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回到行宮之時,看到的便是混亂成了一團(tuán)的場面。
杜雋真的如他自己所說,沒有給與這里任何保護(hù),在杜大人眼中國家根基只是那么幾個人,至于其他他完全是沒那份兒閑心去考慮的。故而穆鳶緩步走到了行宮前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片混亂場景。
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刺客的叛軍十分囂張,而且均是雙目赤紅,好似吃了什么熱血的藥物一般叫喊著往里面沖,守護(hù)著行宮的侍衛(wèi)也都是骨頭硬的,一個個攔下來,但始終就是肉體凡胎,許多事情根本無法阻止。
穆鳶微蹙眉尖,隨手抬起,將一面圍墻直接拽倒。講幾個叛軍壓在下頭,而后便快步的走了進(jìn)去。
這本就是人間事,穆鳶身為女鬼不能隨便更迭命數(shù),這已然是她能做的極限。
繞過了前宮花園,穆鳶順著湖邊的長廊快步而去,先是去敲了敲柳賢妃的院落,遠(yuǎn)遠(yuǎn)看到那里被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這才略略放下了心來。而后便是拐了個彎兒,去了另一處院子。
柳賢妃身居高位,行宮位置自然是最為靠近隆?帝的,不過木美人身為寵妃,素來是被隆?帝帶在身邊伺候的,故而便是直接放在了柳賢妃旁邊的院落里頭,稍小一些,但是因著能夠天天得見天顏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嫉妒得眼睛發(fā)紅。
可是此時,這么靠近的院子卻沒有分到絲毫的庇護(hù),木美人的院子前空落落的,沒有人守著,顯然是那些伺候的宮人也都四散而逃。穆鳶微蹙眉尖,瞧著這冷清的模樣,若不是能感覺到屋里還有人氣。只怕她都覺得木美人已經(jīng)逃了呢。
幾步走過了院中的花圃園林,穆鳶也不敲門,直接伸腿一腳踹了開來。
門扉本是從里面被栓死的,不過顯然木頭栓子并沒有多大的抵抗能力,隨著穆鳶用力的一踹,門立刻分開左右。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聲女人尖叫。
穆鳶微微蹙眉走進(jìn)去,便看到了坐在軟榻上發(fā)抖的木美人,而她身邊坐著的則是汀蘭,只見那個貌不驚人的宮娥此刻正一手死死地抱住了木美人的身子。而另一只手則是抓住了一個燭臺,眉頭緊蹙的看著穆鳶。
對于汀蘭穆鳶一直是懷疑她的身份的,能夠一眼看穿自己的法術(shù),顯然這并不是個常人,故而穆鳶往日里也注意著不會將自己的底細(xì)暴露在汀蘭面前。不過此刻,汀蘭卻不在穆鳶的注意中,她只管蹙著眉尖走到了木美人面前,道:“美人呆在這里做甚?”
木美人顯然是被嚇到了,無論如何算計,無論有多聰慧,這畢竟是個少時養(yǎng)于深閨長大處于深宮的婦道人家,從沒見過什么大陣仗,如今這般的場面可算是讓木美人嚇得苦了。
如今聽到了穆鳶的聲音,木美人猛地抬了頭,一雙盈盈如水的眼睛中早就已經(jīng)一片濕潤。
爾雅公主是哥有本事的人,這個念頭早就進(jìn)入了木美人的腦袋,這會兒她也選擇了相信穆鳶,急忙忙的去拉拽她的衣角,嘴唇顫抖著道:“公主,外頭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我瞧著亂糟糟的,宮人還說殺人放火了,皇上呢,皇上有沒有事?”
