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宣貞忙答道:“正是!依照嬸娘原先的法子做的,不知可還合王爺的胃口?”
“差了些?!痹贩畔轮嗤胝f道。
“看來還是宣貞技不如人,叫王爺失望了!”
“已經很不錯了!”游仙兒接過話笑道,“人家宣貞忙活兒了一下午你也好歹給句好話才是。她現下是我妹子了,你可不能像欺負我似的欺負她才是?!?
元胤反問道:“我何時欺負你?雀靈為證?!?
雀靈舉起筷子哈哈大笑道:“我作證,主子叔叔沒欺負過娘,倒是娘經常管著我們倆,什么都要管,嘮叨死了!”
游仙兒擰了擰雀靈的耳邊,笑著數落道:“嫌你娘嘮叨了?行,明天我就把府里的事交給梨花回寺里去!這回你們拿八抬大轎來抬我,我也不回來了!”她說著向梨花看了一眼,卻發現梨花盯著桌上的一盤糕點發愣,忙說道:“喜歡就自己動手夾,那也是宣貞做的,叫什么相思糕來著?!?
雀靈嘿嘿一笑,摸著發燙的耳朵對梨花說道:“我剛才偷吃了一塊兒,味兒還真不錯呢!嬸子,您也嘗嘗?”
梨花被游仙兒打斷了神思,抬起頭來笑了笑說道:“哦,我不吃了,現下瞧著都有些吃不下?!?
唐宣貞略微一驚,抬頭問道:“是宣貞做得不好嗎?請夫人指點一二?!崩婊_她禮貌地笑了笑說道:“你的手藝好著呢,這城里做素齋的只怕沒幾個能比過你。你做出來的再不好吃,那就沒有更好吃的了。只是……”
“只是什么?”唐宣貞略微緊張地問道。
“只是上回在鏡臺公主那兒吃得太多了,正因為好吃,一下子給吃撐了。再看見這糕點,我胃里就有些頂得慌,吃不下了?!?
“你去了班那鏡臺那兒?什么時候的事?”元胤立刻扭頭問道。
“是啊,梨花,”游仙兒也吃驚地說道,“你什么時候去了鏡臺那兒?她沒對你怎么樣吧?”
“你們別緊張,她又不是母老虎還能把我吃了嗎?她就是請我過去坐坐,聊聊天,隨便請我吃糕點而已。她說——”梨花抬起眼皮瞟了瞟唐宣貞道,“她說這道相思糕是唐宣容的娘所創,是從大理那邊帶過來的,味道很不錯,讓我一定要嘗嘗呢!她還說從前也做過給趙元胤你吃,那你趕緊嘗嘗唐姑娘做的,看兩人誰的手藝更好?”
元胤的臉上閃過一絲冷光,淡淡地說道:“我不太愛吃甜食。雀靈那么喜歡,全都給她吧!”
雀靈伸手把盤子往自己跟前一端,嘿嘿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冬兒姐,把這盤糕點先收起來,一會兒再給我。”
梨花好奇地問她:“收起來做什么???”
沒等雀靈說話,冬兒便笑道:“還能給誰啊?一準是待會兒拿去給嚴大人了!”
“要你多嘴!”雀靈把盤子塞給冬兒,翹嘴嗔怪道,“人家琥珀哥哥好不容易回來了,累得半死不活的,吃一盤子糕點又怎么了?趕緊給我收著!”
滿廳人都笑了起來,冬兒接了相思糕和唐宣貞一塊兒出去了。唐宣貞看了一眼冬兒手里的相思糕,心里好不失望,難道趙元胤真的已經忘了容姐姐了嗎?連這最愛的相思糕也不嘗了?
身后幽蘭廳里傳來了梨花和雀靈的笑聲,她頗有些感觸,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冬兒扭頭看了她一眼問道:“怎么了?心里不舒服嗎?”
她忙搖頭道:“不是,瞧你說到哪兒去了,我心里怎么會不舒服呢?我只是可惜沒能盡得嬸娘的真傳,做不出當初王爺吃過的松子粥?!?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王爺沒留你入桌吃飯,你不高興呢!”
