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有恩報恩
如今這世道, 好象再小的城市都有夜總會。
羅六石坐在小城夜總會的走廊上,一邊抽菸,一邊看雨。
對, 就是看雨。
天氣越來越邪門, 今年夏天熱的象個火爐, 羅六石從不記得小城有這麼熱過, 據說是樹子被砍光了……操, 他要是當了官,哪個砍樹他就砍哪個的腦袋,TNND, 這麼熱,你不要老子好過, 老子乾脆就不要你過!
一連十多天的酷熱, 熱的羅六石想要殺人, 今天總算下了雨,雖然這雨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 從下午五點一直下到半夜,夜總會半個客人沒有,連小姐都回去睡大覺了,但羅六石還是欣慰無比:聽說雨下的太猛下街又要糟淹了,切, 淹就淹吧, 他又不住下街, 淹死一個少一個……嗯嗯, 宋哥說他死以後哪管洪水滔天, 要他說,這話太娘, 他羅六石活著的時候就不怕洪水滔天,只要洪水不淹到他屋裡面……
拜數日高溫所賜,羅六石坐在寬大的走廊上象個娘們兒樣的浮想聯翩,他選的角落極好,涼風習習卻避開了雨滴,光著膀子吞雲吐霧間只覺得神仙過的日子也不過如此了。
一隻煙快要抽到盡頭的時候,羅六石看到滂沱大雨中飄過來一把碩大的黑雨傘,黑雨傘在夜總會的後門處停了一下,然後很熟練地飄進那扇沒幾個人知道的後門,直端端地向著他飄了過來……
子夜、暴雨、彷彿是飄浮在大雨之中的黑雨傘……看著這幅詭異的畫面,羅六石的心臟猛然收緊,夾著煙的手指不自禁地抖了起來。
羅六石是爲夜總會看場子的,爲什麼起了這麼個怪名字?只因他爹媽一口氣生了六個,他排行老六,又因爲前邊五個把金木水火土都用完了,他就成了羅六石。說來也怪,他前面的金木水火土,一個個都長成了老實巴交的營養不良型,只有他,又高又壯又兇蠻,如果不是他老爹實在不相信自家那個黃臉婆也有本事偷男人的話,幾乎就要懷疑他血統的純正性了。
書歸正傳,羅六石爲小城夜總會看場子,手下有三四個小弟,算是小組長一類的角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日子過的很是愜意。其實看場子這個工作不象外面人想的,沒那麼多的血雨腥風,他們出手的時候不多,多數時候都是嚇唬嚇唬醉漢偶爾踹幾腳跑來尋妻的綠帽公,一點挑戰性都沒有。不過,羅六石對他目前的生活狀態非常滿意,錢賤來的輕鬆足夠他花銷,他又沒有要當□□老大的雄心壯志,沒有挑戰性最好。
只是,在這麼個風雨交加的夜裡,看著這麼一把超大黑雨傘在暴雨中輕飄飄地浮動,羅六石只覺得透不過氣胸悶異常,隱約感覺到他的好日子跟他手上的煙一樣,就要走到盡頭了──就是這把傘,四個月前就是這把傘,逼著他出賣了老大……打死他都不會忘記!
雨傘終於飄到走廊前方,傘下的人正對著羅六石站定,在雨中跟他打招呼:“六哥,又見面了哈。”
羅六石沒回話,他正緊張得想要轉身就逃。
傘下那人頓了頓,又說:“有件事還想請六哥幫忙……”
……
兩分鐘後,黑雨傘飄出後門,消失在茫茫雨霧之中。
羅六石注視著大黑傘消失的方向,化身成爲一具石雕,直至手上猛然一陣灼痛,方纔復活過來,低頭一看,原來是菸頭燒到手指了,連忙扔下菸頭……羅六石的腦袋終於清醒了。
剛纔發生了什麼事?他中邪了?他又中邪了?!
四個月前,就是這個人這把傘,逼著他提供情報,他照辦了,只以爲從此後那個人那把傘再不會出現……結果,這才四個月,他又出現了……
怎麼辦?黑傘又出現了……他該怎麼辦?