穆鳶聞言卻是一笑,輕聲道:“你倒是關(guān)心皇帝舅舅的。”
木美人卻是抿抿唇角沒有再說話。到底是不是關(guān)心隆?帝,木美人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如今,雖然她成了這后宮數(shù)得上來的寵妃,但畢竟只是得了寵,卻是沒有分毫的勢力,也沒有子嗣,或許討好了些柳賢妃,但是終究只是個美人罷了,后宮妃嬪如此多,木美人是那么的不起眼。
若是沒有隆?帝的寵愛,木美人當(dāng)真是什么都不是的。
隆?帝必須要好好的,木美人才能繼續(xù)攀附著這顆大樹生存下去,慢慢的積攢權(quán)勢籌謀其他,若是沒了隆?帝,甚至于往最壞處想,隆?帝殯天,那一招變成太妃的木美人沒有子嗣,不是殉葬便是削發(fā)為尼,這輩子也就毀了。
換言之,如今全天下的人都沒有木美人如此期盼著隆?帝能夠健康長久,呆在皇帝的位置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千秋萬代才好。
這種心思穆鳶也是能揣摩出一些,但是她卻沒有點(diǎn)破,只管淡淡道:“木美人安心,皇帝舅舅那里自然有影衛(wèi)保護(hù),不會出什么岔子的。”
木美人臉上一松,本來直挺挺的背脊也就這么倒了下去,直接依靠進(jìn)了汀蘭的懷中。
汀蘭臉上帶著心疼的瞧著自家主子,手臂又緊了緊。
穆鳶瞧了瞧這對兒恨不得長在一起的主仆,眼中神色微微變幻,但是馬上就遮掩下去,只帶了笑道:“美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根系,倒不如離開了這院子,只不過別想著去尋找皇帝舅舅,哪怕是找到了只怕也不會落到什么好處,倒不如去了隔壁尋賢妃娘娘,還能保全自身的。”
木美人臉上卻出現(xiàn)了猶豫的神色,指尖絞著帕子,輕聲道:“我是不敢去的。”柳賢妃如今已經(jīng)是如臨大敵,里里外外戒備森嚴(yán),木美人自覺是進(jìn)不去的。
對此穆鳶卻是沒有什么懷疑,只管淡淡道:“木美人不必?fù)?dān)憂,賢妃娘娘必然是會放你進(jìn)去。”
木美人臉上露出了個不解的神情,卻依然是點(diǎn)了頭。
穆鳶心里卻是明鏡一般,他是個和柳賢妃呆過許久的人,而且書中的柳賢妃的脾氣也是明白得很,那是個可以為了自己的地位和蕭宇承的皇位下手對付隆?帝的,隆?帝彌留之際留下的那份圣旨必然是有貓膩的,而隆?帝的死到底是病死還是死于婦人之手誰也不知道。
柳賢妃是個能夠狠下心的女人,而且也足夠冷靜,如今的情形只怕柳賢妃自己也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可是按著柳賢妃的脾氣必然是會將一切迅速的整理好。
木美人身為隆?帝的寵妃,必然是要救的,隆?帝若是安全歸來看到柳賢妃這般做,一番嘉獎是少不了的,哪怕隆?帝有個三長兩短,柳賢妃也能拉攏了木美人,這筆買賣很劃算,柳賢妃必是不會往外推的。
穆鳶微微往后撤了撤,而柳賢妃也扶著汀蘭的手比站了起來,一雙眼睛雖然還是游移不定,但是卻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的冷靜了不少。
她對著穆鳶微微福下身子道:“如今能夠得了公主指點(diǎn),是輕容的福分。”
穆鳶只管笑著把她扶起來,道:“這是美人自己的福緣,還望美人能夠抓住機(jī)會,賢妃娘娘是個謹(jǐn)慎人,卻也心善,必然是會幫了美人的。”
木美人臉色一頓,而后卻是低了頭應(yīng)了聲,而后目送著墓園里去。
汀蘭是有些不歡喜穆鳶的,即使穆鳶處處幫襯著木美人,但是汀蘭就只覺得這個公主好似不懷好心一般,而且渾身透著怪異,偏偏木美人信她信的緊,汀蘭也不能說什么。
這會兒見穆鳶走了,汀蘭才開口道:“美人,我們是否要去找賢妃娘娘?”
木美人卻是松了汀蘭的手,抿了抿唇角,微微直起了腰肢,伸手扶了扶頭上有些散亂的步搖,輕聲道:“既然官家無事,我也就沒甚可怕的了。”
剛才的恐懼或許有因?yàn)橥饷媾衍姷捏@慌,但更多的卻是對未來的恐懼。這會兒,木美人沒了那份惶恐,理智和精神也都回籠了。
她細(xì)細(xì)思量了一番,突然伸手拔掉了頭上的步搖,而后披散了一頭長發(fā)對著汀蘭說了句:“你覺得,一個一心心系帝王,深陷情愛,時時刻刻嘴里要叫喊著殉葬的寵妃,是不是比起普通的妃子讓人放心得多?”
