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過了兩日,除了云宅上下的人對云淺有了新認知,連那京城上最繁華的朗玉街都在盛傳“云宅嫡長千金云淺性情大變”一事,傳得何止是沸沸揚揚,皇宮前門容安街、京城東西玉市也都對此略有耳聞。
云淺一起身,剛飲了幾口粥,抬頭便見冬九氣喘吁吁地從門外跨進來,急聲道:“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云淺自是不解,皺皺眉讓他先喘口氣,倒也是十足淡定。
只覺這兩夜在云宅都空著腹,一到半夜便累得慌,又不好意思起來刨廚房,想想還是忍著吧。
要說她在自己家里每天一頓夜宵也是少不了的,雖然懶但為了保持身材還是有在堅持鍛煉。
不然也得不來這說很好也算不上、說不好那算謙虛的身材。
她才又小啜幾口,冬九便揚高了聲音道:“這外頭人都在傳,說我們姑娘性情大變,不再是以前那個溫婉如玉的名門閨秀了……”
云淺聽冬九語氣似有惋惜,但也沒多在意。
她不慌不忙地繼續喝粥,心下覺得,正合其意。
她就是要顛覆全京城上上下下對她固有的看法,她要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她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壓的大白冬瓜、盛世白蓮花。
“是么?”云淺的異常平靜讓冬九他們不慌則亂。
三杏看她這般鎮定,也覺欣然,片刻才淡淡道:“姑娘是不是不在乎這些議聲?”
云淺落下手中的空碗,聽三杏這話臉上即添了幾分悅色,還是三杏懂她。
她輕咳幾聲,語氣平緩道:“自是不在乎。我不管變成怎般模樣,我都還是我,又何故要去理會旁人對我的非議?”
三杏輕輕笑了笑,道得溫婉:“姑娘說得是。”
七晴上前幾步,向冬九詢道:“可知道他們在議論些什么?畢竟這幾日,宅中實在發生了許多事。”
云淺仍垂著眼,放松地用著膳食,粗略地聽冬九娓娓道過,無非就是那幾件事罷了,到底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她眨眨眼便知曉,定是周銀動了口舌讓人傳揚出去,也是因于昨日她給周銀擺了臉色撕了臉皮,若不然,何須等到今日才從府外惹來非議。
冬九也是擔憂她會多想,如下看她這般滿不在乎又淡然自若,便也沒什么好憂慮的了,輕挪了挪腳便退下了。
五凝緩緩給用完早膳的云淺倒了杯水,清了清口。
云淺低眸一瞧,這桌上菜色紛多,雖說為了補昨日挨過的餓,她比平日多吃了一些,但到底一個人還是吃不完的。
忽地腦光一閃,她揚聲讓正要端著剩菜走的七晴停下手腳,又道:“你們幾個且都還沒用過早膳吧?”
臨前的幾人都搖了搖頭,異口同聲道:“沒有。”
云淺嘴角向上一揚,爽言道:“還剩這么多菜,若不然你們便分了吧?該是夠你們吃的了。”
眾人惶恐,忙低頭道:“姑娘萬萬不可。”
三杏亦臉色急變,語氣堅定道:“姑娘是主子,我們做下人的,哪有吃主子東西的道理?傳出去,定會被旁人詬病的。”
其余等人也都應聲忙道:“是啊。”
說罷,幾人便要咕騰一聲將桌上一籮筐都給收拾完,幸得云淺抬手急急沖他們端起的手重重一拍,昂聲道:“住手。”盤聲落桌,清脆過耳。
眾人黯然失色,又覺猝不及防,更不敢亂動,便滯在原地。
云淺理了理桌上的菜盤,又吩咐后廚的人去拾多來幾個碗,夠自己屋內的丫鬟小廝用。
三杏知曉此事不是說說便作罷的,所以依舊忙著規勸她:“姑娘……您真的折煞我們了,誰人聽說過,主子和奴婢共用一桌菜食的?”
