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涼旭看著病房里面發(fā)生的一切,總覺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記憶都能夠弄丟,那么還有什么東西是值得這個人保留下來的?
薛芷夏平靜了一會兒,然后把兒子輕輕地放了下來,小家伙還是不愿意放開自己的媽媽。
“聽話,你要乖乖的好么?”
薛芷夏柔聲哄了一下兒子。然后慢慢地哄著他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等到小家伙睡著之后,這邊的小峰才很不解的問薛芷夏。
“阿姨,你不喜歡小弟弟么?”
在他的認(rèn)知里面,就像自己的媽媽一樣,不管生活到底有多么辛苦,但是她都不會把自己一個人留下,這樣的感覺,這種付出,應(yīng)該就是愛吧。
可是小峰不明白,薛芷夏為什么啊,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兒子放下呢?要把他交到別人的手里面么?
這樣的行為他不能理解。
“不啊,我很愛他。”
薛芷夏笑了笑。
“這個孩子,就是我的整個世界,你能夠明白得了么。”
“就像是你的媽媽對你那樣,我覺得我的孩子,也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了,我不會把他扔下的。”
“那我們現(xiàn)在趁他們不注意,把小弟弟帶走吧?”
小峰想了想,既然薛芷夏這么說了的話,那么他們就進(jìn)行一些實際行動啊,把小弟弟帶走,不讓他被這些人一直藏著,一直這么保護(hù)著。
“但是我沒有辦法。”
薛芷夏苦笑了一下。
“如果讓弟弟待在這里,比跟我在一起好多了。”
小峰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么,倒是傅涼旭在門口看了一陣子,推門走進(jìn)來了。
“我想跟你好好聊一聊,可以么?”
傅涼旭也很直接,正好今天景鈺不在,他們可以聊一聊。
“不好意思,好像沒有什么好說的。”
薛芷夏笑了笑,拉起小峰的手,就想回到他們的病房。
“你是我的妻子,是么?”
不知道為什么,傅涼旭的語氣變得有些小心翼翼了,他看著她問。
他還是沒有絲毫的頭緒,所以想要這個人告訴他,自己和她之間,到底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存在。
薛芷夏愣了一下,然后還是對著傅涼旭禮貌地微笑。
“不好意思,我不能說,你自己問別人吧。”
一方面,她還記得醫(yī)生當(dāng)時的叮囑,不要讓傅涼旭強行記憶,要讓他自己慢慢地回憶起來啊。
另一方面,薛芷夏覺得,傅涼旭既然已經(jīng)忘記了她,現(xiàn)在這么提起,也沒有什么意義了是吧。
她拉著小峰的手準(zhǔn)備離開這個地方的時候,他突然掙脫了薛芷夏的手,然后朝著傅涼旭跑去。
“叔叔,你也不記得我了是么?”
他揚起自己的小臉看著傅涼旭,一臉疑惑地向傅涼旭發(fā)問。
傅涼旭心里柔軟地地方也被觸動了,他蹲下來,摸了摸孩子的頭,然后對他說:“對不起啊。”
小峰也不是一個容易被打發(fā)的,傅涼旭這么一說,他就搖了搖頭:“沒有關(guān)系,叔叔不記得地話,我來說給叔叔聽吧,我們兩個人,其實只見過一次,在街上,你和阿姨一起的,我看見了。”
他指了指薛芷夏:“阿姨之前來的時候,就在跟我說話,后來你來了之后,把阿姨帶了回去。”
孩子用手比劃了一下:“阿姨還送給我媽媽一條項鏈,讓我自己拿給媽媽的,媽媽超級喜歡。”
這些畫面,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都能夠清晰地記得。
他的生活也因為這個改變了,所以他總是對自己的小伙伴說,當(dāng)時他和媽媽遇到仙女了,后來仙女給了他們一條項鏈,這樣來幫助他們。
“別說了,小峰,我們先回去,蛋糕還沒吃完是么?”
薛芷夏蹲下來抱住孩子,想把他帶走。
“我看得出來,你當(dāng)時可緊張阿姨了!”
小峰在被抱起來的那一刻還在說話,“我可以作證!”
傅涼旭努力地回想著這樣的畫面,孩子的描述很模糊,但是他卻突然覺得,自己看到過那里。
那條街上面發(fā)生的一切事情,按理來說,他應(yīng)該是記得一清二楚的啊,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他的腦子里,在這個問題上,卻還是一片空白呢?
就好像有一片衣袖在他面前,但是他沒有辦法抓。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衣袖就這么飄遠(yuǎn)了,他就只能夠這么看著,然后好像什么也不能夠完成了。
傅涼旭突然覺得自己的頭快要爆炸了,有什么東西要洶涌而出,但實際上又是一片空白了啊。
他低低地吼了一聲,然后撐著床跪了下去。
小家伙差點被自己的父親驚醒,薛芷夏也因為這個聲音轉(zhuǎn)過頭來,就看到了傅涼旭的眼睛,好像這樣一寸一寸地暗淡了下去,什么也沒辦法喚醒。
她嚇了一跳,還是跑了過去,扶著傅涼旭的肩膀。
“你沒事兒吧?我?guī)湍阏裔t(yī)生進(jìn)來可以么?”
傅涼旭還是死死地?fù)沃〈病?
薛芷夏一看這個樣子,也覺得自己可能沒有辦法繼續(xù)袖手旁觀。
看來那個醫(yī)生說的真的是對的,他們不能夠給傅涼旭這邊帶來過大的壓力,所有都要慢慢來。
但是傅涼旭一把拉住了她,聲音雖然已經(jīng)竭力保持了,但是還是很模糊。
“不要去,別過去!”
