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涼書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手中的照片,她用力地捏緊其中一張,恨不得將上面的人全部撕碎。那些笑的一臉猥瑣的男人,那群該千刀萬剮的妖怪,他們將魔爪伸向那么稚嫩的身體時,怎么下的去手!難怪辰昕夕救她那晚會那么生氣,他經(jīng)歷過的噩夢,差一點在她身上重演。
顧涼書發(fā)現(xiàn),在這些不堪的畫面中,那個小男孩始終大睜著眼,即使蜷縮在那些男人身下,即使表情十分痛苦,他的頭始終沒有低下。
“我們尋到的時候,少爺虛弱的只剩下一口氣。但是即便這樣,他仍然睜大眼睛,親眼看著那些人被處決。”君徹說到最后,表情已經(jīng)是不能控制的扭曲:“那之后,他就變了。沉默寡言,暴躁易怒,精神接近崩潰。在蕭家治療了一年多后雖慢慢好轉(zhuǎn),不過,那件事之后的他,才是現(xiàn)在的辰昕夕。”
“躁郁癥?”顧涼書打斷他。
君徹?zé)o奈的搖頭:“比那更為嚴(yán)重,不過也可以這么理解。”
顧涼書沉默了,她太能理解那種心情了,那些男人觸碰她的時候,她也恨不得親眼看著他們不得好死。只是辰昕夕沒有她幸運,所以他們的死,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不夠彌補他身心的創(chuàng)傷,不夠消減他的憤怒。
她一直以為,辰昕夕要得到顧家是為了讓顧亦詞甘心,現(xiàn)在才明白她錯的有多徹底。她覺得辰昕夕要的是毀滅,他要毀掉整個顧家,也就是他痛苦的來源。若換成她,也一定會這么做。
“做這件事的人已經(jīng)死了?”顧涼書深呼吸一口氣,盡量讓腦子清醒一些。
君徹聞言也明白了過來,著手翻看其他的醫(yī)書,快速說道:“這件事只有我們四個和前任蕭當(dāng)家的知道,就連顧亦詞也是后來才知道的,至于堯哥,少爺自始至終都瞞著他,所有的相關(guān)資料早就銷毀,當(dāng)年雷熙徹查了那個地下?lián)c,連底片都燒了,不可能留下這種東西。”
“會不會是當(dāng)時寄過來作為威脅的時候沒有處理干凈?”那些照片不可能是剛洗出來的,邊角白框已經(jīng)泛黃。
君徹贊同她的說話,只有這一個可能了。
顧涼書認(rèn)真想了想,問道:“你這些書平常放在哪里?”
君徹面色鐵青,忽然謹(jǐn)慎的走到窗口迅速掃了一眼,又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黑色的設(shè)備,按下開關(guān)。
“是什么?”
“遠(yuǎn)程遙控器,這座房子的每個屋子都在它的監(jiān)控范圍之內(nèi),如果有人不按規(guī)矩亂闖,就只能等死。”
“他什么時候回來?”顧涼書將那些書收拾好。
君徹一揚眉,“你怕了?”
顧涼書翻了個白眼,將那張單子和那些照片卷在一起,“在他回來之前,最好找出所有的,然后清理干凈。”
君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朝門口走去。
“這么多!”顧涼書站在房間門口,一排排的書架讓她花了眼。
“這只是一部分,不過常用的都在這,這幾本也是從這里拿的。”君徹邊說邊著手整理。
見顧涼書垂著頭沒有動,君徹不悅道:“你還站著干嘛,這種東西我們不動手難不成讓別人找么?”這女人真是,出主意的是她,難不成她想光說不干?
