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狼共舞
小灣村前那棵老槐樹的禿枝還掛著冰凌,沒有風(fēng),雪依然下著。
前面那個山澗叫做槐樹溝,很少見到猛獸過了這條溝,這是昨晚聽楚叔說的。此時的槐樹溝迷漫著冷霧,丁文在霧中行,再加上山路濕滑,不得不放慢步伐。對于楚婉玉昨夜的異狀,出乎了丁文的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丁文此時有點矛盾,有些惆悵,也暗嘆也許這樣是最好的。
鐵索橋下流水依然淙淙,過了鐵索橋發(fā)現(xiàn)凌亂的野獸足印,丁文蹲下身來仔細(xì)觀察之后,不由得朝四周望了望。
爪印,應(yīng)該是犬科的,是狼爪印。嗯,丁文在附近找到一條手腕粗的枯樹棍,掂了掂還算稱手。
在離橋頭五六十米的一棵大樹下,兩條狼一站一坐,聽到了腳步聲,均豎起了耳朵,而那條坐于雪地中的狼也站起身來,它們聽到了嗚嗚的小狗呢喃聲,那是從丁文背簍里發(fā)出來的。丁文無奈地轉(zhuǎn)頭,“這兩個小家伙還真麻煩,楚叔只掩上了它們的眼睛,卻不能縫上它們的嘴。”
記得小時候去別家抓養(yǎng)小狗崽,總要將其眼睛蒙上,說是怕小狗崽認(rèn)路。
咯嚓咯嚓,那是斷枝的聲音,雖然聲響不大,但丁文能聽得到。這顯然不是枯枝受不住冰凌重量而折斷的聲響,因為樹枝掉落,應(yīng)該一連串的碰擊聲和落地聲。
丁文站定腳步側(cè)耳傾聽,回頭望那冷霧中數(shù)百米之遙的鐵索橋。
是退回小灣村呢,還是繼續(xù)前行。
一朵雪花飄進了他的脖子里,冷得他直打啰嗦,丁文選擇了歸鄉(xiāng)之路,繼續(xù)前行。
藍(lán)子早上來電話說,她今天在漁澳鎮(zhèn)等他,等著他一起回桑家塢,不見不散。
一條狼由樹叢穿出來,低頭聞了聞雪地留下的淺腳印,眼睛熾熱地望了下前方,循著腳步聲開始尾隨;而另一條已不知去向了。
從槐樹溝底上到另一邊溝,又用了一個多小時。山頂上視線清晰,丁文已見到了那條灰色的狼,大吃一驚,邊走邊思索著脫身辦法,不由地想起教科書上所講的《屠夫和狼》的故事,可惜自己不是屠夫,也沒多余的肉和骨頭可扔,手中只有一根兩尺多長的樹棍。
走走停停,又過了一個山頭,地勢逐漸平緩,豐泉水庫遠(yuǎn)望在目。身后那條狼鍥而不舍跟著,總保持著二十米左右的距離,它仿佛是一條迷路的狼。
前方是一片稠密的樹林,丁文沒有多想,只是不時回頭。甫踏進了這片密林不久,驀然,一條灰色的影子從山道旁的巨樹急撲而來。丁文來不及避讓,下意識往下一蹲。一條灰影從頭頂上魚躍而過,丁文堪堪避過了這次襲擊。
還有一條!
這條狼落到山道的另一邊的大樹底,它輕巧輕微轉(zhuǎn)身,彎著背、呲牙咧嘴地對著丁文低吼。
丁文驚出一身冷汗,橫拿樹棍。
虎腰狗鼻蛇七寸,說的是這些動物的薄弱之處。知易行難,更何況丁文又不是一名獵人,更沒有楚叔那樣的身手,就手腳麻利和感官比尋常人敏銳了些,真的把不準(zhǔn)能打到狼的鼻子。
比較慶幸一點,這些年狼的數(shù)量減少,只面對一條狼。不,另一條狼已經(jīng)狂奔而來。
以自己三腳貓的功夫,根本無法應(yīng)付兩頭狼的圍攻,丁文毫不猶豫地出擊了,他掄起樹棍鞭向身前這條狼。一聽風(fēng)聲,這條狼機靈向后急閃開,剛好與另一條狼會合。
樹棍打空了,鞭到山道旁雜樹叢上,枯枝紛飛。丁文因用力過大,也蹌踉幾步差點跨進山道邊的樹叢,他馬上趁勢轉(zhuǎn)身,左右揮動著樹棍。
那兩條狼離丁文不到一丈的距離,吐長舌頭,舌頂還滴下口水。
嗚嗚......小狼崽又突然叫起。其中一條狼仰頭高嚎,似在呼喚、似在悲嚎。
糟了!丁文緊握著樹棍,雙眼不眨地盯著面前兩條的舉動,全神戒備著。果然,兩條狼嚎完后,左右分開向丁文探行而來,已擺出一付作勢欲撲、死不罷休的樣子。
一公一母?或許是靈光一閃,丁文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兩條狼不是出來尋食,是在尋找它們的崽。雖然不知楚叔是怎樣從狼窩里抓走了五只狼崽,但想來不簡單,因為公狼或母狼總有一條留守著它們的窩。
冷靜下來,反手從背簍里抓出一只小狼崽,緩緩地彎下腰放在腳前,然后退后七八步仔細(xì)觀察著那條母狼,它的注意力于那頭狼崽子,已迫不及待上前,聞了狼崽的味道之后,伸出長舌開始舔著,但公狼仍在一旁警惕。
總算是賭對了,丁文長吁一口氣,悄悄地后撤,到二十余米后連忙轉(zhuǎn)身就跑。
到達(dá)漁澳鎮(zhèn)時,已是下午兩點多。
小雪暫歇,街上的人仍不少,想必人們在準(zhǔn)備年貨。丁文穿過人群,朝兄弟酒樓走去。
兄弟酒樓,離鎮(zhèn)政府不遠(yuǎn),是漁澳鎮(zhèn)唯一一家上了檔次的海鮮樓。一位女服務(wù)員見到丁文推開玻璃門進店,邊迎上前邊打招呼,“歡迎光臨,請問訂在幾號包廂?”
