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去伺候了梨花夫人一天,她心里就不痛快了!”蕪葉忿忿道,“一見著我就酸一句的辣一句,當我是仇人似的。舒愨鵡琻”
“她想去伺候梨花夫人,我們都是知道的,跟她計較什么?以前這府里太清靜了,現(xiàn)下多了這么一位梨花夫人,她就當多了條出路,自然著急地攀上去?!?
“我不是跟她計較,是壓根兒瞧不上她和甘藍那眉眼。冬兒姐,你索性跟夫人說說,打發(fā)我到梨花夫人那兒去得了!”
“你這是氣話呢還是真心的?”
蕪葉收斂起怒容,點頭道:“一半兒是氣話,一半兒也是真心的。今天跟著梨花夫人轉(zhuǎn)悠了一天,覺著她這夫人真不錯,性子跟我倒是一路的。像我們這樣的人,嫁一個中意的男人就別指望了,可跟著脾性投契的主子還是有望的。橫豎素英和甘藍認定我一心想討好梨花夫人了,我就索性如了她們的愿!”
冬兒知道蕪葉的性子,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而且心性端正,沒什么歪心思,所以她含笑道:“既然你愿意,那我試著跟夫人說說。原本夫人就想給梨花夫人身邊再添置一兩個丫頭,只因梨花夫人不喜歡丫頭太多,所以才按住沒提。這會兒你開口,我就替你去說說,也好讓素英和甘藍死了那份心,尤其是甘藍。”
“甘藍怎么了?”
冬兒左右看了一眼,拉著蕪葉的手進了自己房里。她倒了杯熱茶給蕪葉,也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蕪葉捧著那青竹綠的茶杯看了看笑道:“這茶盞真好看,又光又滑,是夫人賞你的吧?”
冬兒抿了一口熱茶點頭道:“是啊,先前在寺里的時候,林家的大少奶奶來過一回,送了一副茶具給夫人。夫人因不喜歡她的為人,便順手送了我,倒便宜我了。我也喜歡這青竹綠的色兒,就一直用著?!?
“你倒真是個雅致的人兒!”蕪葉夸道。
“雅致什么呢?跟夫人在寺里久了,姑子們每天都會喝茶,就跟吃飯似的,我看久了也學(xué)上了。我原先以為寺里喝茶是佛祖宗定下來的入門規(guī)矩,跟吃齋是一樣兒,可后來聽姑子們說才知道,原來佛門一開始也不喝茶的,只因佛家弟子都要打坐,而弟子們難免瞌睡,喝茶又能提神又能靜心,這才成了規(guī)矩?!倍瑑赫f完帶著淡淡的笑容喝了一口。
蕪葉愛不釋手地摸著手里的茶盞道:“你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佛門規(guī)矩,像已經(jīng)入了門似的?!?
“夫人說了,終究是要回寺里去的。這一趟回去就真真要剃度入門了。那我自然也是要跟著夫人的。”
“你也想當姑子?”蕪葉吃驚地看著冬兒說道。
“這有何不可?我就不能當姑子了?”冬兒含笑道。
“可惜了你這人了!只怕夫人也不會答應(yīng)吧?她前些天還說給你張羅人家呢!”
“我咬死不嫁,夫人也不會難為我的。對了,剛才說到甘藍,你往后別跟她一般見識,她跟你不是一路人?!?
“我早看出來了!她跟素英是一路的,就想攀上高枝過好日子呢!”
冬兒搖頭道:“她跟素英也不是一路的?!?
“這話怎么說?”
“自打夫人去了寺里,我便跟著去了,少有回來。王府里冷冷清清的,丫頭也沒幾個,數(shù)來數(shù)去也就你們罷了。這回要不是我們王爺失蹤了,夫人也不會回來打理王府??蛇@趟回來我覺著甘藍變了不少?!?
“心思多了這我知道,處處都想給自己占好處?!?
“何止心思多了,姑娘家的算盤也越打越遠了。素英倒還好,只是想跟個好主子,過些好日子罷了,可她想的遠不止此呢!”
