié)婚而要離開的消息,她竟然連夜趕了回來,并且在半路上等著我們。見到我們的第一面,她不及等我們和她打招呼,就沖上來對默寒說‘楊老師,求你別走,你要結(jié)婚,我給你當老婆,求你留在紅窯村,幫幫我們這里的孩子’。不管是難堪,難受還是難過,默寒終究是要走的。這個女孩子其實就是現(xiàn)在我的妻子,小蝶。就在我們不知道該怎么拒絕這個善良的女孩子的時候,所有的孩子都從路旁的樹林里鉆了出來,他們不知道從哪里聽到的默寒要走的消息......”
“你先給我講講小蝶的事吧!”我打斷了石頭的陳述。
“好吧!關(guān)于小蝶,在默寒走后,她害怕我也像默寒一樣的走掉,所以硬是退學回家嫁給了我。可后來紅窯村住房改善搬遷,人們大多從山上搬到了國家扶貧建設(shè)在山下的新農(nóng)村,紅窯村小學也就撤了。小蝶想把我留在紅窯村,我卻把她帶了出來,出來后,我讓小蝶上了兩年技校,學的是攝影與美容化妝,技校畢業(yè)后,她就一直在照相館幫我,這幾年生意一直不景氣,我們也沒要孩子。去年生意才慢慢順了,所以今年才決定要個寶寶。”
“哦,原來是這樣!那為什么楊默寒QQ空間相冊里的結(jié)婚照上的新娘是小蝶?那他現(xiàn)在人呢?”
石頭又點燃了一支煙,他沉默了好久,才緩緩地對我說:“你既然這樣問,我就直接給你說了,原本給你慢慢說是想要你有個心理準備,現(xiàn)在聽了,你千萬不可激動。”
聽石頭這么說,我的心不由地‘噗噗’跳了起來,心想:難道楊默寒一直就藏在我的身邊?雖然如此,但我嘴上仍然對石頭說:“沒事的,你說吧!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在我心里早已云淡風輕了。”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其實默寒已經(jīng)不在了......”
石頭的聲音很小,但仍驚的我耳朵‘嗡嗡嗡’地響,我再一次地問石頭:“什么?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默寒......默寒,默寒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早在八年前,他就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了......”說完,石頭失聲哭了起來,“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叫他和我一起去那里支教......都是我的錯,該死的應(yīng)該是我......子魚,對不起,全怪我,都是我的錯,你要打要罵,就全沖著我來吧......”
石頭在我的映象中一直是個不冷不熱的人,我沒想到他會哭的這么傷心。我原本應(yīng)該放聲嚎啕大哭的,可我也沒有,可能我被聽到的事實擊打懵了,在我聽來,石頭講的好像只是一個故事,一個遙遠的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故事,我感覺故事在我的腦海中很遠地漂浮著,或者我的靈魂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漂浮著。我感覺不到悲傷,感覺不到痛苦,甚至感覺不到我身邊的梧桐和透過梧桐葉撒在我身上的陽光,一切都好像離我那么的遙遠,而且越來越遠。唯一叫我能清晰地感覺到的是我的眼淚落地的聲音,還有我的靈魂脫離軀殼的聲音。我聽到石頭喊了一聲我的名字,然后我什么就都聽不到看不到了,更加感覺不到了。我看到自己的靈魂在一片混沌中漂浮,那片空間如煙似霧,卻舒適如媽媽的襁褓,也許,我也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