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宗主,關於那天襲擊你的那些人……”
“日吉爺爺,別叫我宗主了,叫我寧次好了。”
“好的,寧次少爺。”
“日吉爺爺……”
“寧次!”寧次本來還想跟管家說喊他名字就行,卻被急急忙忙趕來的春野櫻給打斷了。
“寧次,奶媽叫你去。”春野櫻皺著眉頭,神色很是不好看。“可能是交代了遺言了”末了又加了這麼一句。
寧次急急忙忙趕到病房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奶媽蒼白的微笑。“奶媽……”寧次不知道怎麼喊她,一直跟著雛田這麼喊的,現在知道她並不是奶媽後又不知道怎麼喊了。
躺著的人像是理解寧次的猶豫似的,繼續微笑著,目光祥和地看著寧次,眼裡的愛憐一覽無疑,充滿了晚輩對小輩的慈愛,這樣的目光一如曾經。要不是那慘白的臉色和那微弱的氣息,一點也不像是個即將逝去的人該有的神情。
“大小姐怎麼樣了?”儘管奶媽使足了力氣說話,但發出的聲音還是那麼微弱。寧次不由得走近了些。
“小櫻說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了。”放心吧。最後三個字寧次沒有說出口。
“太好了。”微弱的人露出了安心的微笑。“我本名叫奈奈子,至於本來的相貌恐怕就連我自己也不記得是什麼樣的了。當年潛進日向家的時候正好發現真正的奶媽自殺隨死去的日向夫人而去,便心生一計,改變自己的容貌成了奶媽,就這樣一直呆在了日向家……”也沒有問寧次什麼,奶媽就自顧自地說起了自己的故事,像是在緬懷,又像在交代。
“代替我跟大小姐說聲對不起,害她受了這麼多苦,至於日足大人,我想我很快就可以和他見面了,到時候再還我欠下的債吧。只有大小姐……真的……真的對不起,她明明當我……”氣息更加微弱了,病牀上的軀體每說幾個字就要喘好幾口氣,淚,流了一臉。
“謝謝你救了我。”寧次看著身旁的這個生命一點點的流逝,說話的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要不是這個人在婚禮那天給自己擋了攻擊,恐怕自己也撐不到佐井的到來。“謝謝你幾次三番救了雛田。”要不是這個人一直守著雛田,之前雛田在醫院的那麼些日子早就有了不測。而那時候,他和鹿丸還沒有想到在醫院派人保護雛田。
“雛田會原諒你的,十幾年了,她一直真心愛戴的那個奶媽就是你,無關相貌。”看著牀上生命的流逝,寧次知道他應該說些什麼,再不說些什麼就晚了,再不說些什麼那個人就聽不見了,她最想聽到的,最放不下的,在這彌留之際,十幾年了,不該讓她就這麼遺憾地走了。
“好好保重,你可是還要保護大小姐的,這次我幫你,下次……”後面的話這個假扮了十幾年的奶媽哽在了喉嚨口,整個病房裡只剩下她的嚇人的喘氣聲,中間夾雜著寧次細小的抽泣聲。
“是。”寧次已經泣不成聲了。
“大小姐就拜託給你了。”這是這個寧次熟悉的不能熟悉的卻又只知道叫奈奈子的人留給寧次的最後的話語。也是這個本該還算年輕的生命終結的最後的隻言片語。
寧次趁著雛田沒醒回了一趟日向宗家,主要還是和長老們商量一下日足大人的葬禮問題。所有的分家都趕回來了,對於宗主的死除了悲傷外還有震驚。有的還咄咄逼人,含沙射影地說是他的陰謀。雖然短短幾小時的家族會議,但比在暗部出去殺敵還累。何況心裡還擔心著雛田的情況。
寧次回到醫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還下起了小雨。那種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像滂沱大雨,沒有電閃雷鳴。但就是這種淅淅瀝瀝,反而又更讓人惆悵。
“老二,真難得啊,沒想到你居然會有幫著寧次那小子說話的一天,你不是一直對他有偏見的嗎?你不是一直覺得宗主之位只能由大小姐來繼承的嗎?”大長老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喝酒,喝酒也沒什麼,但偏偏喝多了呢容易話多。喝多了後的樣子和平時慈眉善目的正經老頭的形象差的太多。
“哼,誰幫著那小子了。我是幫的日足那混小子。”白髮蒼蒼的老頭望著窗外,看著萌萌細雨打在外面的窗戶上,點點滴滴。看著這兄弟兩長大,兄弟兩小時候哭著笑著的樣子至今還在腦海裡沒有忘記,本想著就這樣守著兄弟兩,最後由他們送自己最後一程倒也算圓滿。沒想到終究逃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命。十幾年前送走了日差那小子,十幾年之後又要送日足這小子。“罷了罷了,只能怪自己命太長啊。”老頭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悶聲喝酒。
“日足這小子一向沉穩,從小就這樣,他不像日差,沒他弟弟活潑,一直老成。老大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這小子罵放風箏的日差,說他沒出息,小小的人兒義正言辭地罵自己的弟弟玩物喪志啊。”一向沉默的老三喝著酒看著窗外回憶著往事。
“我從來沒見這小子像別的小孩一樣放肆開懷地笑過。日差那小子也是。你說這對雙胞胎是不是天生面癱啊……”大長老喝多了,說話有點大舌頭。
沒人回答老頭的話,老頭也不惱,只是繼續喝,繼續大著舌頭羅裡吧嗦,嘰嘰咕咕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另外的兩個也不去理會他在說什麼,各自喝著小酒。他們三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起喝過酒了。上一次醉已經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日向家的人一向自律。
“你說,我們是不是錯了,我們對這兩小子的教育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也許他們更應該像普通孩子那樣,可以笑,可以哭啊……”酒氣沖天的房間裡冒出了這麼一句。
一陣沉默之後是二長老的嘆息“誰知道呢。”老頭摩挲著手裡的日足留給他們三個人的最後的絕筆,信上簡單交代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以及對寧次、雛田以及花火的託付。“既然是日足這小子的遺願,難得的有求於我們,我們還是要完成的不是嗎。”看著手裡的酒杯笑笑,低頭一飲而盡。再擡頭,眼裡的淚水已經不著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