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著日子,來日便是中秋了。
穆鳶今日是哪里都沒有去,而是待在了甘露殿偏殿之中,與幾個宮人一起捏月餅。
這宮中的種種都是細致的,月餅也都是用上好的材料烘焙。不過不少有小廚房的宮殿里頭還是會自己做來。像是柳賢妃,今兒個便是閉了門,只管帶著貼身的宮人一道捏月餅做桂花糕,為的便是能將這些糕點趕著吉時送出宮去給各自家人。
這是份孝心,能記掛著便是全了心思的,闔宮哪怕是素來鬧騰的孟婕妤也閉門謝客,也就可見一斑。
穆鳶倒沒有什么人可以拿來做孝心的,算起來也就是寧圣宮中的高樂公主,不過她這次做月餅倒也不單單是為了高樂公主。還是為了給自己解饞的。
自從上次額間被玄逸印上了個花鈿以后,穆鳶就發覺自己的味覺在慢慢恢復,酸甜苦辣都能吃出一些滋味來,縱然比不得尋常人的靈敏,但是即使是只有那一點點的感覺都讓穆鳶覺得歡喜了。這趕上了中秋,她自然是想著能做些來吃,便早早的準備好了東西與宮中各人坐在了花廳之中。
豆沙餡料是早早的就準備好了的。賽金正往里面撒著桂花,然后淋上一層桂花蜜,用一旁的木制的杵子攪合均勻,里面自有一股清香味道冒出來。而珠云則是在教雪盞如何搟出月餅皮,一旁的董路和夫焉也站在后邊學著看。
穆鳶則是悄悄的伸了手出去,蔥白指尖捏起了一個拿來做月餅餡的蛋黃,塞進了嘴巴里,軟綿咸香的味道蔓延開來,讓穆鳶笑著瞇起了眼睛。
只不過這番動作被珠云瞧在了眼里,她有些無奈,身為下人自然是不能斥責主子的,故而珠云只是嘆了口氣道:“公主,若是想吃等等便是了,這會兒吃了等下少了一顆。不夠數的。”
穆鳶笑了笑,而后眼睛往一旁看去,便看到小狐貍也伸了手過來捏了一顆蛋黃吃了,穆鳶立馬端正了臉色,道:“雪盞,可別吃了。等會兒不夠數了那就都怪你。”
雪盞?著腮幫子一臉委屈,明明是你先吃的,反倒來說我。不過她還是把蛋黃咽下去,又回去捏她的月餅皮了。
東西備好了。眾人便圍在了桌邊對著面前的東西忙活。那些敲月餅的模子都是從內務府拿來的,均是富貴團圓、平安喜樂的樣式,圖的便是一個吉利。但是穆鳶卻不是很喜歡,她自己在月餅上捏著字,無非就是兩個。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這么多字能捏在同一個小月餅上已經是不容易了,瞧上去難免是一團,瞧不出模樣,可穆鳶卻是做的很是開心。
一邊捏著,穆鳶一邊道:“珠云,今兒個瑞王爺可曾派人入宮?”
珠云對這些的風聲一向很靈通,聽了穆鳶問便搖了搖頭道:“不曾的。”說著,珠云將豆沙的餡料放在了面皮上,手里動作著嘴里則是道,“我聽小廚房的白婆子說,尋常都是瑞王妃記著這些事情,逢年過節給甘露殿的東西總是不斷,不少吃食都是送進小廚房加工了以后呈給柳賢妃的。可是后來瑞王妃沒了,這些就斷了。”
穆鳶點點頭,臉上沒甚表情,心里卻是笑了笑。蕭宇承倒也是個好本事的,宋婉言記不得,他也記不得,也不知道柳賢妃心中多不爽利。
講一個捏好了的月餅撂到案子上,穆鳶道:“回頭做些給阿娘和賢妃娘娘送去,余下的我們留下了便是。”
眾人應是,而雪盞則是已經笑得彎起了眉眼,對小狐貍而言基本上沒有她不愛吃的東西,聽到能留下她已經在心里盤算要如何跟穆鳶磨蹭著多拿來幾個了。
珠云應了一聲,如今這甘露殿內外的事情不少都是珠云操持的,穆鳶對她也多有倚仗。她略想了想,而后道:“公主,明日中秋是宮中慣常狩獵的時候,這次主子與高樂公主怕也是要去的,內務府已經送來了幾套騎裝,還請公主等會兒去挑了一套。”
穆鳶點點頭,神色不變,但是心里卻是記起了一樁事情。
