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拓取出袁訓(xùn)的信,并不是想重溫四妹夫妻對他的關(guān)心。他是走到火盆邊,把信丟下去,看著信燃燒成灰,韓世拓松口氣。
這信中寫著軍需損耗的常例數(shù)目,讓人看到會給袁訓(xùn)帶來麻煩,像是他在指點(diǎn)自己貪污。韓世拓想四妹按月給自己寄東西吃的衣裳,自己差使又是四妹夫所給,無以為報(bào),也盡量少添麻煩才好。
人的教訓(xùn)總在失意時(shí),韓世拓能在失意轉(zhuǎn)得意時(shí)有感悟,也算難得。
這信是袁訓(xùn)給他的頭一封,韓世拓看過,當(dāng)時(shí)本能就應(yīng)該燒,但他舍不得。信中點(diǎn)滴,每看一回,就讓他覺得獨(dú)在異鄉(xiāng)并不孤單,這才一直留到今天。
今天三叔到來,韓世拓為三叔盡心,把他住處早安置好,就同時(shí)想自己還有一份心要盡,就是這信要燒掉。
燒完信,韓世拓叫上兩個(gè)小兵,帶馬出門往官道上來。
北風(fēng)嚴(yán)峻,刮面如刀。韓世拓以手覆在額頭上,見長道蜿蜒冰雪如銀,默默地想三叔肯過年往這里來,難道家中又出事了?
年他也不過了。
他在這里安置下后以后,本來并不想過早叫韓三老爺來。但寶珠一次又一次的寄包袱給他,每回必有叮囑,把韓世拓對家人的心也調(diào)得高高的,想叔叔們都受祖母和姑母喪事影響,閑置在家要生事;勉強(qiáng)還做京官,又讓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不好聽。
在韓世拓收到寶珠的第三個(gè)包裹時(shí),臨時(shí)起意寫信京中,讓三叔過來。
照顧家人,而不是想著從他們身上刮銀子,這對韓世拓是件新鮮事情。
以前在京里時(shí),他和叔叔們也相互幫忙過。不過那幫的全不是正經(jīng)事情,如四老爺外面勾搭女人甩不脫,就韓世拓出馬扯斷。韓世拓外面干了壞事,叔叔們也出面。
盡干的是這些事情。
如果是有錢的事情,那肯定大家吵得不可開交。
頭一回,韓世拓關(guān)心家人,他心里起來奇妙的感覺,似云彩飄浮著,又似腳下無根,虛乎乎暖烘烘,像烘足火盆火。
每回接到寶珠衣裳時(shí),韓世拓的感覺和這差不多。
韓世拓遙望官道,四妹夫妻從沒指望過自己回報(bào),那自己也不應(yīng)該指望三叔回報(bào)吧?
“來了”兩個(gè)小兵咋咋呼呼。
韓世拓望去,見路上可見幾個(gè)黑點(diǎn)。近了,見幾匹馬上的人都呆呆的,想是臉凍得木了不會笑。
韓世拓由不得的好笑:“大冷天的不披雪衣嗎?”
認(rèn)出中間那個(gè)是三老爺,韓世拓縱馬迎上去,大笑道:“三叔,別來無恙?”
“哎喲娘呀,幾乎沒凍死我”這是韓三老爺?shù)念^一句話。
叔侄打個(gè)照面,韓三老爺驚得差點(diǎn)摔下馬。
這還是自己的侄子嗎?
出現(xiàn)面前的這個(gè)人,面色紅潤,眸子炯炯有神。和在京里那個(gè)眼神兒大多時(shí)帶著邪氣的人分明兩樣。
如果不是他叫著自己三叔,就算他長得和侄子一個(gè)模樣,韓三老爺都不敢認(rèn)。他暗暗想,居移氣,養(yǎng)移體,什么地上栽什么瓜,南桔北枳,果然不假。
不過出京四個(gè)月,家里的世子就成了人?
三老爺握住侄子的手,迫切地想從他面上看出什么。在這里是發(fā)財(cái),還是掌權(quán)?不但模樣大變,就是那去封信叫自己徑直來的口吻,都讓全家人吃驚。
他的手冰塊似的,韓世拓打個(gè)寒噤,趕快把三老爺往驛站里領(lǐng)。三老爺一面走,一面絮叨:“路上住店不謹(jǐn)慎,讓賊把雪衣全摸走,想要再添,小鎮(zhèn)野店,沒有像樣的店鋪。真不知道你來的時(shí)候是怎么住的,那店冬天死冷,夏天還不死熱嗎?又啃半路肉干凍饅頭,世拓,這奔外官的路還真不容易。”
韓世拓隨口附合說是,讓三老爺坐下向火,讓人泡熱茶給他,先打發(fā)人帶長隨去用飯。對三老爺則笑道:“這里熱鬧的,十里外有個(gè)鎮(zhèn),有幾家好廚子,三叔你先暖和暖和,換件衣裳,等下到那里喝接風(fēng)酒。”
三老爺就更眩惑:“世拓,這還是你嗎?”這言笑都不失正經(jīng)的青年?這是自己的侄子那花花公子?