蕪葉是個聰明的,聽冬兒這么一提,她頓時明白了什么,一邊放下茶杯一邊問道:“你怎么瞧出來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那點心思我還看不出來嗎?我覺著你去伺候梨花夫人也行,省得她和素英都惦記,只是這樣一來,你少不了背地里給人咒罵了?!?
“隨她們?nèi)グ?!我站得端坐得正,怕誰呢?”
冬兒就喜歡蕪葉這直爽的性子,所以有什么事總幫著她。第二天早上,梨花吃過早飯后來了暖閣。冬兒趁機跟兩位夫人提起了這事,梨花沒拒絕,便收了蕪葉在身邊。一旁的素英氣得臉色都變了,端著托盤的手都忍不住抖動了一下,眼神斜斜地瞟著冬兒,十分不滿。
冬兒回身時看見了她那模樣,不怒不急,反而笑問道:“愣在哪兒做什么?梨花夫人的茶涼了,還不快添些?”
“不必添了,我還有事要出門呢!”梨花起身說道。
“又要去哪兒?不是說好了今天等裁縫來量身嗎?”游仙兒問道。
“那做衣裳的事就請乳娘再擱置擱置,”梨花一臉燦爛的笑容說道,“橫豎我已經(jīng)在府里了,拜堂的事等趙元胤回來再說吧!乳娘歇著,我先走了。”她說完叫上春兒和蕪葉出了暖閣。
游仙兒無奈地笑了笑說道:“這丫頭可真是倔呢!認了死理兒,就是不肯以小妾的名義拜堂擺酒,我倒要看看元胤怎么辦!”
冬兒笑道:“這事您就別擔(dān)心了,那都是他們夫妻倆的事。”
“行,我也懶得管了!”
這時,雀靈來了。兩母女坐在暖榻上說起了小話,讓冬兒和素英退了出去。剛退出門口,素英就冷冷地瞥了冬兒一眼說道:“冬兒姐,你可真為蕪葉好打算吶!”
冬兒知道她一準不高興,笑答道:“都是一處過日子的姐妹,能幫的我自然會幫的?!?
“那冬兒姐是不是太偏心了點?”素英不服氣地追上冬兒說道,“一處的姐妹何止蕪葉一個?不還有我和甘藍嗎?怎么就沒見你替我們打算打算?”
冬兒停下腳步,一臉平靜地說道:“往后再有好事,我一準替你們倆打算。”
“只怕沒往后!”素英忿忿不平地念叨了一句。
“你這話要在夫人和王爺跟前說起,只怕得掌嘴三十了。什么沒往后?王府就沒往后了嗎?”
“我不是那意思……”
“素英,”冬兒輕言細語地說道,“王府是冷清,不像別家有那么多夫人姨娘要伺候,可冷清也有冷清的好處,沒那么多活兒干,日子過得沒那么累,哪兒不好呢?要換做別家,只怕你從早做到晚,早累暈過去了!”
素英撇撇嘴沒說話。冬兒又道:“你先別眼羨著蕪葉去了梨花夫人那兒,往后這王府遲早是要歸她管的。到那時,她能沒幾個能干的人兒幫襯嗎?你是王府的老人兒,還怕她不會用你?”
“冬兒姐這話還是在幫蕪葉呢!”
“信不信,聽不聽由你,我言盡于此!”冬兒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素英站在原地氣鼓鼓地想了好一會兒,心里那口氣還是沒想順暢,轉(zhuǎn)身去找甘藍訴苦了。
再說梨花領(lǐng)著春兒和蕪葉出了門,卻沒帶那兩個侍衛(wèi)。春兒不放心,忙問道:“夫人不帶他們出門,怕不妥吧?”
“妥得很呢!有他們兩個在,全城都知道我打哪兒來的了,多沒意思??!”梨花反背著手,興致盎然地往前走道。她今天要去收鋪子,心情能不好嗎?
“可是萬一遇著點什么事,那該怎么辦???”
“你想太多了,春兒!”蕪葉插話道,“這兒是驚幽城,又不是豐都城,哪兒來那么多牛鬼蛇神呢?”
