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轉時,喉嚨燥得發痛,而渾身不再有其他疼痛了丁文微微睜眼一看,只見底下一片火海,不禁為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這難道是地獄里的火海么?
熱浪逼人,紅光漫天,四處卻寂靜無聲,給人一種異常陌生環境的錯覺。
咦,怎么有灼燙感?丁文一番打量后,發現熟悉的竹屋還在,自己象只壁虎貼在竹屋的門扉旁,全身已焦臭難聞。
那是血跡,手背、衣服均沾滿被烤得干涸的暗紅血跡,臉龐似蒙上一層干燥的膜。
那時承受著兩面擠壓,怎么可能毫發無傷呢?丁文正為自己奇跡般地生存下來而驚詫。
也許¨.只有一種可能,當丁文不堪重負之時休克了,想必身上的傷勢曾經受不死生物的異血沾染過,使得丁文恢復原狀。
“二哥,你以往最疼我,今天對我也下得了狠手?”素虹玉帶著哭腔說道。
“讓你獻出瑪瑙珠子,你卻私自一口吞了,所以我只好自己動手取了。”“智狼”一邊手捏住素虹玉脖子,另一邊手已插進素虹玉的平坦小腹,鮮血順著小手臂急涌而出;素虹玉搖了搖頭,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丁文聽到這二人的話語,悄悄攀上屋頂,卻恰巧見著“智狼”與“影狼”自相殘殺的一幕。
“智狼”從素虹玉腹中抓出一枚瑪瑙似的珠子,同時順手將素虹玉重重一扔·立刻將珠子吞入口中。素虹玉向后摔去,眼看從竹屋頂墜落,可素虹玉的身手非常了得,翻身倒扣,單手一搭屋檐,又揉身上到屋頂。面對著喜極欲狂的“智狼”·素虹玉面色凄楚,雙眸隱有淚光·哽咽得說不出話兒。
可是·“智狼”對此并不在意,注意力早為日炙洞所吸引,微瞇著雙眼,抬頭仰望了片刻,雙腿一曲竟高高躍起,攀爬在附近的洞壁上。
“二哥,您別怪我無情了·這枚瑪瑙珠子我必須得到。”素虹玉的雙眸終究閃現冷光·鼓起雙腮,“咚咚咚”地叫了起來,那聲音擬似漁鼓聲。這聲音一經響起,不僅“智狼”慘叫了一聲,搖搖欲墜;另一處地方也同時傳來痛喊聲。
“阿叔?”這聲音令丁文喜出望外,在這么惡劣的環境里,楚阿叔居然能幸存了下來。丁文循聲轉頭觀望·果見楚阿叔在一個平臺上翻滾著。“影狼”素虹玉的下蠱手段神奇至斯,連“智狼”也不能例外,“智狼”終究抵不住,從洞壁摔了下去。
素虹玉早拿出一張漁網似的東西,就等著“智狼”墜落,這時瞅準了時機,一躍而去。網,兜住了“智狼”;“智狼”在網中拼命掙扎·可惜這張網的絲線異常堅韌,“智狼”越掙扎·被纏得越緊,最后象條蹦達不已的魚,渾身被絲線勒得鮮血淋漓,皮開肉綻。
“你居然對我下了蠱!難道你不記得當年是誰救了你?”
素虹玉毫不理會“智狼”的質問,將這張漁網的一端絲線綁到了平臺華表柱上,便開始對漁網內的“智狼”下手。素虹玉啃食著“智狼”,一口比一口狠,鮮血不斷順著她嘴角淌下,而“智狼”只能怒恨地吼叫,仿佛遭受千刀萬剮。
不論這種手段對于消滅不死生物與否管用,但素虹玉此時所為確實駭人聽聞,讓丁文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
“住手、住手,九妹快住手。我愿意給你瑪瑙珠子,請你看在我們撫養了你十六年一.”待到一只胳膊連皮帶骨頭落入素虹玉腹中,“智狼”終于感到驚恐,連聲哀求。然而,素虹玉猶未聽聞,下口更快更狠,緊接著又把目標對準另一只胳膊。
這個女人瘋狂起來是多么可怕啊!