韓世拓就得意:“嗨,三叔,不是我還有誰肯叫你往這里來?”見三老爺不再打哆嗦,韓世拓?cái)f他進(jìn)來:“去看看你的房間,在我對面,以后我們說話也方便。”三老爺隨他過去,但手在袖子里摸摸,心想這小子等下該和我談銀子才是。
他辦件事情,不要錢那是假的。
袖子里只有二十兩銀子,是三老爺路上用剩的。他知道侄子不會滿意,但是又怎么樣呢?三叔我也來了,你總不能把我退回去。退回去,你爹你娘臉上不難看嗎?
再說我也不肯走。
本來以為韓世拓見面就會敲打要銀子,但他沒有提,三老爺樂得先把銀子揣著。你不要,正好。你若要,就這些。
三老爺早就打定門門兒精的主意,把銀子全給侄子,以后吃飯全歸他。
三老爺就跟著韓世拓去看住處,見兩間房門相對。韓世拓先推開自己房門給他看:“這是我的。”
三老爺伸頭進(jìn)去,見一個(gè)木榻,上面擺著半舊的猩猩紅墊子,有個(gè)小幾,上面擺著一套茶具。另外,一個(gè)桌子,四把椅子,還有一個(gè)大屏風(fēng)。
“床在屏風(fēng)后面,”
韓世拓說過,三老爺就進(jìn)去看看。轉(zhuǎn)過屏風(fēng),見一張木床掛著青色帳子,上面被褥厚厚的,床前衣架上掛著兩三件衣裳,看著還是新的。
“這針腳兒不錯,你哪里買的?給我也弄一套來。”三老爺用手撫摸,見繡得勻整好看,就問韓世拓討要。
韓世拓大笑:“這可不能給你,這是單給我的。走吧,三叔,看完我的,再去看看你的吧。”和三老爺一前一后走到對面,三老爺已經(jīng)把他房中東西暗記在心,心想你若是虧待叔叔可就不行。
見房門打開,三老爺不是不滿意,而是更驚訝,不知侄子吃錯什么藥。這房中有榻有幾,一般的大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面有床,床上被褥也厚,讓人看著就覺得暖和。
竟然和他房中擺設(shè)一模一樣。
就是床前衣架上,照樣搭著兩件新衣裳。
這……他打算問我要多少銀子才是?
三老爺正暗自嘀咕,韓世拓扯下一件衣裳遞過來,笑道:“三叔,我房里的衣裳不能給你,不瞞你說,那除了家里給我寄的,別的全是媳婦的四妹給我添做的,我給你,就辜負(fù)她。我給你新辦了兩套,這地方?jīng)]有好手藝,你將就著御寒吧。”
“哦哦,還給我辦了新衣裳?”三老爺眼睛瞪得溜圓,手更在袖子里捏住那點(diǎn)銀子。韓世拓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自顧自笑道:“我能在這里安樂,全是托著媳婦的親戚,三叔,你來了,以后你幫著我,公事上更如意些。你老公事不是嗎?”
三老爺?shù)男拟疋竦奶脒@小子要同我說錢的事情了,他一定會告訴我,把我弄來花了多少錢,留在這里可以掙多少錢,我給他個(gè)薪俸九五扣,不知他肯不肯?
他大睜眼睛望向韓世拓,韓世拓卻只絮絮叨叨讓他看房里。忽然,他一拍額頭,“啪”
三老爺吃了一驚,暗道這就開始了
看來這小子還有叔侄情,剛才是見到我太歡喜,就把要錢的事情給忘記。
三老爺打起精神,凡是談到錢,同誰商談都要花心思才成。
見侄子從袖子里往外掏,道:“差點(diǎn)忘記”
“不著急,我已經(jīng)到了,有的是時(shí)間你慢慢的說。”三老爺自以為知道他要說的話,還以為他在掏和自己算賬的帳本子。
不想韓世拓掏出兩個(gè)元寶,往三老爺手里一塞:“給三叔,你和三嬸都持家節(jié)儉,一定舍不得多帶銀子出來。我想到了,這二十兩你拿著花吧,不夠再找我要,不過你玩女人爛賭錢我可不給,也不許啊。”
韓世拓笑嘻嘻:“你吃飯倒不用花錢,這里管飯。有老兵專管燒,每個(gè)人都有份例,要想吃好的,就自己出去吃吧,倒沒有約束。”
三老爺徹底傻眼。
他一只手握著韓世拓給的二十兩,一只手在袖子里捏著自己余下的二十兩,兩把銀子一熱一冷,熱的是侄子袖子里才拿出來的,冷的倒成他袖子里那個(gè)。
三老爺適才驚出的冷汗,把銀子都渥冷掉。
他還糊涂著,這怎么回事兒?這日頭打南北西出來的?就是沒從東邊兒出來。世拓如今辦事兒不收錢,還倒給錢?
難道是在這里玩女人,讓人打傻了腦子?
