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大師也不語,只管專心喝茶。林黛玉恨得牙庠庠,這就是所謂的大師高僧,關鍵的時候,他熄火,成了泥胎木塑,成心刺激你!
回到住處的時候,王嬤嬤已經到了,林黛玉感嘆著鴛鴦辦事效率果然有一手。
王嬤嬤正滿肚子的話沒有說,見了林黛玉,兩眼放光:“姑娘,姑娘,你可回來了。”
林黛玉輕快地說:“媽媽,不要急,有什么話,慢慢地說。”
王嬤嬤眉開眼笑起來:“聽老太太說,姑娘要在寺里呆上幾天?”
雪雁端著茶水點心進來:“媽媽,你來時,府里可熱鬧?”
王嬤嬤笑著說:“哪里不熱鬧呢,鞭炮齊鳴,整整放了一上午呢。老爺太太喜得每人多發了一吊錢,就是我們倆個也得了呢。請了兩個戲班子,吹吹打打的,府里頭,到處都是紅綢緞子飄,我來前,還是從后門出來的,聽說前面啊,來來往往的高官候爺都站滿了地方呢。”
雪雁冷笑道:“這下子,二太太的眼睛怕是要挪地方了。”
什么意思?王嬤嬤不明所以,看著她有些吃驚:“能長到哪里去?”
雪雁噗哧一笑,看著林黛玉說:“當然是長在頭頂上了啊。這有了個好閨女,一年之中連連晉升,這天大的面子,她能浪費了去么!這下子,更不會把咱們看在眼里頭了。”
王嬤嬤呸了一口:“她不把咱們看在眼里,咱們就不去她眼前晃悠,再說,她的小眼,也盛不下咱們姑娘這樣的大人物
。”
林黛玉聽他們倆人越說越來勁便笑了:“這種話,背后少說些吧,凈是給自己找氣受,咱們來這里,是來靜心的。對了,媽媽,一會還少不得要你受累一回,且去外頭,找林伯和安大哥哥,一來認一認他們住在哪里,二來若是有時間,咱們也好見上一見。”
王嬤嬤喜出望外:“不累,不累,奴婢這就去。”
林黛玉笑著說:“不急在這一時,媽媽這么大年紀趕來趕去的,身子怕受不住。”
王嬤嬤連忙說:“哪里有那么金貴,正好想松散一回。姑娘可是有話要帶去?”
林黛玉沉思了下說:“明天,媽媽叫輛車,陪著林伯和安大哥哥一起到寺中來,我們尋個機會好好的說說話。”
一時,王嬤嬤得了話,歡天喜地的走了。
果然第二天,林黛玉正在蒲團上跪著,一遍遍的默默地念著心經的時候,一邊的雪雁忽然低聲說:“姑娘,林伯到了。”
林黛玉慢慢地扭過頭,看到旁邊的蒲團上跪坐著一個五十來歲,身著青衣,面目和藹可親,胖乎乎的老者:“林伯?!”一聲驚呼出口,記憶里的人與面前的人慢慢重合。
林伯兩眼濕潤了起來:“姑娘,林伯來了。”一句話,成功地勾出了林黛玉的淚,這樣的話,多像自己的爸爸媽媽,在自己無助苦惱煩悶的時候,總是在第一個趕到自己的身邊,輕輕地一句話:“小玉,爸爸來了,媽媽來了。”
一句話,帶來一陣清風,吹走了心頭的重山,一句話,帶來一縷陽光,照亮了整個心房。一句話,帶來一朵鮮花,芬芳了一段人生。
淚珠毫無預兆的滾落下來,林黛玉在心里一面嗤笑自己越活越回去了,一面歸結為原主愛哭原因,再說了,自己這身子年紀還小,見了親人,自然會流淚。對,肯定是這樣子。
林伯眼圈子紅了,哽咽地說:“姑娘,林伯來得太晚了,讓姑娘受苦了。林伯對不住老爺的囑托,有愧啊。”
林黛玉無聲地搖著頭:“不關林伯的事,不是林伯的錯,是黛玉,是黛玉太想家了,太想林伯了
。看到了林伯,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我爹娘,我…我…忍不住才…”
雪雁在一邊默默地擦著淚水,這些年,姑娘受了多少的氣,吃了多少的悶虧,可是,都不能對別人說,不能讓別人笑話自己沒規矩,饒是如此,還有那些沒眼的人,背后嚼舌,說姑娘的壞話。
見林黛玉抽泣,王嬤嬤心疼地摟在懷里,輕輕地拍著:“我的好姑娘,不哭了,不哭了。”
林黛玉強忍著心酸,擦干了淚水,對林伯說:“林伯,好在你來了,若不然,黛玉心里空落落的,又害怕。”
林伯感嘆著說:“都怪林伯當年沒擋下來,有負老爺的重托。姑娘,你長大了。”
林黛玉趕緊扶著林伯起來:“林伯趕緊起來,以后黛玉就當是您的閨女了。您在黛玉的面前就是長輩,不可以把自己當成下人。”
林伯聽了心里溫暖極了,這些年,自打老婆去后,就是他一個人過著日子,無兒無女,原打算就這么孤獨一生了,沒想到,現在,姑娘居然說這樣的話。能不讓他感動嗎?