為了瑪瑙珠子,對了,還有水晶珠子,難道這些東西都是李淳風特意留下的嗎?丁文暗伏在一旁,暗暗納悶。兩次西行,本為尋找渴望已久的印記碎片,興許月汐洞與日炙洞里藏有這樣神奇東西,而且這兩處地方顯然經過特殊布局,需要這種珠子才行,也許唯有這樣的重寶才能讓他們自相殘殺。
丁文思及瓊瓊與嘟嘟被堵于月汐洞中,心內仍存疑慮。
僅過了片刻功夫,“智狼”的另一只胳膊又失去了,“智狼”從憤怒到哀求,哀求沒有效果后,這會兒又惡毒地咒罵;而素虹玉的勁頭更足了,她緊接著又對“智狼”的兩條腿下手。
這殘忍的一幕令人作嘔。
丁文不禁狐疑,難道不死生物間也存在著叢林法則,強者以吞食弱者為榮?還是說,盡管不死生物擁有自我恢復能力,卻有一個限度?丁文細心觀察到,“智狼”的肢體被素虹玉吞食后并未立刻生長出來,整個人逐漸虛弱,最后變成一具血肉模糊的“人棍”。
“二哥你完全變了,把所有兄弟都逼進絕境,兄弟們死的死、逃的逃,整個組織已經崩潰。而且,正因為你最!我!,你的所做所為才傷到我的心坎里,我今日要執行家法不!僅把你吃到肚子里,把你徹底埋葬,還會替你們完成未了的夙愿。”素虹玉在這當兒才稍歇一口氣,然后瘋狂地撕咬著“智狼”。
原來,“智狼”幾乎毀了西北蒼狼的整個團伙,素虹玉固然有恨的理由,可因為瑪瑙珠子引發自相殘殺,丁文既感意外又心生惡寒。這個素虹玉無疑比“智狼”更狠更瘋狂,一旦好上了吃人的這口,誰知她會不會變成另一個食人怪物,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
失去了四肢,“智狼”更輕易被玩弄于股掌之間,在素虹玉一口一口蠶食下·最后僅剩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其聲音更微不可聞,只剩下圓睜的雙眸,眸里充滿了怨毒。看來素虹玉的手段既殘忍又直接,即使琥珀異物讓宿體擁有自我修復的神奇能力,可一旦失去了這個宿體·琥珀異物也會因此自然消亡嗎?
面對這顆頭顱,素虹玉遲疑了一會兒·特意一瞥楚阿叔所在的方位后·提起了那張網,徑自猿攀向日炙洞。
丁文的目光隨著素虹玉的身影移動,直到她消失于日炙洞的洞口,丁文此時才發覺,日炙洞吐出的光線從艷紅逐漸變成了桔黃,洞窟內的溫度也越來越高,由于月汐洞被堵封·導致洞窟內陰陽失衡·熏烤著人難以忍受。
“阿叔、阿叔”丁文爬上了竹屋頂,對著那個平臺高喊。楚阿叔許久才回應,說趕快想辦法援救吳輝,他失去了一雙腿。楚阿叔神智恢復了清明,丁文聽了先是一喜,可竹屋偏離楚阿叔所處的那個方位,這么遠的距離對丁文來說是個不可逾越鴻溝。
正當丁文焦急無措之時·黑袍人出現了,舉止有些驚慌。
“是¨.誰、冒犯、了、王、的、使者?”黑袍人不敢上到竹屋頂,幾乎一字一頓,說得很費勁、很拗口,口氣有點氣急敗壞。
王的使者!丁文一聽明白了。
“智狼”無疑是那個王的棋子,也許素虹玉還簡單以為,僅憑“智狼”那些手段便能從地獄之門逃脫而出,但丁文對內幕了解得更深刻一些·誠如那些警示一樣,所有進入地獄之門的生物·等于進入另一個世界,即使擁有了青木戒的人也要經受地獄之門的諸般考驗,才得以逃脫。
