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窒息的沉默。
娟突然道:“那我還是現(xiàn)在死了算了。”說著起身就往門框上撞,我忙跟上去一把抱住了她。
母親無奈地搖了搖頭,沉默良久厲聲道:“以后你就等著受罪吧,我也懶得管了!”母親說就憤然地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不言而喻,如母親說的那樣,村里人看見她就指指點點,瞇斜著眼睛看她,有的干脆看見她就繞道走。連一些小孩子都往她身上扔東西,嘴巴里還喊叫著破鞋。隔壁的知青一個個地搬離了那間破房子,好像怕粘惹了瘟疫似的。
娟好像一點兒也不在乎,她說要和孩子堅強地活下去,一定能等到阿峰回來接她。或許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吧。
后來村里分糧食會計不但扣了娟應得的那份還說她倒欠村里一百多斤稻谷,理由是娟是孕婦,沒勞動力,不能分。按勞動積分計算還欠大伙兒的。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嘛!我偏就不信邪,寫了份材料一狀紙告到縣里去了。皇天不負有心人,沒過多久縣里居然派人來了,后來村里便分了糧食給娟。
眼看娟就要臨盆了,我不能不為她多分擔些。再后來我也就被順理成章的解聘了。娟有些內(nèi)疚,說我太沖動了。我輕描淡寫地說:“我這個最親的人都不管你了,你還指望誰?阿峰又杳無音訊。”
她不再說話,默默地做著她手里的活兒---用舊衣服改造嬰兒裝。看著她可憐兮兮、弱不禁風的樣兒,我的心真是揪緊的痛,比我父親生病那會兒還痛。
七月初的一天,眼看著娟就快生了,我準備去趟縣城再給絹添置點必須品。母親雖然生氣但還是寄了點尿布啊,自己改的小舊衣服之類的東西。可我還是想買兩樣新的給寶寶再給絹買點補品。打定主意后,吃罷早飯我看天陰著也不像要下雨的樣子,就簡單收拾了一下急匆匆地
趕往縣城。
在縣城逛了一圈,本來只有一條街,根本不用多長時間逛,我很快就買好了東西,又急忙忙往回趕。走到半路卻下起了雨,真是天公不作美。我在橋洞下面避了一會兒雨,焦急地盼著雨停,可老天總是和我做對,越是期望快點停息,雨還越下越大。過了好一陣子雨才漸漸變小,天色也暗了許多,我顧不上那么多了冒著小雨繼續(xù)趕路,路上到處都是黃泥漿,我深一腳淺一腳,心里說不出來那種焦躁不安的情緒,有幾次差點被絆倒。當時,我就隱隱的感覺不是好兆頭。一路上心里就七上八下,沒想到這一次趕回去卻真是生死相隔!
當我回到家,只見床上血淋淋的,娟已奄奄一息。我忙扔下手中的東西,沖上去抓住她的手,使勁叫喊,她微微睜開眼睛,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也沒說出來,又昏死過去了。慌亂中,我好像看見了孩子的頭,我奔出門去一路叫著醫(yī)生,當找到了醫(yī)生,醫(yī)生卻不愿意來。我便毫不猶豫地跪在他面前哀求道:“醫(yī)生本應該是救死扶傷的,您不能見死不救哇!求求您去看一眼吧!上天會記住您的好生之德的”。這一呼喊好像喚醒了他的良知,他馬上停住腳步扭過頭來就叫我快點跟他一道走。當我們再回到屋里,醫(yī)生慌忙查看了下后搖搖頭,說失血過多已經(jīng)太遲了。我癱軟的啪的一聲倒在地上,腦子里突然什么意識也沒有,兩眼一黑昏死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才醒來,一股濃烈血腥味充滿著屋子,屋子外面一片嘈雜聲,當時我并沒有感到害怕。只覺得神情有些恍惚,眼前一片灰暗。窗戶外面擠著一群看熱鬧的人嘰嘰喳喳的議論不停,有的還幸災樂禍地笑。村里根本沒有人敢進屋里來,怕沾上晦氣。我撥開人群看見了那幾個知青,微低著頭,面帶憐憫之色。呸,我朝著他們吐了口唾沫,也沒滴一滴眼淚,堅強地挺著脊梁背對著他們開
始收拾起來。
后來有幾個好心的村民不怕晦氣自發(fā)地進來幫助我。他們找來幾塊木板給娟釘了個棺材,又幫絹做了套新衣服穿上然后抬到后山,又幫著挖了墓穴并安葬好。我心力交瘁,目光呆滯地望著他們幫著安頓好這一切,心中充盈著的是全是感激,我一路跪著向他們一一道謝。在那時那境,我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后來趴在絹的墳頭坐了好久,竟然忘記了哭泣。
頭七那天,我把她的遺物,還有我叔叔嬸嬸的照片,一起拿到她墳前全部燒了,也連同我的心一起燒掉了。只希望他們一家在那一頭能夠獲得圓滿與幸福……
林老太太講完已泣不成聲。白靜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很是慶幸自己轉山轉水轉活在這個和平年代里。她默默地站起身,幫林老太太擦干了眼淚,替她倒了杯溫開水送到她面前。林老太太伸手接了過去并沒有立即喝她還哽咽著:“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幕……如果我不出門趕集……如果我不避雨……”
林老太太吸了吸鼻子推了推幾上的一堆紙屑又道:“可人生就是這樣,沒有那么多如果,藥鋪也沒有后悔藥出售。后來我很快就搬離了那個村,遠遠兒地離開了那個傷心地。”
“兩個月后,匆匆的和孩子們的父親結了婚。只每逢她的忌日我才去她墳上燒點紙錢,上柱香,哭上一陣兒。一直到文革結束也沒見阿峰回來,再后來我還打聽到有人在南洋見過他,生活并不好,一副窮困潦倒樣……有時候吧生活并不是我們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的……”她說著說著又是一陣深深的嘆息。
白靜早已淚眼朦朧,她只哽咽著嘆了一口氣回應著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擦了擦眼睛,這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平靜道:“謝謝你,聽我講這么多。”
“您說哪里話,應該謝謝您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