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芷夏已經正式地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甚至連景鈺都開始聯系不到。
這個女人到底在哪兒。
為此他十分著急,自從那次煙火之后他就再也聯系不上薛芷夏了,只能夠這么看著這個女人。
景鈺也求助過孫老,想讓自己的外公調動一下力量,去找找這個沒有什么痕跡留下的女人,但是他失敗了。
孫老已經拒絕了景鈺的想法,想讓他自己尋找能夠找到薛芷夏的東西。
或者……他想給薛芷夏一個冷靜下來的理由。
所以完全都不想讓景鈺找到她,一個被傷了心的女人啊,怎么可能會這么快,就從傷痛里面徹底地走出來呢?這樣對于薛芷夏來說,可以說是非常不公平了。
每個人都有享受幸福地權利。
同樣的,每個人都有能夠繼續這么選擇的權利。
薛芷夏離開了晉城,短暫地離開了一下這個地方,已經走出了景鈺能夠找到的范圍之內了。她去了很多地方。
在很短的時間里面,去了自己想去的一切地方,然后就這么繼續地生活著。
西域的雪輕盈地落了,長街的燈匯成刺目的海,她也聽見街上,有人素衣長袍,踏歌而過。
“住在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聲中之恣意,昭然若現,他走過,既是宮殿的主人倉央嘉措,也是夜行在街頭的達桑旺波,這是她的向往。
倉央嘉措這個人,有人以可憐無奈、只敢在夜晚放逐自己嘆他,說他沒有自由,沒有選擇了。
卻也有人以瀟灑狂傲、身在牢籠也要向短暫的歡愉走去敬他。
薛芷夏耶是更愿意屬于后者。
一個人若為傀儡,受人擺布,自然是郁郁終生,渴求命運垂憐,就像薛芷夏現在一樣。
但如倉央嘉措一般,也有籠中的鳥清楚地知道自己向往什么,他們有清晰的光燃燒在了心中,同時這些人也知道,命運無法賜予的,盡自己最大限度的努力也要奪得片刻。
薛芷夏卻不能。
她想過,倉央嘉措這個人,他每每走出宮門之際,應是會坦然微笑著,在這個世界里行走吧。
他會化作那流浪肆意的行者,向著曇花一現的快樂,篤定地伸出雙手。
薛芷夏也想這么做,所以她的第一站,就來到了這個向往的地方,想要體會這個人,這個故事里面,所蘊含的一切了。
薛芷夏到這里看了,去看那街頭叫賣的小販,誠懇地夸著自己的商貨;去看那妙齡的女郎,輕紗遮面目含嫵媚;去看那稚嫩孩童,追跑嬉戲好不快活;去看那燈光點染下,歌舞升平的拉薩。
被縛了雙手,卻仍日復一日地掙脫,不懼道路險阻,不喟嘆擁有太短。
此番流浪,名為自由。
在這樣的旅途里面,薛芷夏想了很多,覺得自己能夠想到的東西,突然就這么擴大了規模,如果有一天她回到過去,她是不是很想知道,那些與自己相關的人,在當時是以怎樣的心情看待自己的?
薛芷夏想起來以前傅涼旭興高采烈地拿給自己看的一本書,男人像是一個孩子一樣。
像是獻寶一樣,把這本書放在了薛芷夏的面前,然后得到了薛芷夏“你還會看書啊”的嘲諷,只不過,薛芷夏現在都還記得,那本書上的內容,因為傅涼旭在自己耳邊輕輕地描述了一遍。
一次時空的旅行,生命垂危的時生有機會向年輕時候的父親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像她一樣了。
“能來到這個世上,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病痛也好苦難也罷,因為一路同行的人,因為溫暖的事,所以從不害怕。
當時傅涼旭和薛芷夏,就是被這本書里面的這兩句完全打動了的,內心無限感動。
我們活在這個世界,在時間和空間的交縱中遷徙,生命是一場漫長的流浪,但總有一些閃閃發光的東西照亮它。
經過的事,陪伴的人,逝去的風景,無一不值得我們回味,薛芷夏知道這些。
有時候覺得,生命的意義在于感受,在于跟所有人的相處之間,在于自己的每個方面的感受。
薛芷夏也想,和時生一樣,就算是身體千瘡百孔,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身邊人的愛意,感受愛,感受到流動的事物,也留下種種美好的痕跡。
每一瓣花,每一片葉,每一只劃過天際的飛鳥,都為了自己所珍愛的理由而存在著,都因為各種各樣的東西,而這么存在著,然后繼續堅持著。
人類也活得很艱辛?
