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芷夏的身體已經不是很能夠得住了,所以再看了兒子一會兒,整個人就已經搖搖晃晃了。
傅涼旭趕緊把她帶到護士那兒好好照看著,免得她情緒太過于激動,再出現什么意外來。
景鈺看薛芷夏走之后,然后問傅涼旭:“接下來準備怎么做?他還這么小,風險肯定大。”
“這已經不是風險的問題了。”
傅涼旭直視著他,“你們不了解,但是我從小看著涼沁這樣,所以我知道,一旦得到這個病,就只能夠跟時間和空間作斗爭,一不小心就會全盤輸。”
“所以,你的意思是?”
景鈺皺起了眉頭,“還是要立刻進行手術,那他能扛得住么?”
“我傅涼旭的孩子,自然不可能扛不住這種事情。但是現在最大的問題,在我們身上。”
傅涼旭靠在了墻上,“因為這個配型,我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找到,但是時間肯定不短。”
旁邊的李苑不怎么了解情況,所以好奇地問了一句:“你的妹妹,當時用了多少時間呢?”
傅涼旭沉默了很久,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只有一種淡淡的苦澀。
“涼沁當時找一個能夠延續她生命的配型,找了十幾年,我不知道我的兒子,會經歷多久,但是時間越長越不利。”
“我剛才已經給警察局的朋友打過電話了。”
孫老咳嗽了一聲,“我讓他們幫忙比對一下他們那邊的數據庫,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有沒有效果,但是總比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要好。”
“謝謝你們。”傅涼旭直起身來,這些人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竟然讓他覺得很溫暖了。
其實他以前是不喜歡跟更多的人有來往,因為跟越多的人接觸,可能會欠下的人情債就更多。
到時候,可能就再怎么也還不清了。
所以在他以前的生活里,基本上就沒有這種習慣,可是遇見了薛芷夏之后,他才慢慢地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這種聯系,原來真的這樣,這樣清晰,這樣不可分割,也不可能有任何的阻礙,就這么存在著,然后連接著整個世界。
所以傅涼旭這個人,本來很少跟誰說謝謝的,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也開始接受這一切。
“現在還不是說謝謝的時候。”景鈺也難得正經了起來,畢竟這也是事關他干兒子性命的事兒,所以他才這么嚴肅。
“你要知道,并且必須要告訴芷夏,你們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因為很有可能,他們做的這一切都是徒勞,在付出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之后,竹籃打水。
“現在只要先穩定住我孫子的狀態,剩下的事情,就是我們努力的結果了。”
傅父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出現在這個病房門口了,他皺著眉頭,“這兩邊都是一定需要我們加強的方面。”
“當年,涼沁的那個配型,是怎么找到的?”
孫老沉吟了一會兒,問出了這個關鍵問題。
“當年,我們也一直在找著配型,雖然之前涼沁的狀態還比較穩定,但是我們害怕出什么意外。所以還是一直早早地在準備著,然后是,芷夏的母親到醫院體檢,我們才找到了。”
傅涼旭在旁邊補充:“我們也像現在一樣,在每個醫院都輸入了可能匹配的信息,一旦有相關的信息,我們就能夠得到結果。就算是那樣,我們也找了很多,才找到了芷夏的母親。”
一提到這個事情,現場又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中。
本來芷夏的母親,就是個禁忌話題,為了救他們家的涼沁,以至于讓這個女人失去了很多,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可是現在看來,難道配型的那個人,也要付出這樣的代價,才能夠救他們的寶貝么?這樣的話,誰愿意?