“嗯!”梨花點點頭道,“蕪葉說得不錯!走吧,人家掌柜的一準已經(jīng)在等我們了!我約了翠月姐在鋪子那兒碰頭,不能去晚了!”
三人一邊說笑一邊走到了那鋪子門前,卻看見翠月和鹿兒立在屋檐下。梨花忙上前笑道:“怎么不進去呀?等我嗎?”
翠月的臉色似乎有點不太好看,拉著梨花問道:“是這間嗎?”
“是??!”梨花很肯定地點點頭道,“走吧,進去吧!”
“別!”翠月扯了她一下道,“我剛才進去過,人家說鋪子早盤了,新買賣剛上架,沒曾想要再盤鋪子呢!”
“什么?”梨花有點吃驚了。
“我話還沒說完就給人轟了出來。梨花,你真跟那掌柜的說好了?”
“可不是嗎?”梨花略有些氣憤地說道,“那掌柜的不像個會撒謊的人呀!難道是反悔了,覺得五百兩太少了?這可不行,我要進去問個清楚!”
梨花帶著怒氣走了進去,眼前的東西全都變了!先前那些字畫筆硯早沒了
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間賣干貨的鋪子。她正要開口時,鋪內(nèi)的伙計上前問道:“這位夫人想買點什么?我們這兒專賣南邊的干貨,您來瞧瞧!”
“你們掌柜的呢?叫了他出來說話!”
“找我們掌柜的?是有大買賣要談嗎?”
“啰嗦什么?趕緊的!”
伙計看了梨花兩眼,轉(zhuǎn)身跑到后院叫掌柜的了。翠月跟著進來說道:“你瞧見了吧?人家新貨都上架了,一準是原先那個掌柜的盤給別人了?!?
梨花此刻心里格外氣憤,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昨天那掌柜的看著老實和善,不像是會騙人的??!可就半天的功夫,字畫鋪就變干貨鋪了!
那伙計進去了一小會兒還沒出來。蕪葉有點耐不住性子了,朝門簾喊了幾句也沒人回話。梨花抬手道:“別叫了!看來人家是有心拿架子呢!行啊,不出來我就先瞧瞧他們到底賣的什么貨!”
“夫人,這也太過分了吧!有心涼了我們在這兒呢!”
梨花不答,在鋪子里逛了起來,拿起這樣看看那樣瞧瞧。翠月在旁問道:“你瞧什么呢?”
正說著,門簾動了。一個中年男人從簾后快步走了出來,拱手笑道:“失禮失禮,叫客人久等了!不知這位夫人有什么事要見我?”
梨花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我問你,這鋪子你什么時候盤下來的?”
“哦,說來巧了,就昨天下午!我運氣實在太好了,跟這鋪子原先的掌柜的一見如故,所以當場就定下來了。”
“付了多少銀子?”
“足足八百兩!不過這位夫人,您為什么會問這事?”
“我再問你,那掌柜的呢?”
“昨晚就走了,他說老家有急事,要不然也不會八百兩便宜讓給我,叫我撿了個大便宜!這位夫人,您是來找他的?”
梨花皺起眉頭說道:“走了?還是昨晚走的?這么急?”
這位新任掌柜的呵呵一笑道:“興許是他家里真有急事吧!夫人若是想找他,只怕難了。他走之前也沒留個信兒?。 ?
梨花是個不信邪的人,總覺得這里面有事。原先說好的事一夜之間就反悔了,有這么奇怪嗎?
“喲,您跟這位夫人是一路的吧?那我明白了!”新任掌柜的指著翠月笑道,“這位夫人剛才來過,說鋪子原本是盤給她的,可是啊我還真不知道這回事。我手里有房契地契,你們要不要瞧瞧?”
梨花心里那個氣?。∠胂胍彩牵暗恼乒裾也恢?,人家銀契兩清,就算鬧到衙門也是自己理虧啊!不過是想盤間鋪子,怎么就遇上這樣的事呢?
新任掌柜又笑道:“實在對不住了!您不如去別的地方瞧瞧?興許也有好鋪子呢!要不然您買些我的干貨回去熬個湯什么的下下火也好?!?