云淺非但不聽,而且笑得愈燦爛,她要的便是這個效果,正因為從沒有過這個景狀,那她便來當這個第一者。
那時古人庭院中規矩嚴,奴婢得等主人用完膳食后方才去后廚尋飯吃,主人用膳食,奴婢在旁悉心伺候著。可云淺偏要打破這成規,這在旁人看來愚蠢至極,傳出去也定會惹人非議。
但俗話說,以毒攻毒,毒自攻。
她偏偏要令此非議去降了另一非議,這也恰恰是對在點子上的。外人傳她不似從前那般端正大氣,也是因為她此前從未苛責過奴婢。
而與奴婢共食一桌也恰能去了這個非議,誰人說她不似從前,她便破個戒,“仁”得更過分。
我倒要看看,到那時你們還非議我什么,雙標狗無處不在,或許還是從古時流傳下來的。
云淺心下暗斥。
后廚的人端來了碗放下,看著一大桌的人定身坐著,他們自也驚詫不已,這會又手忙腳亂了。
碗筷滴答一碰,差點沒拿緊便要往地上碰個稀碎。
云淺吩咐他們下去,便笑吟吟地坐在正前要看著他們幾人用膳。
可良久不見他們動手,無奈,云淺只能兇巴巴道:“給我吃——”
眾人二話不說,拾起碗筷便往盤里夾,粥灌入口都沒細嘗味道,菜沒嚼幾下便狼吞虎咽地入了肚。
云淺看得心塞,他們分明吃得不開心,如此慌里慌張的哪有一絲享受的感覺。
郁悶的云淺拉下臉,咬著牙道:“給我慢點吃……”
你們這幾個傻瓜。云淺在心中暗暗地罵了他們一句。
眾人一聽,當即緩了緩速度,臘八因于方才用力過猛,此刻疾疾剎車便被生猛地嗆了一下,旁人瞧了方笑出聲來,云淺也跟著樂笑不止。
這才是大家庭的模樣啊。
看著他們吃完,云淺也心滿意足了,讓他們緩緩氣在這前院散散步。
而后又傳了管家過來,想尋一尋蘭袖的蹤跡,她覺得周銀不會輕易將蘭袖就這般趕出去,好歹蘭袖也是芮姑調-教過來的丫頭,她們既然將蘭袖磨鋒利了當刀使,或許也會為她留個后盾。
管家同她這般應道:“實不相瞞,我們將蘭袖暗中拖出云宅,扔到了偏僻的無人街上,叫了個人在那里守著看她會有何動靜,守了大概兩個時辰,蘭袖便掙扎著起身走了。實在沒有見到什么可疑的人,三姑娘大可放心。”
云淺對他的話持半信半疑態度,雖說這管家看著不像壞人,但她并不能確認他是不是周銀的人,他也從沒表現得跟周銀有來往,但被那周銀賄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原著里雖沒有明說,但既然過來了,便堅信小心一步是一步,輕易信了旁人可能會死無全尸。
利欲熏心的人在何時何地都會有。
在前院石桌上小憩片刻,云淺被柒柒照映下的陽光襯得浮面生輝,她甩了甩手,目光也跟著往身旁側綻過去,瞧見幾個人走在長廊上,正往她這邊走來。
她定眼一看,是云莜,對方望見此處的她便抬足小奔而來,口里還呼喚道:“三妹——”
云淺嘴角一斂,笑逐顏開,“二姐姐。”
云莜腳步極快,不一會兒便奔到云淺面前來。
她身后的丫鬟都氣喘吁吁,云淺見她們手里端著綢緞一般的東西,想來是錦衣玉局送來的制好的衣裳。
“三妹!衣裳都制好了。”云莜自是喜上眉梢,“你瞧。”
說著便拾捧過身旁丫鬟手中的衣裳,遞到云淺面前來,“這是三妹的,極為好看。”
她對云淺替她擇的這款樣式可是極為滿意,如下正拿在手上擺弄試樣,也極為謹慎,生怕弄臟了這件華服。
二人言笑不停間入了屋內試衣裳,窗欞被陽光錯落而進,撲在新衣裳上愈是璀璨奪目。
云淺刻意詢了一聲:“大姐姐的衣裳也到了是么?”
云莜方才抬手伸進一個袖口,邊穿邊傻笑道:“她的還沒到,許是樣式比較難做吧。”
云淺揚起一個帶刺的譏笑:“也是,大姐姐如云中之鳳,穿的衣裳自也很是挑剔。”
云莜聽不出她話里有話,半會便穿上了那件紗青衣裳,須臾蹦跳一下,便急轉話鋒道:“三妹你看,我穿著如何?”
她轉了幾圈,轉著轉著便轉到了云淺面前,又在云淺面前繞著轉圈,嬉皮笑臉,笑比河清。
云淺還好沒愣住,忙點點頭道:“好看極了,這衣裳和二姐真為絕配。”
她的心里話,真沒吹彩虹屁。
云淺覺得奇怪,既然她的事傳得沸沸揚揚,面前的云莜怎么像被堵了耳根子一般,竟對她的這些事不聞不問,該不會一件都不知曉吧。
良久,云淺拘著笑同她道:“二姐,今日你可有聽說府外瘋傳之事?”
沒想到云莜滿不在乎道:“你也聽說了?”她慢慢笑,“別放在心上,都是假話,無非都是嫉妒三妹你罷了。”
云淺笑得委婉,心下也有點小吃驚,看來云莜是真把她當姐妹看待了。又不禁暗嘆,都是一個娘生的,云妍和云莜二人差別怎就這般大呢?
云莜對蘭袖之事不聞不問,云淺甚可理解。
可她對云霄巖一事也漫不經心似的,也不可能不知道,這么說來也是不在乎了?云淺明明記得她和云霄巖關系不算壞啊,是云淺記岔了?
云淺終于耐不住抬聲問了云莜一句:“二姐,昨日我教訓了四弟一通,你可都聽說了吧?”
欣然擺弄著新裙的云莜終于能停下來歇息片刻,方應聲道:“聽說了呀,我覺得你教訓得很好。他呀,就該有個人治治他。之前他招惹我,我忍不住揍了他一下,被我阿娘訓了一道……”
她想著想著,面上的光全然黯淡了下去。
云莜果然是最不像周銀的人。
云淺忽地松了一口氣,策反有望啊,日后,云莜便由她罩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