“七號。”
“這邊請!”女服務(wù)員微有些詫異地打量了丁文,然后引上了二樓。
七號包廂付出勸酒的呼喝聲,在走廊里就可以聽到,丁文覺得這聲音熟悉,便打發(fā)走了服務(wù)員,說自己敲門。
“大虎,鎮(zhèn)里都同意了,以后一些小工程可以由村里承接嘛,我看你和我爸去牽個頭組織,怎么樣?”
“三哥,那咱們就聽姚鎮(zhèn)長的。在這,先謝了姚鎮(zhèn)長!”
“大虎別亂嚷嚷啊,被鎮(zhèn)里的干部聽到很不好,我現(xiàn)在是你們村代書記。”
“對!對對。姚書記,我再敬您一杯!”
“好,這一杯我喝了。但我有個請求,你們以后得大力支持我的工作,多幫我做做鄉(xiāng)親們的思想工作啊。這個開發(fā)筆架島的項目,是縣里、鎮(zhèn)里死命爭取來的,”
幾個人連聲承應(yīng)。
桑大虎喝了酒后說,“木蘭啦,全村就差桑春和你家小文難辦了,你可要支持姚書記工作哦。”
桑木蘭沒支聲,桑三兒卻發(fā)話了,“不支持也得支持!這事由我說了算,別以為有了幾個子的錢就不把人放在眼里。”
“爸,你怎能這樣說。”桑木蘭有點生氣,“再說,養(yǎng)鰻場有省里的人,我說了不算。”
“省上面的!”姚書記驚呼了一聲。
“老七,省里都那些人?”桑木蘭的三姐問道。
“就算是省里的人,也不能平白占用我的地吧?我就和他們評評理。”桑三兒說得硬氣。
可桑木蘭就不再出聲,包廂里一時陷入短暫的地沉靜,一會兒后卻由桑大虎說笑話打破了。
丁文沒有進入包廂,卻離開了兄弟酒樓,拐到附近不遠(yuǎn)的沙縣小吃店,暗道:這樣的飯局不參加也罷。
“老板點一份拌面加扁肉!”
“老板,給我加一份。”
桑木蘭鼓著嘴坐到丁文對面,丁文卻笑了,“藍(lán)子,原來你也喜歡‘情侶套餐’?”
“哼!”
“在包廂里受氣,在這兒又生氣,咱家的藍(lán)子什么時候成了受氣包呢?”丁文轉(zhuǎn)頭高喊,“老板,受氣包來一個籠。”
沒想到真的端來一籠熱騰騰的小隆包,這引得丁文大笑、桑木蘭也憋不住笑意。
“來一個受氣包。”丁文抓了一個包送到桑木蘭的嘴前,桑木蘭啟口咬下,卻是沖著丁文的手指。
手指沒咬到,丁文喊痛,假裝抖了抖手。
桑木蘭解氣地笑,卻往周圍看了看,低聲問道:“老公,小玉他們呢?”
丁文嘴里填著包,含糊地說了楚婉玉在家過年,她過完年打算去上海、將不再到養(yǎng)鰻場幫忙。桑木蘭支著下巴聽著,嘴角已微微地翹起,欣賞著丁文一番狼吞虎咽的吃相,說慢點兒、別噎著,待丁文消頓了一下,又說不想呆在鎮(zhèn)上了,今晚就回桑家塢。
丁文默默地點頭,“藍(lán)子,以后你有什么不好開口拒絕的,就由往我身上推啊,反正我不怕當(dāng)惡人的。咱就是傳說中從惡人谷出來的‘小魚兒’。”
“才不呢。”桑木蘭皺了皺鼻子,湊到丁文面前悄聲說,“我是大魚兒,專吃你這小魚兒。”坐回后掩著嘴,吃吃地笑。
兩份“情侶套餐”來了,結(jié)果全落丁文的肚中。吃完后,丁文被桑木蘭拉去理發(fā),說新年要有新的開頭。
反正午后那趟渡船是趕不上,要想回桑家塢只等今晚或明天了,索性陪藍(lán)子四處逛逛好了。
倆人準(zhǔn)備結(jié)帳時,小店門口圍了一伙小年青,他們似有意無意瞟向丁文和桑木蘭這邊。其中走出一位掀下羽絨服的帽子、露出光滑滑的頭,他沖著丁文喊,“小文,我終于找到你了。我說哥們,幾年前借的五十萬的錢,今天該還了吧!”
丁文被喊得一怔,這位素不相識的人怎知道自己的小名,當(dāng)真覺得有些奇怪。桑木蘭卻率先反應(yīng)過來,“這位先生,你認(rèn)錯人了吧?幾年前,我老公從沒在漁澳鎮(zhèn)逗留過。”
“我大哥說是就是,你這臭娘們插什么嘴,欠收掇啊!”幾個小年青哄起,沖向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