原書中,這次中秋狩獵可是頗為不平靜的。前朝鸞鳴國的余孽糾結了人來刺殺隆鼎帝,地點便是在狩獵圍場之中,不過最終事情敗露,身懷六甲的宋婉言舍身護住了隆鼎帝,從而得了隆鼎帝的贊頌,并給了封號。
宜。
而這個封號一直跟隨了宋婉言一生。
給一名側王妃封號著實是前無古人的,而且也大大的落下了還未被迎娶的瑞王妃鳳媛的臉面。
不過如今,宋婉言已經成了侍儀,能不能隨同蕭宇承前去還是個未知數,而鳳媛也不再是未過門兒的瑞王妃,只怕事情還是有變數的。
書中這件事情的結果便是隆鼎帝雷霆一怒浮尸百里,不少望族在這次的事情中被牽扯,抄家滅族的不知凡幾,而那些反對了蕭宇承的家族不少都被清算,很難說里面是不是有瑞王爺的手筆。
穆鳶一邊捏著手里頭的面團一邊彎起唇角,她已經把這樁事情透露給了杜雋,那位杜大人的本事倒也正好瞧瞧,也不知道蕭宇承這回是否能插進了手去。
將捏好了的月餅送去了小廚房,穆鳶便是站在窗邊往外瞧著。
玉露泠泠,洗秋空銀漢無波,比常夜清光更多,盡無礙桂影婆娑。
***
瑞王府中,如煙站在窗口,將手上的白鴿扔了出去,神色淡淡的瞧著那白鴿消失的天際。
這些日子她都會將瑞王府中的事情通過鴿子傳到宮中,鴿子每每回來都沒有帶回來過任何話語,可是如煙還是按時送出去不敢有絲毫怠慢。她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站到未來王妃身后,那么這些事情就必須要做到盡善盡美,不能落下絲毫把柄。
只不過如煙自己也覺得每天寫的話頗有些無聊,無非就是蕭宇承又留宿了宋侍儀處,天天如此,好似宋婉言回來后這后院的其他女子都成了空氣一般,不在蕭宇承的眼中了。
如煙倒算是好的,她本就看得開,連爭寵的機會都能隨手就扔了出去讓英姿去撿,這一陣子的冷落對于如煙而言也不過是個尋常事情,算不得什么。
可是對有了些心思的英姿而言卻是難熬的很。
在宋婉言入宮的這段日子里,英姿可算是風頭無兩,英姿就盼著能在這段日子里懷了孩兒有了依靠,故而對于蕭宇承給下來的補藥從來都是老老實實地喝進去,絲毫沒有懷疑。
但如今宋婉言回府,英姿就好似重新回到了當初的日子,被扔在了院子里頭沒人理會,當初那些瑞王府中巴結的奴才一個個的也都開始捧高踩低,連入秋要用的物件也敢克扣。
眼瞧著中秋圍獵就要開始了,按道理說宋婉言懷著身孕是不能去的,可是瞅著蕭宇承與她如膠似漆的模樣,英姿很懷疑蕭宇承會固執的帶上了宋婉言。說起來英姿是很盼著這次能被帶了去,畢竟圍獵不止一日,少說也要十日的,算上來回,足足半個月的時光,若是能與蕭宇承獨處,難免沒有奪寵的希望。
可是干想總歸是沒什么用處,總歸是要有些法子才可以的,故而英姿一大早的就離開了屋子,想著去外頭轉轉碰碰運氣,本想著能遇到蕭宇承的,可是終究是無功而返。
回來時候已經是明月高懸,英姿咬了咬牙,終究是去了對門的如煙房門口,連婢子都沒有帶便扣了門。
如煙依然依靠著窗框,似乎是有預感一般開了口,聲音柔順綿軟:“可是英姿?進來了便是。”
一旁伺候的梅香聽了如煙這般說話忙上前去打開了門栓,英姿推開了門進去,身上的桃紅色短衫因為步履匆匆而微微飄起。
如煙先是朝著梅香揮揮手,梅香矮了矮身子后便推出了房門,而如煙則是緩步離開了窗邊,指了指椅子示意英姿落座,她自己則是坐到了英姿對面,慢悠悠的倒了杯茶后才開口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英姿瞧著如煙這種慢悠悠的模樣就覺得生氣,可是畢竟是有求與如煙的,故而英姿壓住了脾氣,道:“都這般時候了你還如此清閑,可知道火都快上房了?”