“怎么會呢?我雖已經是游姐姐的干妹子了,但在王爺跟前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心里感激王爺肯收容我,一心想還原當初嬸娘的手藝,只可惜,我終究是技不如人?!?
“你也別這么說,今天王爺連一下眉頭都沒皺,可見你的手藝是不差的?!?
唐宣貞好奇地問道:“這話怎么說?”
冬兒笑道:“你是不知道,王爺的胃口和他挑揀女人的眼光一樣,特別地挑剔。茶水飯菜若有半點不合胃口,寧可餓著肚子也不會動一筷子??赡闱埔娏?,他嘗過你的松子粥,除了說了一句差了些,就再沒別的了?!?
“是嗎?”唐宣貞心肝兒忽然怦怦直跳,就像是被趙元胤親自夸了一句似的。她皺起的眉心散開了,點頭笑道:“我說呢!我好歹是跟嬸娘學的,沒有十分也有八分呀!冬兒,你這么一說,我安心了!真謝謝你呢!”
看著唐宣貞臉上那雀躍的笑容,冬兒原本想說的話哽在了喉嚨里,似乎瞧出了些什么。但冬兒是個聰明的姑娘,她什么也沒說。
飯后,游仙兒回到了暖閣里,吩咐冬兒把王府的賬本都搬出來。冬兒抱著紅木小匣子放在了榻上,一邊往外拿賬本子一邊問道:“夫人是打算交清府里的事了嗎?”
游仙兒從唐宣貞手里接過茶杯說道:“我看是時候了。元胤已經回來了,梨花在府里也待了好些日子了,早該熟悉了。我想趁早交了回寺里去,省得雀靈說我嘮叨呢!”
“她那是說反話,她哪兒舍得您呢?”唐宣貞在旁笑道,“您要真去了寺里,她只怕要哭著跟去了?!?
“她才不會呢!”游仙兒搖頭笑道,“我這女兒你不清楚,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拿剛才那盤相思糕來說,她心里單想著琥珀了,壓根兒就沒想起給我這娘留一塊兒。我啊,還是回寺里去吧,省得耽誤了他們小兩口玩樂了!”
“往后夫人或者雀靈有了孩子,您能不幫忙嗎?”
“我早說了,我可沒那工夫,再說她們倆都還早……”游仙兒說到這兒時略微頓了一下,淡淡一笑沒再說下去。唐宣貞有些失望,剛才那句話她原本是想趁機打聽打聽秦梨花生育的事,可惜游仙兒說到一半就不說了。不過,由此更能說明秦梨花在生育上是有問題的!
唐宣貞又說:“游姐姐要愛吃那相思糕,我明天再給您做幾盤。今天您也累了吧?為著這認親的事,折騰了一天,要不然您早些歇下吧!”
游仙兒擺擺手道:“這會兒躺下也睡不著,倒不如整理整理賬本。明天就把梨花叫過來,好好交代給她。”
“想起今天的事我還真是心有余悸呢!”唐宣貞故意捂著心口說道,“林二小姐那樣放肆,梨花夫人又哭又鬧,我真擔心會鬧得收不了場。多虧游姐姐您大度冷靜,要換了別人,只怕早發火了?!?
游仙兒冷笑了一聲,擱了茶杯在桌上說道:“元胤是發了話的,林府的人往后都別想再踏進王府門兒半步了!那林瓏玉也真是個醋壇子,都什么時候了?自家都已經嫁了人了,還來吃這口醋!今天要不是有柯媽媽她們在,我是斷斷不會給她那么大臉面的!”
唐宣貞忙勸道:“您也別生氣了,往后不往來就是了。只是……這話我也知道不該我來說,可梨花夫人總在別人跟前這么否認自己的身份,遇著個不愛說事的倒也罷了,遇著像林二小姐那樣喜歡搬弄是非的那可不好辦呢!今天那么鬧著,我心里真是七上八下,就是委屈了游姐姐您呢!凡事都要替梨花夫人張羅著,擔待著?!?