不過說到冒犯,黑袍人理應先自摑耳光,此人已在冒犯那個絕世兇物了。
“我有能力去觸犯他嗎?都是瑪瑙珠子惹的禍。”丁文自嘲一笑,指了指日炙洞,意思不僅表達得準確、明白,還要察言觀言,此時受到遷怒絕對劃不來。黑袍人抬頭望向日炙洞一眼,熾熱的目光一閃而逝,爾后擰眉沉思,似乎遇著了一個老大難問題。
“‘智狼,并未死絕,被人挾進了日炙洞里。”丁文繼續聲辯,當然也有禍水東引之意。
黑袍人短暫沉思后,忽而“哼”了一聲:“你、一定、是、元、兇。”雖然一口咬定,黑袍人卻不敢跳到竹屋頂上,在他眼里,這座竹屋仿佛是個不可觸碰的禁忌。但是,黑袍人把目光轉向了楚阿叔,猿攀石壁如飛,到了那個平臺即挾住了楚阿叔。
“你跳,不然他死。”
顯然,黑袍人在洗脫自己嫌疑的同時,未免也存著討好“那個王”之意。丁文料不到那頭被禁宥于圓形廣場下的絕世兇物,其威名還能遠播到這地方,而且更甚于玄白二蛇,讓黑袍人如此大獻殷勤。
“小文別聽這怪物的,它根本另有所圖。”楚阿叔被黑袍人捏著脖子,整個人被高高提起,所喊出的話似從牙縫中間迸出來,顯得視死如歸。
丁文打哈哈笑了數聲,裝做事不關己的樣子,理直氣壯地數落起黑袍人:“怪物你知不知道,按照中原禮儀,稱呼年紀大的為叔為伯太過尋常。現在怪物你以外人要挾,事關本人的性命,我豈能聽從于你,怪物你在做夢吧。”說完即背過身去,心里卻在七上八下。
假如當時另外選擇的話,豈容黑袍人這三只不死生物囂張!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這種無力感讓丁文對力量充滿前所未有過的渴求,丁文終究有了一絲后悔。
“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子,虧我一直幫助你,處處為你著想,我簡直瞎了眼”楚阿叔越罵越起勁。這些話聽著難受,其實是楚阿叔的一番苦心,阿叔無非讓黑袍人失去挾持人質的借口。丁文索性坐了下去,表面裝出無所謂,這正說明黑袍人還在暗中觀察與琢磨,沒有立刻下手。
黑袍人忽而大聲作笑:“素聞唐人治軍嚴明,卻個個詭計多端,剛剛差點上了你們的當。”
丁文乍一聽,先是心里“咯噔”了下,疑惑地轉過頭去。
黑袍人棄下了手中的楚阿叔,從甬道內提來奄奄奄一息的吳輝·站在楚阿叔面前,頗有氣勢喊道:“只要讓他跳下去以救你們的統領,你們也不會被誅連九族。”
這一幕讓丁文哭笑不得,楚阿叔也怔于當場。唐人、誅連九族這些都是什么時代的事,敢情對方不知光陰荏苒·唐王朝早已告別歷史舞臺,思維卻還停留在那個時代·由此可見黑袍人與外界完全隔絕了。
“此話當真?”丁文不如將計就計·先撿回吳輝一條命再說,便搶先開口提出條件。
黑袍人竊以為丁文與楚阿叔已被一番話唬住了,動作倒是干脆,用指甲一劃手腕,把血滴在吳輝的傷患處。楚阿叔這下終于目睹了琥珀異物鮮血的妙-處,渾然忘乎自己還身處險境之中,怔怔地看著。
丁文可以理解·行醫一生的楚阿叔何曾見過如此神奇的“藥”·這樣的血液幾乎等同長生不老液,足以令世人瘋狂。可誰又知道其中的蹊蹺,按現代醫學理論說,后遺癥呢?