三老爺想,嗯,是了,他在這里發(fā)了大財(cái),軍需上的銀子流水一樣,任誰撈一把全是錢。他有用得著三叔幫忙的地方,沒有自家人,他掙錢不便利。
這樣想著,三老爺把銀子慢慢收起來,把個(gè)架子抖一抖,慢條斯理的問道:“世拓啊,這里是什么個(gè)情況兒,你對三叔說說吧,自家人不說外話。”
韓世拓樂了:“三叔,虧你還是老公事,還要我講?沒別的,就是守好軍需,看好軍需,按數(shù)兒發(fā)走,就這樣”
“就這樣?”三老爺不信,心想你還瞞我,我出京以前打聽過的,這里有錢的門道多。看你小子一臉的如意,你會守好看好按數(shù)兒發(fā)走?
也罷,現(xiàn)在問你像求著你,等過上幾天,我呆熟悉了再和你說話。
三老爺是不會認(rèn)為侄子能變好,在他看來,侄子只能是發(fā)了黑心財(cái),才能這么的大方。
…。
第二天年初二,寶珠沒有娘家回,和念姐兒又去往袁父墳上看了看。這是大年初一看過的,初二無事又來送一回祭品。
怕小孩子眼睛干凈,不能在墳地多呆,寶珠和念姐兒又往鎮(zhèn)外的楓葉林里看雪,從外面往鎮(zhèn)上來的人,就一眼見到。
見一輛馬車趕得飛快,寶珠和念姐兒相對著笑:“這是誰家的親戚上門?”念姐兒會說:“我和舅母是親戚,我和舅舅是親戚,我和母親也是親戚,”寶珠含笑糾正她:“和母親可不能說是親戚,是親人。”
正說著話,孔青過來,對寶珠回話:“國公府文大奶奶來了,說有急事要見奶奶。”寶珠就知道又有事情,讓奶媽抱著念姐兒一起回去,一進(jìn)屋子,就見到謝氏帶著焦急走來走去。
見寶珠回來,謝氏迎上來:“我有話單獨(dú)和你說。”寶珠很是沉著,讓屋里的人都出去。其實(shí)是沒地方避的,這里不過三間屋子,這就奶媽抱著念姐兒避到郡王妃的舊房里,衛(wèi)氏梅英紅花都避到寶珠睡的那間。
謝氏顯然顧不得什么,沒有多瞧,見到人不在面前就行。她湊近寶珠,低聲道:“昨天初一你走以后,我就知道他們母子必定有話說。我說往姨娘們房里去說話,讓奶媽帶著孩子先去,我在后窗戶上一聽,你猜怎么著,他們說你糊涂,要找個(gè)人來會你呢。”
謝氏面無血色,帶著害怕。
不會又是刀閃劍寒,血光之災(zāi)吧?
寶珠笑了:“會我?只管來吧,我過年沒處去,正閑著呢。”謝氏卻擔(dān)心地不行:“你別不放心上,明槍好躲,暗箭難防是不是?”
又不能久呆:“你出城往在這里,來見你就是個(gè)遠(yuǎn)路,不然我昨天就告訴你了。想打發(fā)個(gè)人來說,這事情太隱密,我不敢轉(zhuǎn)手于人。這不,幸好今天初二我回娘家,一大早的我對大公子說,我?guī)е鴥鹤酉茸咭徊剑搅四锛矣终f我有個(gè)閨友要去說話,就往這里來,這馬車顛的我骨頭疼,可我還得趕緊的回去,晚了大公子到了,久見不到我,他要起疑心。”
寶珠謝過她,送她出門。回來把這話告訴順伯,順伯撫須就笑:“不管是個(gè)誰只要他敢來不是說嘴的,這鎮(zhèn)蓋的時(shí)候,就為防備大同城破,好對抗蠻兵的。這鎮(zhèn)上的人全是知根知底,一多半兒是家里的奴才,有什么暗箭他敢放?”
寶珠笑道:“我也是這樣的說。”
順伯不害怕,寶珠就能安心。
就又和順伯商議:“文大奶奶倒是個(gè)好人,和大公子是兩個(gè)聲氣。”順伯微微一笑:“奶奶是怕她是大公子房里人,使奸是不是?這更不怕。奶奶想,有誰不往明道上走,要往背地里去?為了她的孩子,她也得走明道才行。”
寶珠亦笑:“您老人家這樣說,我就明白了。”又嘆氣:“只是想到舅父我就心疼,大公子竟然是扳不回來不成?我是婦人,我不好去和大公子對話。要是小爺早早的回來,或許還能去勸一勸。”
“勸什么,國公有八個(gè)兒子呢。”順伯的話又把寶珠逗笑,寶珠想這話真是苦中作樂。舅父把表兇都疼得像親兒子,可見是個(gè)重感情的人,何況是他的親兒子,又是長子呢?