正在理賬本的冬兒忽然抬起了頭,側臉瞟了唐宣貞一眼,但沒說什么。游仙兒拿過一本帳翻看了幾頁后,擺擺手笑道:“這算不得什么!但凡是為了元胤好,便是豁出我這性命也是該的。雖說府里府外都尊稱我一聲游夫人,可我也有自知之明。替梨花張羅擔待那是應該的。不能人家稱我一聲乳娘,我還真拿乳娘的作派出來顯擺。她才是這王府真正的女主人,我不過是替元胤管幾年而已。別忘了,當初沒元胤收留,我和雀靈現下還不知在哪兒呢!罷了,不說這些事了,宣貞你再去取盞燭臺來,把屋子弄得亮堂些。”
唐宣貞敷衍地笑了笑,轉身出暖閣取燭臺去了。她出去后,冬兒問游仙兒:“夫人,您回寺里去,也要帶了宣貞小姐去嗎?”
“那自然不會,”游仙兒道,“在此之前,我會給她找戶好人家。再把她帶回廟里,那跟沒還俗有什么分別?”
“那您有好人家了嗎?”
“怎么了?”游仙兒從賬本上抬起頭問道,“你有什么話要說嗎?”
冬兒笑了笑說道:“奴婢只是覺著宣貞小姐的事早些辦最好,省得她往后沒個依靠。再說了,王爺現下回來了,總免不了要與她碰面,萬一王爺心里還記著從前在大理做人質的事,那豈不是每回遇著她就會想起嗎?所以奴婢才斗膽地說,早些把她的事定下來也好的?!?
游仙兒低頭沉吟了起來,片刻后她抬起頭道:“你的顧慮是對的。有些事我似乎一時高興竟忘記了。宣貞畢竟是唐宣容的妹妹,梨花又是知道唐宣容與元胤從前的事,現下她已經入府為主了,就不能再扯上唐宣容半點事了。冬兒,你提醒得對,宣貞的事我得早些拿個主意才是。”
冬兒放心一笑道:“奴婢說得這么隱晦也叫您給聽出來了,您不多心那奴婢就松了一口氣兒了。其實奴婢只是擔心宣貞小姐與王爺見面少不了又得重提往事,更少不了提起唐宣容。雖說梨花夫人大度,可奴婢以為還是避嫌為好。”
游仙兒笑著點頭道:“虧得你提醒我了!我單單高興著收了個妹子,倒把這回事給忘記了!明天我就派人去跟柯媽媽說說,看她有沒有合適的人給宣貞說說,早些定了她的去處,我也好安心不是?”
正說著,唐宣貞捧著一柄燭臺走了進來,笑問道:“給誰定去處呢?”
冬兒接過話說:“給您呢!夫人說要托了柯老夫人給您尋個好人家!柯老夫人常給人牽線做媒,她準能給您尋個中意的?!?
“怎么又提這事了?”唐宣貞放下燭臺道,“不是說好了隨緣嗎?我一點也不著急呢!”
“隨緣要隨到什么時候去了?萬一七老八十也還沒隨到,那豈不是耽誤了你一輩子?”游仙兒笑道,“我讓柯媽媽留意著,你瞧得上我們再說吧!對了,宣貞,有個事姐姐得提醒你一句。”
“您說。”
“宣容的牌位已經送到寺里去了,往后你在元胤跟前別再提她了,知道嗎?”
唐宣貞頓時有些失落,垂下眼簾點頭道:“是,我明白了。”游仙兒拍了拍她的肩頭說道:“宣容的事都已經過去了,那就讓它過去吧!往后那些素齋做給我吃也就罷了,別再送到元胤跟前了。”
唐宣貞忙問道:“是我走了之后王爺說了什么嗎?”
“那倒不是。只是我擔心元胤心里仍對自己被送去大理做人質的事耿耿于懷,所以才叫你別提從前的事了。你沒做過人質,不知道那滋味兒,明白了嗎?”
唐宣貞只好又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往后王爺要不問,我不會再提半個字了?!?