然而再艱難的事,都是為了印證他們誕生的價值,這是薛芷夏懂得的事。
時間飛快,但它不殘忍,所有值得留下的東西,它都為人們保存下有跡可循的證據。
它在薛芷夏,和其他所有人的腦海中打上了“回憶”兩字標簽,就這么靜靜的,不抹去,就算路途遙遠年月冗長,也為他們留下走過的蹤跡。
只不過對于現在的薛芷夏來說,已經全都煙消云散了。
因為傅涼旭這個人,他的回憶,發生了改變,然后再也不想要回憶起來了。
從西藏回來的途中,薛芷夏遇到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小朋友給薛芷夏看了自己最喜歡的,一部動畫片。想讓薛芷夏也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悅,最后能夠成功地分享自己的心情。
動畫片薛芷夏也沒有看進去太多,只是模糊地知道了故事的情節主線,是一個溫馨的故事,她知道,里面有一個施法把自己變成老嫗的巫婆,年輕卻又孤僻的魔法師,助手小孩子,一團會說話的火,種種交匯,就這么猝不及防地改變了蘇菲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好像也是這樣。
然而在會走路的移動城堡中,他們都在互相影響著彼此,最終巫婆成了脆弱也善良的老婆婆,蘇菲和孩子變得無比勇敢,魔法師不再把自己封閉起來,向蘇菲敞開了心扉,然后彼此都幸福了。城堡一直在漫無目的地流浪著,到帶著腥甜氣味的小鎮海邊,甚至是一望無垠的的茫茫草原,還有富麗堂皇華美到極致的宮殿,幾乎可以走遍世界的角落,那些薛芷夏十分向往的角落。
人們一直互相陪伴著,他們難以覺察的是,彼此性格的缺陷,似都慢慢得到了這樣的消減,人們的各自流浪,本可以把自己與世界完全隔絕開來,拒絕與各式各樣的人來往,但是沒有,但人們并沒有選擇這種極端,因為他們知道其中的溫暖,流浪的人們會有某次不經意的相遇。
于是有了一刻相互依偎的取暖。
確確實實的,薛芷夏都在做著流浪,但總要有一刻停下來,看看身旁的人,溫酒烹茶,談談一時的心情。
語罷起身,道別后又走上各自的路途,但走了很遠。她甚至還會記得,那天天空蒙了小雪,有人與她坐下,言辭真切。
相逢之后,就彼此道別了。
隨著綠皮火車兜兜轉轉,然后就這么到達了南疆,這個她一直想和傅涼旭一起來地一個地方。
西藏是圣潔,難以言明的,南疆卻有了神秘的意味,讓人覺得向往,又不敢太輕易地觸碰了。
沙漠,綠洲,古道,駱駝的腳步聲響著搖鈴,或銅色或琉璃的瓶器覆滿黃沙,卻仍然掩不住隱現的古老紋印。
薛芷夏一路看著,一路猜測著,然后一路就這么繼續地等待著,更好的景色。
與北疆的瀟灑豪邁不同,南疆更似流浪著的神秘女子,紅紗麗裙,身影有些看不真切,她經過你,風中突然帶了兵戈鐵馬的馨香,混融著干熱的沙氣。
每一個都讓薛芷夏覺得,驚喜就這么出現了。
你驀地向她看去,擦肩之間,她瞥了你一眼,眼角緋紅又銳利,目光中卻含了柔和的氣韻。
有時候會覺得,南疆是適合薛芷夏自己一個人流浪的地方,可以帶著行囊赤了腳走在滾熱的沙中,可以在綠洲中緩緩地穿行,感受生命的珍意。
就這么不被打擾,然后這么享受自己一個人。
薛芷夏晃悠著,想到也可以到某個不起眼的小市,從看看黃沙下才見了天日的,時代的印記。
一個人看夕陽把整個沙漠都染紅,一個人看駱駝慵懶地慢行,一個人看面目深邃的老者。
薛芷夏有時候,也會從架上將葡萄小心翼翼地摘下,從葡萄后面看見了澄澈得可怕的天空了。這些場景里,時光好像都可以放慢了腳步,留給與從紛擾世界里脫離出來的人們,給了薛芷夏一個放慢思考的機會,一個感觸的契機,一個暫時能夠把所有事情,都變成了回憶的地方去。
那時,她向窗邊坐了,就著一杯南疆的茶。
細細飲來,仿佛有天山山尖雪的淡香,無限思緒。
從此薛芷夏匆匆想到這一幕,也會憶起當時鼻尖觸到的濕潤和微甜。
此番流浪,名為寧靜。
“身體和心靈,總有一個在路上。”短短一句話,曾經讓無數人整理了行囊。
但光是在路上,卻遠遠不夠。薛芷夏只是覺得,自己有時活著,似乎忙碌得可怕,忙碌到沒有時間來寬慰自己。
忙碌到沒有時間去留意家人,更沒有時間來感受自己的內心。
我們總想著改變,卻總忙碌到忘記了預存在腦海中很久的想法。
一旦有了時間,人們總會三三兩兩買了機票,飛往人潮擁擠的某個圣地,去旅行,去放松,去人潮擁擠的地方,看許多人議論紛紛的某處美景,呆坐著。
帶了“旅行”的記號,卻做著身不由己的事情。
薛芷夏看到了這樣的一切,只是苦笑了一下。
現在,她好像慢慢地懂得了,自己之前想到的一些事情,其實有一些東西,是完全錯誤的吧,其實,最好的生活狀態,莫過于讓身體和心靈,總有一個去流浪。
不做著刻意而為的事情,當人們尖叫著去往某個名聲顯赫的旅游勝景,她可以輕輕從人群中退步出來,對他們說一句話。
“不,我想的不是那里。”
這并不是在定論隨波逐流是負面的,也不是鼓吹刻意的標新立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