寶珠心思就轉(zhuǎn)到項(xiàng)城郡王身上,心想這郡王真可恨。
順伯說過出去,寶珠又和念姐兒扎花兒。近中午的時(shí)候,雜貨鋪?zhàn)油饷鎭砹艘粋€(gè)人,走進(jìn)來問:“請問袁娘子是住這里?我是秦家的,我來給她拜年。”
紅花出去認(rèn)了認(rèn),果然是在城里時(shí),對面住的秦家娘子,就進(jìn)去告訴寶珠,寶珠雖然意外,又覺得不算意外,就說個(gè)請字,又讓念姐兒見生人,讓奶媽帶著她在房里不要出來。
紅花把秦氏帶進(jìn)來,秦氏帶著一籃子市賣的點(diǎn)心,進(jìn)來不是不吃驚的:“這屋子并不比城里的大,你怎么住到這里來?”
寶珠輕輕一笑,這屋子雖然不比城里的大,卻處處有公婆恩愛的足跡,又到處可見姐姐幼年的涂鴉,和表兇的淘氣刻字,拿最貴的屋子來換,寶珠也不換。
這些話同秦氏說,她也不懂,寶珠就含蓄地道:“祖墳在這里,過年方便拜祭。”寶珠說的本是實(shí)話。她的公公就埋在這里。
萬萬沒有想到,秦氏脫口而出:“祖墳?你過年拜的不應(yīng)該是國公府……”說過后悔在面上一閃而過,秦氏訕訕:“國公府的公子們不是來看過你?我這就知道。”
“你認(rèn)得?”寶珠心頭一閃,卻不動聲色。
秦氏陪笑:“我就這本地人,怎么會不認(rèn)得?”
寶珠笑盈盈:“哦。”那你認(rèn)識凌家的人,也就更正常。她含笑著,似乎不起疑心,和秦氏慢慢的說起來。
“知道嗎?你這個(gè)鎮(zhèn),就叫袁家小鎮(zhèn)。”秦氏這樣道。
寶珠莞爾:“知道。”這是為我婆婆而蓋的,我怎么會不知道?倒是看你神色,是你不知道才是吧?
“你知道為什么這樣叫嗎?”秦氏又賣了個(gè)關(guān)子。
寶珠一臉老實(shí)相,送話頭給她:“為什么?”
“我知道。”秦氏笑容滿面。
“那你告訴我,”寶珠笑瞇瞇。
秦氏的到來,并沒有讓別的人疑心。衛(wèi)氏梅英紅花等進(jìn)進(jìn)出出,準(zhǔn)備晚上的菜,又給念姐兒送吃的,川流不息。
秦氏就要張嘴,又見到衛(wèi)氏進(jìn)來。又要張嘴,又見到梅英進(jìn)來。秦氏浮上尷尬,總覺得這樣說話不方便。
寶珠對著她好笑,這么個(gè)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你也能當(dāng)奸細(xì)什么的?想到秦氏幾回和自己親近,但親近沒兩天,又管不住說話,那憨笨樣子不會是假裝的,只能是她才和凌姨娘搭上話。
寶珠在她露出馬腳以前,不想多難為她,可也不打算為她屏退家人,就只瞅著她打算怎么辦?人來人往的,你不好說是嗎?
這份兒差事不好攬的吧?
自己想轍吧。
秦氏見總尋不到單獨(dú)和寶珠在,無奈之下才肯說。她神神秘秘:“你是國公府的親戚,你知道嗎?當(dāng)年的國公府嫁女,可是哄動整個(gè)山西省。”
“哦,”寶珠竊笑,我知道。
“那一年還沒有我,我娘告訴我的。我娘在我挑親事的時(shí)候,罵我,看你挑,挑來挑去以后挑的得袁家一樣,讓人把女婿咒死你才如意是不是?”
她如愿以償?shù)刈寣氈閲樍艘惶?
寶珠手撫桌邊,才能控制住自己不顫抖身子,嗓音酸澀問道:“誰?是誰咒的?”電光火石般,心頭忽然一片寒涼。
不用說了
寶珠茫然,她已經(jīng)知道答案,秦氏接下來要說什么,寶珠完全知道。寶珠不想聽,她心頭亂起來。
秦氏不知趣,也沒注意寶珠的神色才是。秦氏還是她故弄玄虛的神色:“說起來這個(gè)人還是個(gè)女人呢,嘖嘖,女人這么狠心的,她和袁家還有親戚……”
寶珠瞪視她,臉冷下來:“你和凌家是什么時(shí)候認(rèn)得的?”
這一句石破天驚,把秦氏打蒙掉。
她怔在椅子上,傻呆呆這才想起來看寶珠表情。見一向客氣的袁娘子面如寒霜,她帶笑時(shí)是可親可愛的,她現(xiàn)在板著臉,就比屋外冰雪還要冰冷。
沒等秦氏明白過來,寶珠鄙夷地道:“你知道你在同誰說話嗎?”也不打聽打聽我的家門,你就跑來胡說八道?
寶珠生氣地想,凌姨娘你還真想得出來,弄個(gè)人對我胡扯一通以前的舊事,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就想讓我后悔難過懊惱和舅母走動是不是?
寶珠此時(shí)也的確有后悔難過懊惱感,如果公公的死是舅母詛咒的……但寶珠很快想到這怎么可能?
