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坐在車上,看著董黎軒,許久沒有說話。
她還記得清清楚楚,這個男人在花園中明明聽到了蕭宇承對宋璃母子的毒害,卻一言不發的離去,根本沒有絲毫想要幫那個可憐女人一把的念頭。
理智告訴穆鳶,董黎軒現在文人武職,所能依仗住的就只有瑞王爺蕭宇承,若是他揭發了蕭宇承,能不能成功還兩說,若是真的扳倒了他,對董黎軒也沒有絲毫益處,只不過是為別人做了嫁衣裳罷了。
可穆鳶終究不是冷清冷心的,她成了畫皮之鬼,卻還有顆人心,許多道理明明知道也清楚,卻依然會怨恨,會難過,恨不得現在就逼問這人為何對自己的冤屈視而不見。
彎腰行禮的董黎軒許久沒有聽到穆鳶的回應,有些困惑的抬頭去瞧,便對上了女人的眼睛。
那是一雙耗費了玄逸許多心神去描畫的眸子,似乎收斂了星光版好看。
穆鳶微微低垂了眼簾,微風吹過,她臉上的紅色面紗微微飄動,卻依然把女人的面孔遮擋的嚴嚴實實。穆鳶抬了抬手,金質的臂釧在陽光下閃著光亮,雪白皓腕上套著的銀質手鐲上面有著小小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碰撞出了好聽的聲響。
“大人請起,勞煩在此等候當真是辛苦董大人。”穆鳶說著,懷中依然抱著木盒,而后伸出了手去,一旁的賽金忙扶了她下車。
董黎軒起了身,卻沒有說話,而是先從身后的隨從手上拿了個包袱抖落開,里面是一襲大紅色的斗篷。男人上前兩步來給穆鳶圍上,這番舉動倒是讓穆鳶有些驚訝,畢竟大周雖然男女大防并不十分嚴重,可這般親密動作倒也不像是頭回見面會做的。
穆鳶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躲開了董黎軒的手,想了想,沒有把斗篷脫下,而是側身讓賽金幫自己系上帶子。
“這個很漂亮,我很喜歡。”穆鳶這句話說得平和,而且語速放緩,盡職盡責的扮演著一個對于大周語言不甚熟悉的番邦公主的身份。
董黎軒依然笑著,看上去溫和儒雅,并沒有因為自己被穆鳶躲閃開而有什么異色。
兩個人距離近,二個字的隨從侍衛都在十步以外的地方,所以這番動作除了他們自己也就只有賽金瞧見了。賽金年紀小,并不懂得許多,只是覺得這個董大人看著好看,又給自家公主帶了斗篷來防風,應該是個善心的。
穆鳶卻沒有賽金那么好糊弄,她的手一直搭在賽金的小臂上,眼睛卻不再看董黎軒,而是回了頭道:“夫焉,去把車上的禮物收好。”
夫焉一愣,他以為被穆鳶抱著的就是進獻的金器,不過也不敢耽擱,直接縱身上了車架。剛上去,就瞧見了被扔在角落里頭的黃金制品,可憐巴巴的躺在角落里,手一摸,都落了灰,顯然一直沒人搭理過的樣子。
與穆鳶不同,夫焉是很看重這東西的分量的,他代表了的是提亞的誠意,尋常輕慢不得。
急忙拿起來,顧不得上面有層薄灰,夫焉直接用袖子把它擦拭干凈后扯了桌上的段子絨布把金器包好,然后才下了車回到侍衛隊伍中。
這番動作穆鳶是沒有看到的,她正笑著聽董黎軒介紹大周的風土人情。
“此處距離京城大約還有十數日的路程,不過圣上吩咐,若是公主想要看看景致,我們可以走得慢些。”董黎軒走在穆鳶身后半步的地方,不遠不近的跟著。
穆鳶偏了偏頭,聲音輕柔:“一切都聽董大人安排就是了。”
董黎軒笑著道:“若是公主歡喜,公主可先隨下官去下榻的地方,一路風塵仆仆想來也勞累極了。”
穆鳶偏頭瞧了瞧賽金,看到小姑娘的眼睛里有些困惑,穆鳶似乎和她心有靈犀一般開口問道:“董大人,你還有叫風塵的仆從?這個名字真少見。”
董黎軒一愣,而后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么。
他的臉上突然有了點似笑非笑,卻也有些理解了悟,道:“風塵仆仆的意思是路上勞苦,并非是下官的仆人名姓。”
穆鳶沒說話,倒是身邊的賽金眨巴眨巴眼睛道:“那就直接說啊,怎么還要用那么奇怪的詞?”
“賽金。”穆鳶低聲喚了她一聲,順道伸手拍了拍賽金的胳膊。
賽金委屈的癟癟嘴吧,不言語了。
董黎軒笑著道:“公主久居異地,能把語言說的如此流利已然是聰慧非常,是下官考慮不周,當真有罪。”
“董大人莫要這般。”穆鳶見他要拜,忙伸手去攔,本以為董黎軒會就勢站起來,卻沒想到那人竟然結結實實的讓穆鳶扶住了手臂。
穆鳶睜著眼睛看他,而后似乎像是被什么灼燒了指尖一般猛的收回了手,紅色面紗后的臉瞧不見,但是那雙紅透了的小巧耳尖顯然暴露了不少東西。
董黎軒也不多說,笑著引著提亞眾人往臨關鎮中走去,而穆鳶這次卻是走到了他的后頭,只管跟著,步子輕盈而緩慢。
“公主,你看上去很歡喜?”賽金個子矮些,那個角度正好能看到穆鳶面紗縫隙中的臉頰,女人分明是帶了笑的。
穆鳶卻不說話,只是彎了彎眉眼,重新牽住了賽金的手。
董黎軒說的游山玩水,穆鳶可不愿跟隨,她的仇恨郁結統統在遙遠的京城中,早了結方能心安。
穆鳶抱進了懷中的木盒,感覺到里面那顆蛋時不時的動彈一下,她的心也安定下來。
回了下頭,眼睛望著微微揚起的風沙,面容沉靜,瞳色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