第二天上午,游仙兒整理好了賬本,派了素英去東院請梨花。素英去了東院,見春兒和蕪葉正在院子里梅樹下剪花朵,便走過去問道:“梨花夫人起了嗎?”
蕪葉扭了扭頭道:“還沒呢!游夫人那邊有事?”
“游夫人請她過去一趟。那她什么時候能起?”
蕪葉和春兒對視了一眼,抿嘴笑了起來。素英好像明白了什么,轉頭往二樓上看了一眼道:“估摸著一時半會兒也起不來了。”
“你先回去吧,一會兒夫人醒了我自然會告訴她的?!贝簝旱?。
素英往梅樹上瞟了一眼,湊到春兒身邊去問道:“對了,你們剪了梅花做什么?要煮湯嗎?”
春兒道:“是梨花夫人吩咐的,說要做釀梅花,叫我們剪那半開未開的花苞?!?
“釀梅花?這倒沒聽過,怎么做的?”
“說是取今年的花苞用蜜蠟封了口,放壇子里用花泥封好,埋這梅花樹下面,明年春天再啟封取出來,泡茶最香了!還能拿來蒸面脂呢!”
“這么有趣?我倒好奇想試試了!瞧你手凍的,你去歇著,我來幫你。”素英說著接過了春兒手里的小金剪子。春兒忙說道:“這不好吧?”
素英一邊剪一邊笑米米地說道:“橫豎夫人這會兒正跟宣貞小姐聊天,我不著急回去的,興許再等等,梨花夫人就起床了。”
蕪葉瞥了素英一眼,轉身往花籃里放了手里的花苞后,甩了甩手對春兒說道:“春兒,一會兒要不折兩支去我們屋里擱著熏熏屋子?”
春兒不解其意,順口答道:“好??!滿屋子梅花的香氣,想想都覺著舒服呢!素英姐,要不你也帶兩支回去插瓶?”
素英正要應著,蕪葉卻插嘴道:“她用不上的!往常她住的那屋子有霉味兒,熏得她沒法住了,現下搬到甘藍那屋子去了,就住你從前的床,想來該什么味兒都沒有了吧?再說我往這兒一站,指不定我身上的霉味兒全都熏到這些梅花上去了,你和夫人是不計較的,可人家鼻子靈著呢,指定是聞不慣的?!?
素英聽了這番話,有些氣憤了,停下手來問道:“蕪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好好地說剪梅花的事,你怎么又扯出什么霉味兒了?春兒好意給我的,你著急什么?這梅樹也不跟你姓吧!”
蕪葉攀著樹枝,斜靠在身邊的樹干上冷笑道:“春兒送了你梅花,還要不要春兒再送你點別的?把她伺候梨花夫人的差事也讓給你好不好?”
素英一聽臉色大變,拿著小金剪子指著蕪葉質問道:“鄭蕪葉,你把話說清楚了!別陰一句陽一句的,拐彎抹角地罵人算什么本事?”
蕪葉丟了她一個冷眼道:“我本就沒什么大本事,這才給打發到梨花夫人身邊伺候的。像你這樣有大本事的人,哪兒能在這兒憋屈了,早該往高枝兒上攀了!”
素英氣得臉都紅了,順手將手里的金剪子朝蕪葉扔過去。幾個大丫頭時而打鬧也是有的,素英跟甘藍從前還掐過架呢!只是素英忘了,這兒是東院,而且東院的主人昨天已經回來了??纱藭r她全然忘記了這些,丟了剪子便朝蕪葉罵道:“你太謙虛了,鄭蕪葉!你要沒點陰招子,能搶了我的差事,占了我的位兒嗎?現下你得了便宜還賣乖,積點口德行不行?”
話音剛落,春兒忽然拉了素英一把,小聲道:“別說了,素英姐!”素英一把甩開了春兒的手,抹了袖子走上前去問道:“鄭蕪葉,你還有什么酸話一塊兒說出來,我還怕了你不成?”
蕪葉沖素英吐了吐舌頭,偷偷地指了指自己背對的二樓,低聲道:“你是不怕我,可你當真就不怕那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