表兇曾說過,父親在夏天也是身披厚衣,寶珠問難道不熱?表兇半開玩笑地道:“沒冷到就不錯。”
公公的身體,是在和母親成親前就不好,才有把姑母賣給別人,換銀子保兒子命的事。
寶珠恨恨的想,我是這個(gè)家里唯一的媳婦,我蒙母親厚待,我蒙丈夫疼愛,我蒙姑母不曾阻攔表兇和我成親……這個(gè)家里的事,我倒還要你來交待
但這一招,真的蠻狠,把寶珠的心攪得粉碎。
她沒有了好心地,頭一個(gè)發(fā)難的,自然就是眼前的秦氏。
竭盡心思破壞別人好心的人,往往會成為頭一個(gè)遭遇的人。
秦氏還在發(fā)怔,還沒有明白過來。
她尋思寶珠的話,在同誰說話?我在同你說話啊。
寶珠見她懵懂,更加冷笑:“讓你來的人,就沒有告訴過你,我是誰嗎”
秦氏也真的不聰明,呆呆地道:“她只說袁娘子只怕是袁家的親戚,所以才有公子們上門去看望的事,也是為看個(gè)真假,有些話還是說給她的好。”她再陪個(gè)笑臉:“所以我特意來告訴你,要知道,有些公子你是不必走動的。”
寶珠心想你笨死算了
我還是真是假?
這是個(gè)無心辦壞事的人,或者叫為別人出力,自己不落好。生活中無心辦壞事的人很多,但視其情節(jié),有值得原諒和不值得原諒兩種說法。
秦氏就屬于殺了人自己還不知道那種,寶珠想這事可不能原諒。
秦氏一而再再而三的看不清寶珠為人,寶珠都懶得等她自行明白。寶珠沉下臉:“我丈夫姓袁,我住在這里,你若再糊涂,回去慢慢地想”
說過就叫:“紅花,送客”語氣已是老大不客氣。
紅花在里面聽著語聲不對,忙出來打量寶珠面色,見寶珠是難得的不悅,紅花自然跟上。對秦氏冷冰冰:“秦娘子,請回去吧”
紅花早就覺得這秦娘子你太不識相,我們奶奶肯和你走動,是她為人心地厚道,不是好忽悠。
又把她帶來的東西托起,交到她手上:“我家奶奶不敢收,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秦氏蒼白面容,身不由已的讓攆起來,還對著寶珠在看。這一看,秦氏總算明白了。這是袁家小鎮(zhèn),她夫家姓袁……袁家的人不是幾年前就聽說沒了?
國公府嫁女全山西都知道,袁家好幾年間家里沒有主人,大同城就離那么近,也就都知道。秦氏能猜錯,與她見識淺有關(guān),也這個(gè)傳聞也有關(guān)。
有紅花盯著,秦氏慌慌張張地往外走。寶珠見她出門,生氣地道:“豈有此理當(dāng)別人好心是好說話當(dāng)別人講理是好欺負(fù)”
這話太過氣憤,嗓音高了,一字不少的飛到秦氏耳朵里。秦氏更往外面走得飛快,她坐車來的,車就停在外面,逃也似上了車,抱著她的東西,腦子里嗡嗡作響。
這是袁家的正根子人?
袁家的人是幾時(shí)回來的?
她此時(shí)再后悔也沒有用,后悔收了凌家婆子一點(diǎn)兒東西,湊趣似的說袁家娘子不會是袁家的親戚吧?
他們同姓的故事,他知不知道?
不信打個(gè)賭,你對她說一遍,她肯定要感謝你告訴她,不然誰肯對她講?
秦氏就是這樣來的。
她一路木呆呆地回去了,直到她過城門,寶珠的氣才平。
寶珠很想喊來順伯,把秦氏說的話告訴他,再問明公婆成親的原因。可還是很快壓抑住自己,寶珠對自己道,凡是凌姨娘辦的事情,可以說全是害人的。
不信她
……
初二這一天,京里老太太也心事重重。袁夫人上午出門拜客,對老太太告假說她不在家用中飯,這像是更方便安老太太發(fā)呆,她從袁夫人走后,就坐在榻上一動不動。
“老太太,抹會兒牌吧?”齊氏問她。
安老太太搖頭。
“那,我們叫個(gè)說書的,說會兒書您聽?”
安老太太又搖頭,眼珠子呆呆對著地上。
齊氏沒有辦法,陪笑道:“您今天是怎么了?親家太太不就走上半天,您沒有人陪,這就想上了?”