“這些照片不是在這被放進(jìn)書里的。”顧涼書肯定的說。
“你怎么看?”從剛才的對話里,君徹看得出她頭腦比實際年齡成熟鎮(zhèn)靜的多。
顧涼書走到書架前,對照書號一一放好,“擺放得如此雜亂,卻剛好被你選中,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就是這里至少一半以上的書都夾有照片,第二……”
君徹冷笑:“第二,有人在我挑好書之后放進(jìn)去的。”
“為什么不直接查看攝像頭?君徹,你有事瞞我。”顧涼書瞇了瞇眼睛,戒備的看向他。
君徹站了起來,沒有否認(rèn):“我知道是誰了,只是那個人的身份,我們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
顧涼書頓時也明白了,他眼皮底下做這種事的,只有速度無雙的陶希。她應(yīng)該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些照片,不知道什么原因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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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說什么,顧涼書轉(zhuǎn)身就往房間走,君徹跟在后面,面色如鐵。
將茶幾上的托盤澆了點水,伸手接過君徹遞來的打火機,顧涼書點燃了那些暗沉的過往。安靜燃燒的火焰里,忽然出現(xiàn)了辰昕夕好看的眉眼,如同那晚的櫻花如雨,他踩著火光帶她沖出絕望。
托盤里的灰燼沾濕,顏色由淺漸深。寥寥的火星沉寂下去,直至完全熄滅。密閉的房間滿是煙塵,顧涼書打開窗戶,異國的夏季比深冬還要冷。
“丟掉吧,連同今天的事。”顧涼書看向君徹深邃的眼睛,淡淡的道。
每個人都有深藏的過往,都有不想被撕開的秘密,只是通常它不會憑空出現(xiàn),只等時間將其掩埋,或者,燃成灰燼。
顧涼書曾幻想著有一天能夠自由,卸下一身防備盔甲,看花開落,碧海潮生。她相信每一個被禁錮的人都有著對自由的渴望,但悲涼如辰昕夕,經(jīng)歷幾回落葉抽枝,已經(jīng)扎根在這樣的生活里,早就將渴望焚成灰燼,枷鎖深埋。
同樣的深夜,辰昕夕回來了,帶了滿身的疲憊,倒在顧涼書身側(cè)。
顧涼書翻了個身,鉆到他懷里,主動抱他。
硬朗的身體僵了片刻,長手便圈住顧涼書,辰昕夕低聲道:“君徹說你學(xué)的很認(rèn)真。”
顧涼書沒有睜開眼,埋在他心口小聲道:“只學(xué)了些基本的包扎方法和應(yīng)急措施。”
“嗯。”辰昕夕借著月色看清顧涼書的側(cè)臉,瘦了很多,也漂亮了很多。心情平靜下來,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顧涼書身上多了一種能讓他安定下來的氣質(zhì),暗夜也不再難熬。直到后來他終于明白,有句話叫:You are my brilliants un shine。天還沒亮,顧涼書輕手輕腳的起床。雖然沒看時間,但估摸著辰昕夕是下半夜回來的,所以給他掖了掖被子盡量不吵到他。辰昕夕有個很不好的習(xí)慣,睡覺的時候總是將冷氣開得很低。
“你怎么在這?”晨練回來的孓云對于此刻出現(xiàn)在客廳的顧涼書很是驚訝。
顧涼書端了個托盤,里面托著兩個碗,和幾個賣相很好的煎蛋火腿。見是孓云,笑了笑:“油膩膩的黃油面包折磨死我的中國胃了,廚房里還有。”說完哼著小曲離開了。
祁揚進(jìn)門就看見一臉笑意的孓云,“大清早中邪了,傻笑什么?”