須臾,吳輝恢復了原來精壯的樣子,然而失去了雙足,無法憑借著黑袍人的血另外長出一雙腳。因此當黑袍人松開手時·吳輝當即摔倒在黑袍人的足邊,伏地嘶聲裂肺高喊。那喊聲顯得狂亂,喊得楚阿叔一驚一乍,楚阿叔連忙俯身扶起,卻被吳輝一把推開。
吳輝隨手摸出一條棍子,棍子一端對準黑袍人大腿,放出絲絲電弧。
電擊棍?
許是黑袍人對這位已殘疾的軍人并不在乎,沒有多加防范·當被電擊棒擊中的時候,黑袍人似定形于原地·全身如篩糠一樣地抖動,嘴里發出驚懼的叫喊。丁文暗道一聲可惜了,假如那根銀錐在,此時再由楚阿叔出手夾攻,至少可以重創這只不死生物,因為電擊棒存電畢竟有限。
“快幫忙拿出網。”
軍人的意志總令人欽佩,吳輝終于道出此行的任務,活捉“智狼”!現在卻轉移了既定的目標。
活捉不死生物?這是個多么瘋狂的想法。丁文把心提到了嗓門上,恨不得飛身過去幫忙。
楚阿叔動作一氣呵成,撒開那張網兜向黑袍人,居然兜實了。
“好,扎起來,多打幾個死結。”吳輝興奮地吼起,準備將電擊棍移開個位置時,黑袍人卻趁這當兒躍起,連帶著楚阿叔與吳輝二人向平臺外摔去。
“阿叔、吳隊。”眼睜睜看著楚阿叔與吳輝墜向底部的黑暗,丁文只能高聲疾呼,卻一陣哽在喉間。對于不死生物,吳輝還是低估了它反應能力,尤其這個黑袍人原本就是一位武道與密學兼修的高手,形勢逆轉就在于眨眼間,丁文也一時沒意識到,甚至來不及出聲提醒。
丁文孤零零地愣在竹屋頂上,有點頹廢與茫然,一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受油然而生,這種無助感令人發狂。
黑袍人與楚阿叔二人墜落后,再沒一點聲息,就象墜入另一個世界,讓洞窟一時陷入寂靜。
偌大洞窟,很靜。
這地方本為亡靈安息之所,又仿佛另一方世界。
不知何時,上方的日炙洞不再噴薄光與熱,已沉寂下來,因此洞窟內就象一座熄了滅的火爐,溫度漸漸變得適宜。
日炙月汐的確是個宏大布局里,強如不死生物與兩條巨蛇都怵其威力,然而最后的玄機卻造就了瓊瓊與素虹玉?丁文忽覺胸口開始有些悶。
這是應該是高原反應,想必破去這個布局,洞窟內的環境恢復了其所處的地域氣候特征,是否意味著與外界已經貫通呢?
“嚎嗚~~~”聲音來自黝黑的洞窟底部,濃厚而悠長,在回蕩著。
是狼嚎!
失蹤許久的小狼竟然重現,丁文從頹然中振奮,心想楚阿叔與吳輝這下有救了,可他們倆還僥幸活著嗎?
小狼的出現固然讓丁文喜出望外,可接下來一幕又讓丁文目瞪口呆。
黑袍人不斷“依呀”叫呼,那身影似攀走巖壁間猴子,行動十分敏捷;黑袍人身后緊追著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其攀爬的速度竟不慢于黑袍人,一雙閃爍的眼睛若螢火在搖曳,但那不時哼出的嚎聲那么熟悉。
這是小狼嗎?
體表的毛長而濃密,體形比原來又大了些、長了些,若不是嚎聲,丁文更愿相信這只動物是猿類。
巖壁上追逐如同操場的跑道上竟逐,一逃一追,速度很快。黑袍人被逼得狼狽不堪,最后逃向了日炙洞,而追逐者也毫不猶豫地躥進去。
這是¨
日炙洞顯然是個死地,連二條巨蛇都不敢輕易進入,黑袍人在情急之下寧愿選擇逃入日炙洞,卻沒有選擇踏足竹屋,這倒奇怪了。
竹屋,足下的竹屋到底隱藏著什么驚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