羅六石一拳擊在牆上,立時痛的直甩手,等到痛感稍減,長吸一口氣,跨步走進房內,從褲兜裡掏出手機──媽的個巴子,他羅老六的子孫根又不是紙做的,欺了他一次,還想欺他一世?!
……
大黑雨傘下的正是林九溪,他那副少年身材幾乎與夜色融爲一體,再讓超大SIZE的傘篷一遮,走在瓢潑大雨之中,效果絕對驚悚。
他對自己的出場效果相當滿意,嚇唬完羅六石轉身回家,他家在下街,出門的時候街上的雨水已經淹過腳脖子,回去時積水淹上小腿,照這個速度,這雨再下兩三個小時就該進屋了。他家在四樓,雖然不會被淹,但洪水幾天不退的話,家裡也是沒菜下鍋的。
林九溪走進樓道,從戒指裡取出剛纔買來的菜肉淨水,嘿哧嘿哧搬進家門。
開門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聽見開門聲音林媽媽從臥室走出來。
“你個死孩子,這麼大的雨還往外跑,想嚇死我和你爸啊……”
“沒事沒事,你看我一點事兒沒有,快去睡覺吧,你身體要緊……對了,那家超市真的要開到12點呢,現在都沒關門……”
打發走林媽媽,轉過身,看見小姑娘已經把蔬菜鮮肉放進廚房,正站在廚房門邊怔怔地看著他。
這一位,就是林媽媽心目中的理想兒媳,劉娟。
林九溪看到劉娟就頭痛,強女熟女心計女他都應付得來,唯獨這種弱女子,他完全沒輒──沒有主見,一旦認定了一個人便以那人爲天,全心依賴,絕不反對……這個樣子的女人,簡直是“無才便是德”的典範,在現代社會基本上屬於奇葩,但凡有點良心的男人,都是不敢招惹她的。
一週前聽林媽媽講完劉娟父親的倒黴經歷,林九溪立時嗅到了陰謀的氣息,一個人一輩子倒一二三次黴都是很有可能的,但一個人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二連三的倒黴,那該是得到了老天爺多大的“寵幸”啊!
所以,他用幾天時間摸了底,主要是跑□□聚集點偷聽了幾次,又很不上道的裝神弄鬼恐嚇了兩個小嘍羅,基本上已經可以證實:劉叔是被人黑了,而且,黑他的那個人,還是林九溪的老熟人。
他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劉叔,原本躺在牀上等死的人立時間不想死了,賭咒發誓說就算要下地獄,也要拖住黑他的人一起上路。大叔本來就沒得絕癥,病的那麼重主要是心理原因,再加上這幾個月壓力太大,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發愁又酗酒,等到破產那天整個人就徹底垮掉了。現在他不想死了,又有林九溪的丹藥輔助,幾天時間病情好了一半。今天下午林九溪看著象是要變天,怕劉家父女住的平房被淹,本來想讓父女倆去旅店住兩天,林媽林爸卻捨不得錢,說住店幹嘛,好幾十塊錢一天呢,還是住家裡吧,就幾天時間,大家擠擠,一下子就過了……結果,劉父佔了他的牀,劉娟在父親牀前搭了一個行軍牀,林九溪就只好睡客廳沙發了。
等到所有人睡熟,林九溪摸出手機走到陽臺上,這套房子的陽臺沒有封閉,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到頭上,他渾不在意,撥通號碼。
電話那邊是石南:“林公子你總算打電話了……我說,你快點過來把你家丫頭領回去,一路惹事,小笨都被她帶壞了……”
“小笨早就被她帶壞了。夥計,好好給我看著十六,過幾天我和小七去找你們。”
“你沒發燒吧?你家這株五毒仙子還用人看?……對了,你把那位一個人扔司徒家了,也不著急?”
“他家裡好吃好喝供著他,哪個地方比他家更適合養病?我有什麼好著急的?”
