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們紛紛找水往自己的臉上清洗，周圍的人接連露出了他們臉上的黃皮膚，看到這一幕，看到他們臉上殷切又可憐巴巴的神情，趙亦靖也開始猶豫，他自然不會相信趙文修的鬼話，也不會相信一個憑空出現的人所編造的謊言，可是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從他們的眼神裡，趙亦靖看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雖然身在皇家不應該擁有這樣的感情，可是他卻深深地明白，這就是親情。
親情！在他們的身上，趙亦靖看到了親情的存在，他不敢正視內心出現的強大涌動，而是抑制著自己轉移目光，看那黎明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你……你已經長這麼大了！當年賢妃娘娘還只是彥嬪，你只有三歲的樣子，當時她回家省親，你偏偏離不開娘，偏要跟著她出宮，我也就是在那時見過你一面，這一晃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年，我們都變了，變了模樣……”
提到許靈兒，吳世才雙目露出柔柔的目光，眼中含著淚，淚中是說不盡的痠痛：“當時你戴著一個虎頭帽，當時我還送了你一個如意鎖掛在帽子上，走起來叮叮噹噹的作響……”
“別說了！”趙亦靖粗暴地打斷了他，胸口激烈地起伏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幸災樂禍地對著趙亦靖，趙文修得意地往身側的樹幹一靠，整個人頗有一種哼小曲的感覺，姚景心對他使了個警告的眼神。
“你終於認我們了？”吳世才的老臉上抑制不住的激動。
“少廢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沉痛地開口，內心跌落谷底。
輕嘆一句，吳世才指著身後那羣殘缺不全的人：“你看看他們，他們都是許家的遠親，可正因爲是這樣，我們才活了下來，這一切都多虧羅蒙多大將軍！”
“羅蒙多……”趙亦靖的心更沉。
“當初先皇對我們趕盡殺絕，我們收到了風聲準備逃到西域，一路上遭受了先皇的攔阻，最後只剩下我們這些人了，眼看著就快到達西域，我們在沙漠裡被抓住了，所有的人都遭受了酷刑……你看看他們，吞碳的，斷胳膊斷腿的，失明失聰的……所有的人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直到羅蒙多大將軍出現，他鎮守的變關發現了我們，最後將我們遣送回了中原，我們原本可以到浣溪下游的山地裡度過餘生，可是卻在途徑絕塵谷的時候被人發現了，先皇還是不肯放過我們，我們沒辦法才進入這片林子，你想象不到我們在林子中生存是有多困難，沼澤、瘴氣、白虎、蛇蟲毒蟻……”
“好了！別說了！”趙亦靖的
頭都快埋到胸口上了，雙拳緊握地他被籠罩在一層陰影裡，姚景心剛想過去就被一個人攔住，趙文修溫柔地覆在她的耳邊：“別打擾他，讓他一個人靜靜，真相總是殘酷的！”
姚景心愣住了，可是心中也緊隨著趙亦靖的情緒而暗沉：“我好擔心他過不了這道坎，畢竟下手的人是他的父親……”
“讓他好好冷靜吧！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實，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我想陪著他……”說完，姚景心脫離了他的手掌，徑直朝趙亦靖走去，溫潤的小手握住他的拳頭，給了他足夠面對的力量。
“我說的句句屬實，如果你不相信，又或者……又或者要爲皇家遮醜，那就請殺了我們吧！這樣不人不鬼的存在，我們早就不想活了！”
所有的人都眼睜睜地盯著趙亦靖，有些人因爲被炭火燙過喉嚨而無法發生，只能咿咿呀呀都哀嚎著，跟野獸無異。
拳頭越來越緊，姚景心皺著眉頭對著他：“相公……”
猛然掙脫她的手，趙亦靖一個箭步消失在了林子裡，只留下一個孤單又無助的背影在人們的面前，吳世纔剛想追上去說些什麼，卻被一道高大的黑影攔住了：“夠了，讓他好好整理一下，你這樣心急會把他逼上絕路的。”