梨花看了一眼那些干貨問道:“掌柜的哪兒人???”
“我啊,陜西那邊的,就做這干貨一樣買賣?!?
“是嗎?可你賣的好像都是云南大理那邊的特產(chǎn)呢!”
“哦,那邊好東西多,我常去那邊販貨。夫人看上哪樣兒了,我給您算便宜些!”
“罷了,”梨花轉(zhuǎn)身道,“不耽誤你做買賣了!告辭!”
“夫人慢走!”
梨花一言不發(fā)地出了鋪子,緩步朝前走去。翠月趕了上來說道:“沒事,就一個鋪子而已。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瞧瞧吧!”
“翠月姐,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又如何?原先的掌柜已經(jīng)走了,你拿什么找人家說事呢?下回再遇著這樣的事,得先寫個定金單子,上衙門告也有個說法不是?”
梨花點點頭道:“你提醒得對,是我欠考慮了。當時我覺著那掌柜的挺可憐的,給林家……”
“夫人,”蕪葉忽然說道,“會不會是林家叫人干的?他們不出面,使喚別人來做這事?”
梨花搖頭道:“林家犯不著為了一間小鋪子跟我這所謂的幽王府夫人作對,畢竟掌管這驚幽城的是趙元胤。林
家的少爺再沒腦子,也不該走這下下棋?!?
“那會是誰呢?奴婢也覺得好生奇怪!頭天說好了,第二天就反悔了,掌柜的還連夜走了,跟逃命似的!”蕪葉摸著耳朵,一臉不解地說道。
“是啊,”翠月點頭道,“的確是奇怪??善婀謿w奇怪,我們不能在這兒站著,多冷?。∠然厝ピ僬f吧!”
“我還不想回去,想再逛逛。翠月姐你凍不得,先回去吧!”
“晌午還來我那兒吧,我給你備好湯?!?
“行!”
翠月和鹿兒先回家去了。梨花操著手,摸著下巴緩步往前走著,一邊走一邊想著鋪子的事。走著走著,她忽然停下了腳步。春兒問道:“夫人,怎么不走了?”
梨花打了個響指,嘴角一抽,冷笑道:“不捉出里頭的鬼我就不是秦梨花!想哄我,沒那么容易!”
“什么鬼?”蕪葉忙問道。
“先別問了!”梨花吩咐春兒道,“你回府里跟乳娘說一聲,就說我今晚住在翠月姐家了,讓她不用派人來接我?!?
“您要住在龍姑娘家?”
“對!”梨花揉了揉手腕一臉殲笑道,“這樣才方便我捉鬼!哼,到了晚上你們就知道了!”
蕪葉和春兒很茫然地對視了一眼,看不明白梨花那一臉詭詐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這天晚上,梨花在翠月處吃過晚飯后,問翠月借了件厚實的狐皮衣,還揣了一小壺酒,便叫上蕪葉和春兒出門去了。臨出門前,翠月攔著她問要去哪兒。她抿嘴笑道:“等我回來你便知道了!”
趁著夜色,三人悄悄地來到了那間鋪子的后門處。后門斜對面有個窄巷子,三人便躲在那兒瞧動靜。梨花對春兒道:“你先去正門瞧瞧,看掌柜的關(guān)門沒有。”
春兒去了沒多久就回來說剛剛關(guān)了門。梨花點頭道:“行,我們就在這兒候著!”春兒問道:“夫人,我們候什么呀?”梨花笑道:“我也不知道能候著什么,可我橫豎覺得這掌柜的有些貓膩,不候他一候我心里不踏實!”
蕪葉裹了裹身上問鹿兒借來的披風(fēng)說道:“夫人是懷疑那掌柜的使壞呢!奴婢瞧著他那眼眉就不是個好貨色!”
“我暫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使壞,橫豎就覺得不對勁!”
正說著,鋪子后院門開了。那新任掌柜從里面走了出來,回頭從伙計手里接過了一把雨傘交代道:“把門關(guān)好了,不必等我。”伙計點頭答應(yīng)著,送了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