汀蘭聞言一愣,而后就看到木美人拿了步搖腰往自己脖子上面劃。她急忙伸手去攔,卻還是讓步搖的尖端在木美人白皙的勃頸上劃出了道淺淺的傷口。
血痕,不深,但是卻因?yàn)槟遣鳖i的白皙顯得無比明顯而又讓人心疼。
木美人施施然的走到了鏡子前,抬了抬下巴瞧著自己的脖頸,而后彎起唇角笑了笑,拿起了梳篦梳了梳滿頭長發(fā),手里依然握著步搖,而后,大步出了門去。汀蘭急忙忙跟在后頭,寸步不離。豆樂匠號。
只見一身粉色宮裙的木美人大步跑出了院門,拐個彎而就到了柳賢妃的門前,一眼就瞧見了站在門口的一排侍衛(wèi)還有他們后面的王普。木美人眨眨眼睛,而后膝蓋一彎,便是摔在了門前。
汀蘭急忙伸手去扶,就聽到木美人嗚咽著哭叫出聲:“賢妃娘娘,求求你告訴嬪妾官家在何處吧!若是官家有個不好,只求賢妃娘娘允許臣妾自裁,莫要連累家人,只要能讓嬪妾隨著官家去了啊!”
王普被這個陣仗嚇了一愣,但卻也不敢離開了侍衛(wèi)們的保護(hù),只管略略的矮了身子去對著木美人道:“美人你這是作甚?賢妃娘娘說過,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您可別在這里耽誤工夫,倒不如會院子里好好躲避才是。”
木美人卻是不理會王普這般勸說,只管淚眼迷茫的抬了頭。
錦緞般的長發(fā)垂落而下,披散在肩,那手上的步搖閃著金光,上面的寶石在陽光下無比璀璨。只見這位姿容俏麗的女人慘然一笑,拿起了步搖,身子依靠著汀蘭而那雙眼睛則是緊緊地盯著王普道:“王公公,嬪妾知道自己命賤福薄,但是這輩子只想著能夠陪伴官家,還請王公公待我通傳一聲,讓賢妃娘娘允許嬪妾能夠他日殉葬,嬪妾便叩謝娘娘大恩。”說著,腦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磕在了地上,再不起身。
縱然王普只是公公,沒了子孫福緣,可是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一時間卻也覺得感動了。
這宮中的女人王普見得多了,一個個的嘴里說著愛慕隆?帝,這個喜歡那個憧憬,好聽的話不要銀子似得隨便說,可是又有哪個真心呢?真心可貴,而這宮里有真心的人往往活不長久,但這并不意味著王普瞧不上那些。
這種時候生死攸關(guān),這位木美人能說得出這種話,分明就是情根深種不能自拔,王普也不忍心把她扔在這里。
若說騙人,此刻隆?帝生死不明,木美人騙人對她有什么好處呢?王普實(shí)在想不出。
只是王普心里是可惜的,這木美人若是真的殉葬了那就只有個死,即使這次沒有劫難,但是這后宮是個吃人的地方,真心真情往往什么都換不來,更多的不過是白頭宮女老死宮中的戲碼,有真情在得寵的時候便是最為嬌艷的花朵,但是一旦失了寵愛,那邊死的比誰都快的。
在王普眼中,木美人竟然只是個死人了。
便是起了身往院子里跑去稟報柳賢妃,而后沒多久,王普就回來了,對這兩邊的侍衛(wèi)說了幾句話,那些侍衛(wèi)便分開了左右讓出了一條通道。
木美人依然是淚眼朦朧的,瞧著王普,而王普則是擺出了笑道:“美人,我家主子請您進(jìn)去,可別在這里了,若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如何是好?”
木美人則像是哭的沒了力氣一般,眼圈紅紅,脖子上的紅痕已經(jīng)不再流血,卻依然顯眼可憐。只見她依靠著汀蘭的手臂,將步搖握在手中,而后看到一個侍衛(wèi)皺起眉頭后方才慢慢地放到了袖中。
跟著王普進(jìn)去,木美人悄無聲息的彎了唇角,臉頰緋紅,脖頸纖細(xì),瞳色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