辰昕夕圍了條浴巾從浴室出來,就見顧涼書坐在沙發(fā)上小口的呷著黑乎乎的稀飯。他抓了條毛巾坐到她身邊,皺眉盯著她,發(fā)上掛著水珠。
顧涼書沒有多想放下了手里的碗,接過他的毛巾,站起來小心的替他擦拭。
辰昕夕本能的想推開她,卻終究忍了下來,他不喜歡任何人的觸碰,而對與顧涼書,他卻一再的破例了。
“這是你的。”顧涼書將毛巾放到一邊,指了指另一碗粥,淡聲道。
端起碗嘗了一口,味道對他來說雖然淡了些,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合適。
一直以來,食物對辰昕夕來說,都是用來提供能量的,味道只是其次。當(dāng)年在叢林的野生訓(xùn)練時,他喝過蛇血,生吃過蜥蜴。這些年更是吃過無數(shù)山珍海味,沒想到回歸這最樸實無華的純粹,卻喚起了他沉睡多年的味蕾。
顧涼書看他將一整碗喝完,有那么一刻真的希望時間停留在這個早晨,若他們能夠一直這樣帶著各自的秘密與希望,相安無事的相處下去,該多好。
辰昕夕的規(guī)矩比顧家更為嚴(yán)格,顧涼書跟著他到會議室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jīng)齊齊的等在那里。錯過陶希的身側(cè),不知是不是錯覺,顧涼書感覺到她在對她笑。
“炎幫吞并了常家在東南亞的勢力,常驍曾向托蘭特家請派人手,對方不予理睬。”坐在最顧涼書對面的,是那個滿面冷色的男人,雷熙。
“堯哥那時候剛拿下了托蘭特在北非的據(jù)點,估計托蘭特家自身都難保,哪有空管常驍。”孓云幸災(zāi)樂禍的冷笑。
“國內(nèi)警方得到證據(jù),全面盤查常家旗下所有產(chǎn)業(yè),一切非法走私的子產(chǎn)業(yè)全部封停,拘捕常陣以及常家人和有關(guān)人合作者數(shù)十人,全網(wǎng)通緝常驍。”祁揚正色道。
顧涼書知道,常家完了。不由得看向辰昕夕,只見他面色入場,目光沉靜,這些成功似乎這些本該如此,意料之中。王者的沉穩(wěn)之氣,便是如此。
“一網(wǎng)打盡么?常家逃亡在外的勢力。”陶希丟出這么一句話頓時冷了場。
顧涼書迎上辰昕夕的目光,她竟然讀懂了,他在詢問她。一時之間壓力很大。孓云和祁揚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這件事,她必須表態(tài)。
常驍外逃,此刻正是壓制常家永無翻身之日的好機會,一旦錯過,讓常驍抓住機會報復(fù),又會至所有人于險地。這樣的抉擇辰昕夕根本沒有必要問她,他在考驗她么?常心好不容易邁出第一步,偏偏這件事讓她們的立場完全對立,那是她的父兄,她心中難道就不想報復(fù)么?
“孓云,你去辦。”辰昕夕沒有等顧涼書開口,冷冷的對孓云道。
“是。”孓云給了顧涼書一個安心的眼神,應(yīng)了一聲。
顧涼書了然的看向辰昕夕,這個人,一直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明白她內(nèi)心的掙扎,所以才會讓孓云去做。即便找到常心,只要她無心報復(fù),孓云便不會為難她,若是她有心報仇放不下,那她也只能袖手旁觀了。她不是圣人,在這混亂的世界生存,她要先確保自身的安危。
紐約的夏季是多雨的。
這幾天地下室里總是不斷的傳來砰砰砰的槍擊聲。
“阿涼,喝點水。”孓云拿了兩瓶水走進(jìn)來,沖著全副武裝的顧涼書說道。
手酸的要死,顧涼書摘了護(hù)鏡,退到孓云身邊拿了那瓶水,卻怎么也扭不開,一臉喪氣的看向孓云。
“你手腕太細(xì),需要多練習(xí),不能急。”孓云打開瓶蓋,遞回到顧涼書手中。
“有什么用,人體機能局限,除非把我拆了重組大換零件,不然力道怎么能練得起來。”顧涼書咕嚕喝了一口,吐出憤懣。辰昕夕大概忙的昏頭了,沒工夫理她便將她丟到地下室練習(xí)射擊,并規(guī)定中不了靶心不準(zhǔn)停止,這分明是在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