如煙聞言不由得笑了笑,道:“哪里來的火?你總是這般急脾氣,讓人不放心得很。”
英姿也知道她如今的模樣算不上端莊,不過卻是手指絞著帕子,道:“明兒個便是圍獵的日子,若是抓不到這次機會,只怕你我又沒了出頭的時候,可不就是讓人心里著急么。”
如煙瞧著英姿的模樣便知道她不過是為了自己罷了,話里話外捎帶上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如煙卻是擺出了略帶憂愁的神色,嘆道:“宋侍儀終究是王爺的心頭好,你我如何能抗衡的了?”豆醫巨亡。
這話糊弄旁人可以,但是卻糊弄不了英姿。一同進了這瑞王府中,英姿與如煙朝夕相處,對于如煙的種種做法頗為明了。這是個心思縝密的,雖然不知道為何從來不把心思用在蕭宇承身上,可是她從來對踩了宋婉言不遺余力。
故而英姿心中分毫不信如煙所言,但是臉上卻是擺出了笑臉,道:“如煙,你當初說起過,我們是一條船上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聯手讓宋婉言有個好看才是,于你于我都有好處。只是我對這些著實是不擅長的,你慣常聰明,倒不如出個主意。”
如煙見她如此便知道英姿是真的想要奪了這次的機會。而如煙心里也清楚,時機難得,本以為那宋婉言是秋后的螞蚱,可誰知道居然是個打不死的。
如煙也有心拿宋婉言當做給了穆鳶的投名狀,便想著這次是要幫了英姿一次的。
可就在這時,一只白鴿撲閃著翅膀從窗外飛了進來,落在了桌上,櫻紅的腿上綁著一個竹筒,頗為自在的來回走動著,絲毫不介意旁邊相對而坐的兩個女人。
如煙眼中有些驚訝,尋常這白鴿回來的時候都是身上空空,什么都沒有的,現在卻是頭回有了回音。
急忙伸出雙手輕輕地捧起了白鴿的身子,解下了它腿上的細小竹筒,而后,如煙將鴿子撂到一旁,也不避諱著英姿直接就打開了那竹筒上的塞子,將里面的紙筒敲了出來。
英姿有些好奇,不過她還是安耐住了心思坐在那里,畢竟英姿是個不識字的,看了也沒用。
但英姿從紙條的背面能瞧得出上面的字不多,約么十來個的樣子,可是如煙卻是盯著看了許久,先是蹙眉而后眉目紓解,露出了笑意。
英姿見狀便知道如煙有了主意,在如煙將那紙條合上的時候急忙問道:“可是有什么消息?”
如煙并不準備把自己與穆鳶的聯系告訴英姿,故而只管笑道:“是我家里人給我的信兒,倒是能解決你我如今的燃眉之急。”
穆鳶遞過來的消息很簡單,便是告訴如煙最好莫要去了圍獵,事有兇險。如煙自然是不會去的,不過她瞧見后卻是多想了幾步。
自在的喝了口清冽茶水,而后用帕子掩了掩唇角方道:“我家人說這次圍獵恐怕不簡單,其中的齟齬非你我二人所能參與的,倒是離得越遠越好。”
一句話,將英姿想要跟去的想法直接抹掉,英姿臉上露出了些不滿。不過如煙卻不管她怎么想,只管接著道:“我們不去,不僅如此還要捧著宋婉言前去才可以。”
英姿現在頗為煩膩宋婉言,哪怕聽了她的名字都覺得難受,便沒有好聲氣的回答:“為何?”
如煙笑著瞧了眼英姿,用手指指了指肚子。
英姿眨眨眼睛,登時的就明白了如煙的意思,這是要用一趟圍獵來落了她的胎兒。英姿并非是什么善人,相反她是恨不得宋婉言現在就暴斃的,自然沒有異議,登時就眉開眼笑起來。
如煙也跟著笑了笑,心里卻記很篤定英姿會同意。這是個氣人有笑人無的女子,巴不得旁人都倒霉才好,有了機會讓宋婉言吃虧她自然是愿意的。
于是當夜,便傳出了消息,如煙英姿兩位侍妾雙雙染了風寒,這換季時候著實是難免的受風著涼,這府里的奴才們也都嘆息兩個貴主沒有福分。
最終被蕭宇承選定了的,便是宋婉言,卻在最后還加上了個名字。
那個幾乎被人遺忘在了天邊的菱角,夜半時分穿著薄紗去攔住了蕭宇承,也不知為何一來二去的就被蕭宇承帶上了。
逗趣了府中之人,也可憐了宋婉言房中的名貴瓷器,不知道砸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