“唉,你不知道我的心思。”安老太太長長的嘆息,這嘆息樣子讓齊氏和房里人都忍不住微笑。
就齊氏和房里侍候的人想,老太太您算是得意的。
雖然沒有孫子,可三個(gè)孫女兒嫁得都不錯。
大姑奶奶掌珠現(xiàn)在當(dāng)家,凡是看著掌珠長大的人,都對她管家沒有懷疑。要擔(dān)心掌珠,也是擔(dān)心她不要太嚴(yán)厲,過于刻薄人才好。
而三姑奶奶玉珠成天和女婿詩文會,聽說三兩天里又全家詩文會,每一次回來就眉飛色舞,開口閉口我們家那書呆子。看著玉珠長大的人都說,三姑娘這親事成的好,在閨中時(shí)的清冷都減去好些。
四姑奶奶寶珠就更不用說,嫁個(gè)女婿是探花,現(xiàn)在又去當(dāng)將軍。而老太太和親家太太又都有主見,肯體貼晚輩,又把寶珠打發(fā)走,去就著女婿生孩子。
齊氏就笑道:“您還有什么心事?來吧,我扶著您,咱們往牌桌子上去,開開心心的抹會兒牌,免得一會兒侯爺和姑奶奶們來,見到您不喜歡,還以為親家太太餓您飯了。”
這個(gè)笑話說得風(fēng)趣,地上侍候的人都掩口輕笑。在這熱鬧里,南安侯徐步而進(jìn),也笑了:“你們又樂上了,還是這里好。”
安老太太扯扯嘴角給他一個(gè)笑容,還沒等南安侯看出她情緒不佳,外面又有人回話:“二奶奶帶著大姑奶奶,三奶奶帶著三姑奶奶回來了,”
大年初二的,邵氏張氏各帶女兒往這里來。
見到另外兩個(gè)孫女兒,老太太更嘆氣:“唉…。”沒等邵氏張氏掌珠玉珠詫異,南安侯先覺得好笑,打趣妹妹:“二妹,是過年沒給你餑餑吃?”
這又是一句笑話,都不知道袁夫人和老太太住著很是相得。大家正要笑,“唉……”老太太垂著頭,一副心事郁結(jié)的模樣。
這下子南安侯,邵氏等人全震驚住。以他們來看,老太太你還叫不好嗎?普天下的人都嘆氣,也輪不到你嘆氣才是。
邵氏想了想,就勸道:“母親,是親家太太愛靜,過年沒叫小戲班子來聽?”
都說老小老小,老太太你現(xiàn)在只能是為了吃喝玩上面鬧別扭。
“唉,聽了的……”老太太繼續(xù)眼皮子對地。
張氏道:“我知道了,母親您是又想和親家太太出門逛去,又因?yàn)檫^年要走親戚要待客,沒功夫去玩,所以不喜歡。”
這話起了效果,老太太總算肯抬起眼,但滿面憂愁:“你說出門逛去,倒是對的。但意思不對。”
玉珠拍手笑道:“我知道了,祖母是因?yàn)檫^年,想寶珠了。”
安老太太點(diǎn)點(diǎn)頭。
“唉……”這下子是大家一起嘆氣,就想個(gè)孫女兒,你至于嚇別人嗎?這口氣還沒有收回來,又一起讓安老太太嚇住。
水光從老太太眸中現(xiàn)出,好好的,她竟然淚眼汪汪起來。
南安侯心想這是怎么了,就為想個(gè)寶珠?這寶珠不是你送走的嗎?南安侯更要笑話:“二妹,那是你得意送走的孫女兒,以后你有曾孫抱。你這大過年的要哭,想來是恨寶珠還沒有生下來?呵呵,十月懷胎,明年的事你急不得。”
再掐指算算:“哦,是今年了。”這不正在過年。
順著南安侯的心思,大家都覺得侯爺猜的有道理。
邵氏道:“就是這樣說,寶珠是遇到親家太太好,這才打發(fā)走的不是?”為這煩惱不應(yīng)當(dāng)。
掌珠也道:“過年前來信寄東西,親手采的紅花壓干了寄來,還淘氣得像孩子似的,又在那里數(shù)她最大,過得好著呢。”
老太太火了,罵掌珠道:“你就知道唯我最大,這叫最好”掌珠不再言語。
玉珠就不敢說話,免得祖母正罵孫女兒,要把自己一起罵進(jìn)去。張氏卻勸道:“老太太不應(yīng)該傷心,你送寶珠去就是為有孩子,這有了,是你和親家太太的慈心到了,這才感動上天,才一去到就懷上,換成別人夫妻常聚,三五年的沒有也正常。過年呢,喜歡點(diǎn)兒吧。”
就拿眼睛瞍玉珠,玉珠裝看不到,我成親還沒到三五年呢。寶珠有了,玉珠頓時(shí)生出許多壓力。
掌珠女婿不在家,就沒這煩惱。
老太太聽過張氏的話,卻更唉聲嘆氣:“就是懷上了,一個(gè)人住那地方,可憐的孩子也沒有長輩在身邊,一個(gè)人生頭胎孩子,她可怕不怕?”
張氏閉嘴。
邵氏閉嘴。
問她們生頭胎孩子時(shí),可怕不怕?應(yīng)該還記在心中。
張氏想到自己那時(shí),巴不得娘家母親天天在身邊。
而邵氏想到自己的娘家人,自己的兄長……想還不如不想。安二老爺病故以后,兄嫂說服自己起了改嫁的心,說婆婆當(dāng)家,婆婆難纏,又說孤枕凄清的,還是帶著嫁妝改嫁了吧。
后來才知道是想自己的嫁妝。
而現(xiàn)在想想幸虧沒有嫁,才守出來掌珠的親事。不過邵氏皺眉對掌珠看看,她最近也才發(fā)現(xiàn)女兒是強(qiáng)硬得過了,和她的祖母老太太年青相似到九分。
沒有人回老太太的話,南安侯是個(gè)男人,沒生過孩子不回這話。安老太太接著抱怨天抱怨地:“我可憐的孩子,就要生孩子,我也不能在面前看著,我還有什么意思……。”
南安侯這可就明白過來,愕然:“二妹,你不會是想去看她吧?”