石南吹聲口哨:“司徒家算是栽了……對了,你說的那個地方……”
“那件事我們見面再談,你幫我多打聽一些情況……”
又講了幾句,林九溪掛斷電話,看著小七的手機號發了一陣呆,最後,什麼也沒做,轉身回房。
大雨在臨晨三點左右結束,早晨五點鐘,林九溪離開家,淌著齊小腿肚子深的渾水走到長途汽車站,所幸公路沒有被淹,中午時分安全抵達省城。
下車後他在車站附近找了家店吃了一碗麪條,然後打車直奔本地區最大的傢俱批發市場──劉叔是做傢俱生意的,他的一系列倒黴事件正是由這個批發市場的“大發傢俬”開始的。
“林先生,很抱歉,你說的這個人早已經不在我們公司工作,而且,這件事我們年初就跟公安機關講清楚了,你有問題應該去找公安機關而不是來問我們。當然,如果是公安機關想要重新調查,我們公司也會全力配合,畢竟犯罪分子用了我們公司的名義進行詐騙,我們也希望把他逮捕歸案……請問林先生,你有公安機關出具的證明嗎?”
“我早說了,我不是警察,我是接受了受騙人的委託前來調查這件事的。”林九溪看著對面一口一個“公安機關”的花瓶女秘書,笑了笑。
女秘書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淡然道:“那就很抱歉了,我們不和公安機關之外的機構打交道,我們老總也很忙,沒有時間接待你。”
林九溪露出一個“我明白”的笑容:“你們老總見不到,那麼這個人呢……”
女秘書一臉嚴肅:“很抱歉,工作之外你想要找他的話,與本公司無關,但你不能佔用他的工作時間。”
林九溪臉色陰沉了下來,一雙眼睛緊盯著女秘書,女秘書被他盯的渾身發毛,皺起眉正要開口喝斥他的無禮,卻見對面的年輕男子隨手拿起茶幾上的菸灰缸,然後,菸灰缸在他手中一點一點變成瓷粉,又一點一點的自他的指間滲漏出來,落到茶幾上,很快推出一個小小的瓷粉堆……
“不要以爲你們可以一手遮天,那個人,我肯定是要找的。”面無表情地扔下這句話,林九溪起身出門。
女秘書盯著茶幾上的瓷粉堆,一動不動,兩分鐘之後……“啊啊啊……”,女秘書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大發傢俬”。
這個時候林九溪已經走得遠了,聽見叫聲聳聳肩,他也不想驚嚇佳人,無奈時間有限,必須快刀斬亂麻……所以,抱歉了。
“大發傢俬”規模不大,信譽卻是一直不錯,去年底,劉老闆跟這家公司簽了合同,交款後對方送貨,沒想到送貨的汽車卻在中途失蹤了。劉老闆找到他們,對方卻說跟他籤合同的那個銷售經理在此之前就已經辭職了,公章也是僞造的,至於劉老闆所說的合同是在“大發傢俬”的辦公室籤的,當時是上班時間,還有一個職員在場,對方一律不認賬……公安機關查了幾天,沒找到那位消失了的“前銷售經理”,案子不了了之,幾十萬貨款打了水漂。
嚇唬完“大發傢俬”的女秘書,林九溪陰魂不散地在傢俬城轉了幾個小時,一直呆到下班時間,然後盯上了那個據說是“沒有看見劉老闆籤合同”的小職員。
這人發現林九溪跟著自己,剛開始義正嚴辭,說“你不要再跟著我,不然我要報警了”,看林九溪不爲所動,他上車林九溪上車,他下車林九溪下車,一直跟到他住家附近……終於,這一位瀕臨奔潰,站街上給林九溪作揖打躬:“我只是一個小職員,混一口飯吃不容易,你就饒了我吧……”
“我也是個小職員,混口飯吃也不容易,你要諒解。”林九溪笑的非常燦爛,邊說邊隨手把手邊的拱形鐵欄桿壓成了U字形。
看著立在街邊的式樣奇特的鐵欄桿,小職員的臉色一下子白了,汗珠子順著額頭一滴一滴往下落,他睜大眼睛死瞪著那根變形欄桿,足足看了半分鐘,最後一咬牙,滿臉豁出去了的表情。
“晚上九點鐘你到我父母家裡來,我有東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