又見旁邊站了一位十七八歲的小伙子,面容憨厚老實,心想一定就是王嬤嬤的兒子王安了, 王嬤嬤趕緊捅了一把:“死小子,犯什么傻,還不給姑娘見禮。”
王安一見林黛玉便驚為天人,見她美目看了過來,頓時覺得自己手腳無處可放,渾身不自在,生怕自己這個樣子,褻瀆了她的眼睛:“姑娘,小的王安,給姑娘請安。”
林黛玉和氣地一笑:“安大哥哥,不必多禮,以后,我們便是一家人,是我讓你們千里迢迢的離家背鄉的,心里不怪我吧。”
王安臉紅通通的,嘴里吶吶著:“哪里敢怪姑娘,是姑娘叫小的來這里,見到了娘親,又有了大房子住,還能吃好的喝好的。小的心里感激不盡。”
林黛玉笑了笑:“這里說話不方便,雪雁,扶著林伯,咱們去清香齋茶里面。”
林伯爽聲笑著:“姑娘,別看林伯胖成這樣子,可是走路還是很有精神的。雪雁這丫頭,也長大了,只管服侍好姑娘吧。”
來到茶鋪里坐著,見這里果然清靜幽雅別致,一道道竹簾隔開一間間的地方,倒是適合說話
。
叫來茶水點心齋飯,幾人也不論尊卑上下,坐在一起,一面吃一面小聲地說著話。
林伯感嘆地說:“姑娘,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林黛玉不好意思地說:“林伯,來到這里后,這還是我第一次出來呢。至于京城里是什么樣的情況,我還真的不清楚。所以才想著讓林伯和安大哥哥多多在外頭留意。四處轉一轉,看一看有什么合適的鋪面,坐什么生意,咱們也不指望著一口吃成個大胖子,小本生意,不惹眼,一來咱們也不可能做大生意,沒靠山,二來也沒有那么多的資金本錢投資周轉。只想著以后都有個指望就行了。”
林伯笑著說:“這主意倒是好。只怕是一時也不好找,昨天出去轉了轉,倒看到了幾個轉讓的鋪面,姑娘可有什么想法,具體想做什么呢?”
林黛玉笑著說:“這就得靠林伯和安大哥哥了。你們在外面只管看好想好,決定后,告訴我一聲就是了。不指望著發大財,能養活著咱們一大家子就行。不過,也不要怕銀子不夠使,只管有合適的,咱們想辦法就是。”
林伯動容道:“我在街上隱隱約約的聽說,賈府里,可是出了個貴妃娘娘,百官朝賀,十分顯赫榮耀,姑娘的意思,怎么聽著好像指不著她們家了?”
林黛玉輕聲吐出幾個字:“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再說了,求人不如求已!”
林伯眼睛一亮:“姑娘,果然是林家人,看得清楚又有頭腦。說句不見外的話,那賈府雖是姑娘的外祖母家,不過是老太太看在太太的面子上,若是老太太不在了,這門親戚,怕也,總之姑娘能提前想到退路,那以后,便不必再擔心了。”
林黛玉謙虛謹慎地說:“也是我才想到的罷了,怕是這些天參佛,菩薩點化了。林伯不要取笑黛玉了。”
幾人又說了許多話,把新住處說給她們聽,地址也好記:狗尾巴胡同三號。末了又讓王嬤嬤送他們回去,并讓她多陪幾天再回來,自己只想在寺里清靜幾天便回去。
舒服自在的玩了幾天,賈府里派了個嬤嬤來,林黛玉不得不重新收拾好心情,跟著一道子回去了
。反正,王嬤嬤說了,林伯他們已經找到了店鋪,想做些布匹生意,店子先裝修,正在準備中。她本想寫一份裝修說明書,再加上一份銷售計劃,可是一想,既然是全部交給了林伯,便由他做主好了。畢竟自己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子呢。再享受兩年再說了。
且說,這里一回到賈府,自是一番熱鬧的情景,林黛玉先是見過了老太太,說了這幾日的光景,又重新恭賀了老太太和府上的幾個大人物,說了些吉祥話。接著便拿出三個平安符出來:“在寺里聽聽經,拜拜佛,順便求了三個平安符。這個是為老太太求的,平安,康健,富貴榮華一生。這兩個是為大姐兒和蘭侄兒求的,平安,康健一生。”
眼中見一個全身上下都素衣素到無色的女子,面色暗淡無光,兩眼暗淡無神,雙唇暗啞無彩,想來就是那進門不到一年就沒了老公的大嫂子,李紈李寡婦!唉,果真是,寡婦的日子不好過,明明比王熙鳳才大上兩歲,看起來,竟如同王夫人一輩的人了。--可見,生活在這里,雖有兒子傍著身,也是不如意的居多!
老太太笑呵呵的接了,放在袖子里頭。王熙鳳也趕緊笑著說:“嫂子替大姐兒謝謝妹妹的一片好意。妹妹有心了,改天嫂子叫她當面給你道謝。”
林黛玉不在意地說:“都是自己人,何必見外,我見大姐兒粉嫩玉雪,和那觀世音蓮花座邊的龍女似的,哪個見了不喜愛。嫂子若是想謝我,就把你屋子里的芙蓉水晶糕,栗子桂花糕點一樣給我拿來一盤子。”
王熙鳳驚奇地說:“你的嘴巴倒是刁得很,那是平兒的看家本事,被你吃一回便相中了,好,好,既然妹妹喜歡吃,回頭便給你送去。”
老太太笑著說:“鳳丫頭,你倒是得了個大便宜呢。這芙蓉水晶糕正是應該多送些你妹妹才是,你可知道,這平安符是你妹妹在哪里求得?”
王熙鳳得意洋洋地說:“老太太莫非以為鳳兒是個糊的不成?自然是大覺寺里求來的。”
老太太呸了一口:“這可不是大覺寺里頭平常的符,這是悟空大師親自開過光的。金貴著呢,平常人,那是求也求不來的。你那兩盤子糕點可不是太便宜了。”
悟空大師,再一次震住了一屋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