老太太即刻轉(zhuǎn)頭對他:“怎么不行”
邵氏張氏驚呼:“山高水遠(yuǎn)的,老太太,你上了年紀(jì),你不能去。”安老太太個(gè)性,一向是拿定主意的事,別人越勸越來勁,這就對媳婦怒目:“我還身子好,再不去就真的去不了”
而且嘴硬:“我就怕親家太太不能走遠(yuǎn)路,所以我悶在心里過這個(gè)年,我不敢對她說。”
……
“請夫人這邊來,”
女官伶俐地在前面引路,袁夫人含笑殷殷,儀態(tài)大方的跟在后面。她今年是正大光明的進(jìn)宮。
中宮撫慰命婦們,少不了今年棄官從軍的那批人。他們的家眷是回過皇帝,過了明路,這就由得中宮自行安排召見,袁夫人就頭一回在初二這日,悠然而進(jìn)。
不再偷偷摸摸。
一路行來,梅花飄香,異卉染衣,想到這一切全是袁訓(xùn)苦讀帶來的,袁夫人在和中宮促膝相對時(shí),難免的就先說到他。
手札先在手中握著,袁夫人道:“阿嫻后面又仔仔細(xì)細(xì)地給我來一封信,這真的是老天有眼,寶珠到了太原,和阿訓(xùn)就團(tuán)圓一夜,就有了。”
想想就讓人開心,一片慈愛送人走,春風(fēng)一度送子來,袁夫人笑容加深:“我算過日子,早呢,是四月里生,晚,就六月里了,不早不晚,五月里,雖然有女兒照應(yīng),可我還是不放心。”
她微微低嘆。
中宮揣摩她的意思,道:“你想去照看她不成?”
“是啊,本來我不能離開你,可想想我和娘娘分別兩年也就罷了,等我再回來,帶著孩子給你看不是更好。只有一件事,就是親家老太太那里,許親的時(shí)候答應(yīng)和她相伴,寶珠走的時(shí)候我又說過一回。現(xiàn)在我走了,把她丟給誰?”
中宮也興致上來,明年袁家就有后代子孫,她收到寶珠有孕的信后,也喜歡得好幾天沒睡好。為了孩子,中宮也認(rèn)為袁夫人去看看應(yīng)該,就是認(rèn)為她路上會辛苦。
現(xiàn)在聽袁夫人不是考慮到自己,卻想的是安老太太,中宮笑道:“不是有她的兄長南安侯,丟給他就是。”
“這樣也可以,可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對她說才好。”袁夫人微笑,關(guān)愛讓她的氣質(zhì)看上去更高貴起來。
在宮里這樣說過,出宮的路上,袁夫人還在想著。
主要是面子上抹不開,像老太太是個(gè)累贅?biāo)疲蛉祟H不忍心。可不去看寶珠呢,這是袁家的頭一個(gè)孫子,袁夫人從深愛丈夫,從疼愛兒子上想,不去看她不放心。
她默默的想著,女人生孩子是鬼門關(guān),這頭生胎,更是鬼門關(guān)中的鬼門關(guān)才是。
女兒郡王妃算是能干的,可把寶珠交給她,和把寶珠生孩子交給她,這事情性質(zhì)不一樣。
不去看寶珠不行,丟下老太太也不行,袁夫人直到為難到家,也沒有想出好主意。
順伯不在家,看門的是安老太太的門房。老王頭更老了,但嗓子眼還利索。“喲,夫人拜客回來了,您請去老太太房里,她等著您說話吶。”
這一嗓子還洪亮的很。
袁夫人就更為難上來,和老太太住的幾個(gè)月里,自己肯陪她聽?wèi)驘狒[,她也肯為自己,說安寧更好。
處得算是關(guān)系**辣的分不開,這自己說要走,把她才從安府接來沒半年,就又要送到南安侯府去,這她不是累贅也就成了累贅樣,剛強(qiáng)的老太太怎么能接受?
袁夫人是強(qiáng)打笑容進(jìn)的老太太房。
進(jìn)來就覺得不對勁兒,南安侯在,但是一臉的忍住笑又沒忍住;邵氏張氏都在,全是面面相覷,好似見神見到鬼。
掌珠玉珠則啼笑皆非模樣。
袁夫人笑問:“在說笑話聽嗎?”
“不是笑話,是鐘魁大戰(zhàn)眾小鬼兒。”安老太太得意。她才舌戰(zhàn)過兄長媳婦孫女兒和家人,覺得勝似諸葛亮舌戰(zhàn)東吳群儒。
南安侯哈哈笑出來,對袁夫人道:“夫人請坐,剛才是有個(gè)笑話,我來對你說…。”安老太太搶白他:“不要你說,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說。”
袁夫人就坐下來,陪笑問道:“老太太有什么說的?”