如果自己這么脆弱的樣子被更多的人看到了,那么自己還怎么跟這些人相處?
所以傅涼旭不愿意,只是自己死撐著,雖然腦袋疼痛得要炸裂了,但是他還是一直保持著他的固執(zhí)和他的驕傲。
薛芷夏蹲了下來,傅涼旭的臉因為疼痛,都已經(jīng)變得有些扭曲了,但是她又能夠怎么辦呢?
不管這個人的五官如何變化,這都是她愛著的人。
不管這個世界怎么變化,這都是她的世界。
傅涼旭已經(jīng)疼痛得得什么都看不清,也已經(jīng)聽不清了,但是他能夠感覺到,一個人抱住了他。
那個人好像還在他耳邊喃喃自語。
“你明明就已經(jīng)說好了,是我的世界的,那你現(xiàn)在算是什么?你已經(jīng)把我從你的世界里面剔除了,你讓我怎么融入你的世界?我現(xiàn)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他努力地想讓自己清醒過來,但是眩暈的狀態(tài)一直都存在著,讓他沒有力氣,只能靠著她啊。
兩個人就這么靜靜地?fù)肀Я艘粫骸?
可以說,是他們這段時間以來,最接近的一次了,這次。
大概已經(jīng)過了十分鐘,傅涼旭才慢慢地覺得自己的力氣都已經(jīng)回來了,所以他慢慢站了起來。
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薛芷夏也已經(jīng)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走了,甚至剛才的那擁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傅母進(jìn)來的時候,看著自己的兒子這么虛弱的樣子,嚇了一大跳。“涼旭,你沒事兒吧?要不要媽媽找你的醫(yī)生過來?你還好么?現(xiàn)在能不能站得住啊?看著我這邊?”
不知道為什么,傅涼旭覺得她的話太多,輕輕地?fù)]了揮手。
“我沒事兒,我可以的,沒事兒。”
之前的那個擁抱,好像還留在他的懷里,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有些迷惑了,但是他也無能為力。
自己的記憶,或許真的是空缺了什么。
但是傅涼旭自己也沒有辦法保證,空缺的就是薛芷夏。
薛芷夏在傅涼旭醒過來之前,就拉著小峰匆匆地走了,小孩子還覺得很疑惑:“為什么呀?叔叔還沒有站起來呢,你怎么就像被嚇了一大跳一樣?我們再回去看看小弟弟不可以么?回去吧”
這個小家伙,也是一個有眼力價的人,他早就看出來薛芷夏舍不得了,所以千方百計要回去。
“算了。”
薛芷夏拉著他急匆匆地走著,向著他們病房的方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要走。”
如果再不走,她可能就會告訴傅涼旭,我是你的妻子啊,是一直陪著你的那個人,你的愛人。
但是看著那樣狀態(tài)的傅涼旭,她也說不出口,傅涼旭整個人都像是已經(jīng)不認(rèn)識自己了,放在誰身上,不會覺得有些寒心呢?
放在誰身上不會覺得,這樣的一切,都是一個錯誤的存在是不是?
薛芷夏不敢回頭,匆匆逃跑的時候,正好就撞上了前面的竇醫(yī)生,兩個人都往后面退了一步。
竇醫(yī)生哭笑不得:“你們是不是覺得,我這把老骨頭很健康,所以不怕沖不怕撞的?都試試?”
薛芷夏這才停了下來,臉色通紅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竇醫(yī)生看了看她,然后擺擺手:“好了。”
他看著薛芷夏:“我來是想告訴你們,如果想要出院的話,收拾一下,就可以出院回去家里。”
薛芷夏抬起了頭:“您的意思是,兩個孩子的狀態(tài)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是么?他們兩個人穩(wěn)定了是么?后遺癥或者后續(xù)的問題這些呢?也已經(jīng)沒有問題了是不是?您可以確定么?能夠保證么”
竇醫(yī)生佯裝很生氣的樣子:“你現(xiàn)在是在干什么?質(zhì)疑我的決定是么?覺得我是個庸醫(yī)是么”
薛芷夏連忙否認(rèn):“不是的,我只是太激動了,我們已經(jīng)在這里這么久了,我也沒有想到,我們可以這么快就出院,真的已經(jīng)確認(rèn)了,所有的東西都已經(jīng)沒有問題了么?特別是這個孩子啊。”
她把小峰推到了自己的前面:“要不您再好好檢查一下?看看還有沒有什么潛在的問題在?”
竇醫(yī)生也被逗笑了。
“好了好了,我已經(jīng)好好地檢查過了,已經(jīng)完全沒有問題了,完全地。”
薛芷夏一瞬間只是激動得想哭,所以她一個勁兒地向著竇醫(yī)生道謝。
醫(yī)生則是看著她說道:“以前我總是覺得,你這樣的女孩子,好像就這樣不堪一擊,你也知道你自己之前的那些事兒,可是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啊,以前我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但是現(xiàn)在呢。”
他看著薛芷夏笑了:“我好像已經(jīng)知道了,那個人有多么喜歡你,傅涼旭那個小子,沒有錯。”
薛芷夏也愣住了,一直以來有些嚴(yán)厲的醫(yī)生,突然跟他說了這樣的話,還提到了傅涼旭這邊。
她也只能夠點點頭。
旁邊的小峰握緊了她的手,好像是在這兒安慰著她,讓她能夠好好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