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箏已經醒了。
她呆滯的目光，緊緊盯著牀頂的帳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鳳楓華進來，輕輕關上房門，坐到牀沿邊，看著蘇箏：“箏兒。”
她柔聲喚著她的名字。
蘇箏看她一眼，仍盯著帳幔，不言不語。
姐妹倆就這樣靜靜地坐了好久。
“表姐，你知道麼？當時蔡志文趴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嚇壞了。是桐夜明救了我。”蘇箏突然緩緩地開口，說話的聲音不帶半分情感，冷淡地好似在講述著別人的故事。
鳳楓華沒有接話，只是靜靜聽著。
“我記得，我一直求著他‘救我’。如果不是他，就會是蔡志文。表姐，你知道嗎？我並不怪桐夜明。若是一定要有一個人，我寧可是他，可是表姐，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說著說著，眼淚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滾過眼角，生燙生燙的。
鳳楓華溫柔地幫她擦拭著眼角的淚：“箏兒，你告訴表姐，你喜歡桐夜明麼？”
蘇箏猛然轉過頭來。
她的眼中盡是不可思議，好似心底深藏了許久的秘密突然被人戳穿了。
“你是喜歡他的吧？”
不需要蘇箏回答，鳳楓華心中已然確定。
不知誰曾說過，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的時候，她總會已鬥嘴的方式來引起這個男人的注意。
而蘇箏，無疑總是用這種方法，來引起桐夜明的關注。
外人都只道他們自小一起長大，關係極好，又有誰能明白蘇箏那顆少女心呢？
“可他不喜歡我。”蘇箏垂斂雙眸，有些失落，“他有自己的喜歡的人，有心上人。”說完，她又補充一句，“表姐，我不希望他因爲這件事情娶我。”
鳳楓華微笑，溫柔點頭：“好，我知道了。”
冰涼的手指從被子中伸出，握住鳳楓華的手指：“表姐，謝謝你。”
“不必道謝，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今晚，要不先去鳳府住？”鳳楓華提議。
蘇箏出了這樣的事情，要讓她緩過來，也不可能在這一時半刻的。
知女莫若母。
若是蘇箏這個樣子，難保不被鳳天沁發現的。
蘇箏卻搖了搖頭：“不用了。表姐，你幫我重新化個妝，我們去前面吧，別讓孃親擔心。”
她實在不想再呆在房子裡。
這讓她總是想起方纔發生的事情。
鳳楓華見她堅持，也不好再阻止，只點點頭：“好。”
梳洗一番，重新化了妝之後，蘇箏便跟著鳳楓華出來了。
桐夜明見她出來，連忙迎了過去：“蘇箏，你……你怎麼樣？”
他不知道該問什麼，甚至連看都不敢看她。
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想象，自己竟會做出那樣禽獸不如的事情！
蘇箏仰起頭來，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桐夜明，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們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好麼？”
“可是……”桐夜明有些震驚。
正要再說什麼，蘇箏已經挽住了鳳楓華的胳膊：“表姐，我們走吧。”
鳳楓華點頭，和蘇箏一起離開。
錯身而過之後，蘇箏臉上的笑容瞬間便垮了下來，眼睛再次蒙上了一層水霧。
鳳楓華看著她這個模樣，心中不由嘆息一聲。
命運是個奇怪的東西，總是叫人無可奈何。
在今日之前，誰能想到，巧合的發生會如此地突然。
若是蘇箏沒有跟上來，若是桐夜明沒有好奇，那麼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每個人也都會安穩地在自己的軌道上漸行漸遠。
可如今，巧合已經發生，命運的軌跡交叉錯亂，不知道終究將走向何方。
桐夜明看著蘇箏走遠的背影，眉頭深深地蹙起。
他連贖罪負責的機會，都沒有了。
薄言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擡腳離去。
桐夜明仍有些怔怔然。
若是別人，聽到不需要自己負責，大抵是要十分開心的吧？
可是這一刻，桐夜明也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好似吃了黃連苦藥一般，苦澀地感覺漲滿了整個胸腔。
不需要自己負責，是不是代表，她根本不屑於讓他負責？
前面仍舊一片熱鬧。
鳳楓華和蘇箏進來，引起衆人的注目。
百里婉柔笑看著女兒：“華兒，快過來。”
驟然得到女兒會說話的消息，百里婉柔心中早已急切非常。
她很想跟女兒好好說說話，奈何如今在別人的地盤，她只能壓抑著激動。
此時，女兒進來，她哪裡還壓抑地住？
鳳楓華笑著走過去，拉著蘇箏在一旁坐下：“孃親。”
“誒！誒！”百里婉柔開心地應著，臉上恍若開出千萬朵花似的。
蘇箏極力揚著笑臉，與衆人說笑，恍似只有這樣才能緩解內心的疼痛，才能暫時忘記方纔發生的事情。
薄閣老也笑看著鳳楓華：“華丫頭今日肯開口說話，也是喜事一樁啊！”
“是啊！”旁人附和著。
鳳倩的眼睛卻早已經氣得發紅了。
她本以爲今日自己穿了這件衣服就可以豔壓羣芳的，本以爲這樣的自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目光的。
可是，爲什麼大家還是隻看著鳳楓華？
還有歌舞才藝表演！
明明不是說是爲了讓薄閣老挑選孫媳婦的？
爲什麼她明明表現很好，薄閣老卻對選親的事情隻字不提！
鳳楓華等人剛進來不久，薄言便也隨後進來了。
桐夜明下意識地看一眼蘇箏。
見她正握著鳳楓華的手，笑得格外地明媚，好似方纔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心中突然好想被什麼刺了一下似的。
“瞧這兩人，當真是秤不離砣的了。”有人見到薄言，笑著打趣起來。
鳳楓華淡淡瞥一眼薄言，心裡卻恨得直咬牙。
這該死的男人，她還有一筆賬沒跟他算呢！
居然騙了她這麼久！
若非今日的偶然發現，她不知道還要被他當成白癡多久呢！
越想，鳳楓華越覺得氣憤。
薄言笑嘻嘻地走到薄閣老面前：“老爺子，你瞧，我給你的壽禮，足夠分量吧！”
他這話說出來，可半點兒不像有傻病的樣子了。
薄閣老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似的，連連點頭，目光卻是看著鳳楓華，笑得格外地開心：“對，對！足夠了！足夠了！”
鳳楓華被看得一陣莫名其妙。
百里婉柔卻是心中一喜。
她一直都挺喜歡薄言這孩子的，看薄閣老的意思似乎對他們家華兒也挺滿意的。
先前，聽說薄言撞了腦袋，傻了。
如今看來，怕是已經好了。
若是如此，這樁婚事，她可是十分滿意的了。
若能在華兒及笄之前下定婚約，那她也就沒有什麼好操心的了。
衆人又再次歡聲笑語地談論飲酒，氣氛十分熱鬧。
蘇箏一直緊緊地攥著鳳楓華的手，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讓自己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