“我呀,”安老太太這把年紀(jì),還能敢想跑幾千里地去看寶珠,她得意非凡:“我同你商議,過了年你自己住可怎么樣?”
袁夫人一驚:“為什么?”
“你想呀,寶珠頭生孩子,沒有長輩在怎么行,她心里怎么有底氣,這人有了底氣,干什么事兒都成,明年你自己住吧,我要看寶珠去。”老太太神氣起來,頗有幾分孩子氣。
南安侯更哈哈大笑,袁夫人則濕了眼眶。
她先道歉:“一定是我不好,這幾天心里掛念孩子,對您有不周到的地方,您這是看出來了不是?”
安老太太微笑:“沒看出來,這幾天,我想著寶珠,我也有心事。”
“老太太,”袁夫人感激的喚上一句,起身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她什么也不用說了,只是和老太太相對而笑。
安老太太繼續(xù)得意:“看看,你還得和我在一起,我去哪兒,你就得去哪兒。”袁夫人含著熱淚笑:“是啊,我們以后都不分開。”
好聽話是這樣說的,但現(xiàn)實(shí)還是讓人擔(dān)心,袁夫人重回座位,道:“不過,往山西去路太遠(yuǎn),又爬山,又過黃河,您去這事情還得重長計(jì)議。”
“不用計(jì)議,一計(jì)議就后年了,后年我還是這樣身子骨嗎?我可不知道。我得去,我不管,哪怕花盡我的家財(cái),用轎子把我抬去,我也去。”安老太太執(zhí)拗起來沒藥醫(yī),誰也管不住她。
袁夫人就看向南安侯,指望他能勸勸。
南安侯略一沉吟:“好吧,二妹,我陪你去”
他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在房里又來一片驚雷。
安老太太狐疑:“你丟得了官?”
“丟得了。”
“拋得下爵位?”
“拋得下,”南安侯忍不住地笑:“孩子們都大了,有什么丟不下的。”
安老太太為兄長想想:“這倒也是,姑娘們成親也在后年,后年我們帶著孩子回來了才是。”她歡歡喜喜:“好,兄長你往山西去是路熟人也熟,你在那為官好些年。既然這樣,我們就收拾起來吧,出了正月我們就動身,寶珠都從夏天走到秋天,我們是初春走到初夏,也就差不多。”
不等別人回話,老太太就盤算起來:“知會親戚們,路菜不要都送,都送路上就是夏天,也吃不下,反而壞了。銀子也不用多送,帶著麻煩的,又不是我沒有。”
袁夫人南安侯都看著她笑,而安老太太又把侍候的人看一遍,對著丘媽媽搖頭:“不行,帶不去,”又看齊氏等人:“也不行,路太遠(yuǎn),”
心上猛然又想到兩個(gè)人,安老太太皺眉,是啊,我一走不要緊,這兩個(gè)人可交給誰呢?
…。
當(dāng)晚,邵氏和掌珠回去,打發(fā)走女兒的侍候人,讓她們外面候著。邵氏對掌珠道:“你大了,行事和你祖母年青時(shí)越來越像,而你祖母呢,卻越來越和氣。你管家雖然好,可這個(gè)家我住不慣。”
“以前受你祖母的氣,回房去見到你,想著母親能護(hù)著你,就什么煩惱也沒了。現(xiàn)在是你護(hù)著我,可這不是我的家,為我讓你總聽她們的話,我早就不自在。”
邵氏笑一笑:“我要和你祖母去山西,回來路上我就想好。”
掌珠雖然吃驚,但沒有攔住母親,只能由著她去。
張氏在常府里,也叫過女兒和常四公子進(jìn)房。
房中,幾個(gè)箱子抬出來,又有匣子也在這里。
張氏點(diǎn)給玉珠看:“這些留給你們,這些我要帶走,去山西呢,大遠(yuǎn)的路不能不花錢。能和你們住一年,我也滿足。不過說實(shí)話的,親家對我不錯,可我也一直沒習(xí)慣過。到底不是自己的家,現(xiàn)在想想,老太太在哪里,哪里才是我家才對。東西就此給你們,我要和你祖母一起去山西,路上服侍她,也跟著她好看風(fēng)景。”
張氏也是欣然得意的,看上去比安老太太還要得瑟:“京里也住過,又要去往山西玩了,我覺得我這日子過得不錯。”玉珠還稚氣,沒有過多的勸。
倒是常四公子,以前說拋下老太太給袁家不應(yīng)該,現(xiàn)在聽到岳母要走那么遠(yuǎn)的路,他勸了又勸:“上了年紀(jì),哪里還能折騰,就是老太太今天這樣說,我也一直在勸。侯爺也糊涂了,等明天我再登門去勸他,都不年青,不要亂走動才好。”
張氏不聽,只把箱子鑰匙交給他們,就說要睡,讓小夫妻出去不提。
袁家里,安老太太送走兄長媳婦們,特意留下袁夫人。她略皺眉:“我們走倒省事,把家交給親戚們,再留兩個(gè)人看著就行。就是這兩個(gè)人,可拿她們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