“行,那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全線撒網吧。”孫老嘆了一口氣。
“如果我們多方面開始尋找,應該比你們當時的效率更高一些。”
除此之外,好像也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來解決了。
幾個人簡單商議了一下,大概確定了一下各個環節要做的事兒之后,傅涼旭突然開口。
“要不你們先回去吧,我們在這兒守著就行了,現在我先去看看芷夏,有點兒擔心她。”
景鈺和孫老聽了這話之后,都點了點頭:“讓她放心,應該可以的,不用太擔心,注意身體。”
傅涼旭頷首,然后就快步走向薛芷夏的病房,現在兒子已經出現了這樣的問題,他不想她在出現什么意外。
這樣的話,可能對于他來說,真的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他一定經受不住。
薛芷夏這時,正在病床上,怔怔地看著天花板,腦海里面全都是過往的畫面,像走馬燈一樣在她的腦海里閃過。
有的她能夠清晰地看見,但是有的她就只能夠怔怔地看著一閃而過。全部是跟兒子有關的東西,他可愛的眼神,他懂事兒的表現,包括他奶聲奶氣地說著話。
其中有一個場景,在她的腦海里尤其清晰。不是那個等待著傅涼旭的兒子,而是另外的那次自己買菜回家。
兒子一臉委屈地扎進了自己的懷里,什么話也不說,只是抱著自己,薛芷夏覺得奇怪,正好臨時照顧兒子的阿姨也在旁邊。
看到薛芷夏回來之后,一臉歉意:“之前我沒看住,這旁邊的一個小孩,過來對小少爺說,反正就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對不起。”
薛芷夏不用問,就知道是什么樣的話。
無非就是說,兒子沒有爸爸,是個野孩子之類的話。所以她捧起了兒子的小臉,看著他淚眼朦朧的樣子有些心疼:“沒事兒的,媽媽在這兒。”
但是兒子搖了搖頭,反而捧起了薛芷夏的臉,眼睛里還含著淚花:“是我的錯,對不起。”
薛芷夏覺得有些奇怪:“怎么會是你的錯呢?你一直這么乖,你是媽媽最喜歡的寶貝。”
但是兒子還是滿臉沮喪的樣子,說出了薛芷夏從來沒有預料到的話。
“是我的錯,媽媽,我一直都在找你要爸爸,因為我覺得我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樣,我沒有爸爸很可憐,但是……”
他甚至快要哭出來了:“今天小朋友跟我說了一樣的話,可是我才發現,其實媽媽也很想爸爸,但是我一直還這么找你要爸爸,害你有的時候偷偷傷心,是我的錯,媽媽是我不好。”
薛芷夏心里狠狠地一酸。
然后把兒子緊緊地抱住:“怎么會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啊。”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她的所有選擇都沒有錯,直到那一刻她才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應該跟傅涼旭有任何交集。
如果當時沒有任何交集,也就不會讓這么多人都覺得痛苦吧。
這個片段在她的腦海里面反反復復地放,直到傅涼旭走進來的時候,她才慢慢反應過來,傅涼旭進來的時候,清楚地看到了她眼睛里面的絕望和不甘心。
心里又是猛烈的疼痛,本來他們可以像所有人一樣好好地生活,但是冥冥之中,好像真的有一只手存在在他們身邊,當他們覺得極度幸福的時候,那只手就會出現,把他們狠狠拉開,直到再也觸及不到幸福的地方。
然后讓他們開始陷入無助的深淵中,永遠都在這樣的河流之中漂浮,不得始終。
鬼使神差地,他問了薛芷夏一個問題。
“芷夏,你能不能回答我,你,你有沒有后悔過?”
薛芷夏沉默了一陣:“你問的是什么?什么時候,我因為什么事兒,應該感覺到后悔呢?”
兩個人沒有發生任何的眼神交流,但是傅涼旭已經敗下陣來。
“任何事,我們之間的。”
后者聽了這個回答之后,久久地沒有說話。
然后她閉上了眼睛:“等我以后,再回答你這個。”
已經有什么東西出現了,在他們兩個人之中,原來是完全沒有縫隙的兩個人,好像已經被現實狠狠地擊敗了,以至于他們完全不知道應該怎么應對,好像只有沉默能夠解決所有事。
“如果不是我,好像兒子也不會得這種病了是么。”
傅涼旭苦笑,這個基因,畢竟是他帶來的。
他們傅家的基因里,帶有這種東西,以至于現在兒子也已經被這樣的基因所困擾,在某種程度上,傅涼旭甚至覺得有些愧疚。
薛芷夏有多么重視這個兒子,重視到他們所有人都知道程度。
薛芷夏嘆了一口氣:“不要說這種話,誰也不想這樣,畢竟這是完全沒有辦法預料的事情,而且……”
薛芷夏現在還在擔心一個事情,看起來這個基因,好像是有潛伏期的,萬一,萬一遇到一種情況,有一天,傅涼旭也因為這種病而倒下了,那她一個人應該怎么辦?
“傅涼旭,其他的我們都可以不說,但是你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病床上的薛芷夏突然轉過頭,然后看著傅涼旭,眼睛里面閃動著光芒,“不管發生什么,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傅涼旭走上前,在她的額頭輕輕地吻了一下,聲音好像含著很多苦澀:“這也是我想說的話,不管發生什么,你都要照顧好你自己。”
這一刻,他們兩個人,突然變得無比接近了,然后傅涼旭就說了一聲好好休息,退出了薛芷夏的病房。說實話,他心里現在只剩無力。
他一直以為,以自己的能力,在晉城范圍內,沒有什么事情是他解決不了的,他很自負,但是慢慢地,一切都好像被打破了。
越來越多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圍之內,對于一個男人來說,這好像就是最大的恥辱,讓他幾乎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也覺得無比地苦悶了。
連自己心愛地人,連自己珍重地人,他都保護不了,那他還能完成什么,還能實現什么?
這樣的結果,讓所有人都覺得痛苦。
但是在全面撒網的情況下,真的會有魚兒出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