“唉，好吧，雖然我們對先皇恨之入骨，可是，他畢竟是許家的孩子，他是無辜的……”
“你能這樣想，真是難得……”
姚景心對著趙文修有些不可思議，這個人什麼時候也變了呢？
“看什麼，第一次盯著我這麼久，有企圖？”趙文修痞痞地開口，倒是跟他邪魅的容貌不符。
“好了，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我都急死了……”說罷，姚景心提著裙襬跑到了林子裡，一個人影背靠著樹幹漸漸滑落，他的頭埋在膝蓋上：“景心，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失敗！”
止住腳步，她猛然一驚：“你怎麼這麼說呢？”
“我保護不了自己的族人，保護不了自己的生母，真是一個徹底失敗的人！”
“你……”她狠狠地嚥下一口唾沫：“這個不能怪你，畢竟這些都是你無法控制的事，賢妃的死，許家人被屠殺，這些究竟是爲了什麼，我相信你心裡一定明白，雖然說人定勝天，但是很多時候我們還是敵不過老天的安排。你別這樣了好嗎？”
“可是我恨啊！”他的拳頭咔咔作響：“我以爲自己當上皇帝就能保護母妃，沒想到到頭來她還是死在趙文修的陰謀之中，我以爲自己當上皇帝就能保護自己
所愛的人，可是，這一切都是遙遙無期的夢想，孤家寡人這個詞就是這樣的寫照。”
“你不是還有我嗎？”姚景心蹲下身子輕輕環住了他的雙肩，這一次，她不再依靠在他的懷裡，而是與他肩並著肩，給予他所有的力量。趙亦靖擡起頭紅著一雙眼盯著她：“景心，你說我怎麼辦？我該恨他嗎？”
“你說的是誰？”
“我的父皇！”他的頭輕輕依靠著她的肩上：“我恨自己生在帝王家！”
“……”姚景心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了，生在帝王家，何嘗只是他一個人的悲哀，人最無可奈何的就是不能選擇出生。
不多時，趙文修進入了林子裡，他對著姚景心示意一番，下巴點了點林子外，姚景心拍拍趙亦靖的肩膀：“他有話跟你說，我回避一下……”
趙亦靖雙目通紅地站起身子，趙文修跟他近距離的面對面，姚景心一開始還不停地回頭生怕連個冤家動手，可是看到最後，一縷陽光橫跨在兩人中間，他們的鼻尖竟然呈現出不同的曲線，這就是兩人不一樣的江山。
看到他們平靜地面對對方，姚景心終於放心地回過了頭，這一刻她等了許久，沒想到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下實現了……
嘴角微微動了動，趙亦靖額前的碎髮隨風而動：“有什麼話就快說！”
“當年我沒有害你的賢妃娘娘！”這是他第二次爲自己道出真相。
“當年你既然選擇不開口，此刻爲何要提起這事？”
“因爲我……”
姚景心豎著耳朵，卻聽不到兩人的對話，輕呼一聲，新的一天開始了……
遠在幾十裡外的瑾西宮，一羣飛鳥驚起從屋檐上飛過，慕容琴海坐在窗前擡頭望著遠處，發現飄來一朵烏黑的雲層，周圍被遮得昏天蔽日，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中升起，她突然對著身後喊到：“明秀、明秀……”
聽到沒人應她，轉過身發現大殿內空空如也：“唉，人老了記性也不好了，明秀今日裡休息呢……”
孤單的身影一直駐在窗邊，她想到趙亦靖身處絕塵谷生死未卜，不知道趙文修能不能將他救出，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之數，唯有等待是她此刻能做的事，可就是這磨人的等待讓她失去了所有耐性，突然聽到裡間傳來一陣響動，她怒聲喝到：“明軒，你又開始不老實了嗎？”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黑暗中躥出，耷拉著腦袋：“皇祖母，我想回金翰院，我不想呆在這兒。”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圍，這座充滿死氣的腐朽宮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