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窗外微熹,屋內才漸漸的安靜下來,兩人擁在一起,像是一對交頸而眠的鴛鴦,靜靜的陪伴和無聲擁護著對方。
雲裕睡了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起了牀,說是要去城東談些生意,金濟恆也說自己打算去宮中給太后請安,雲裕微微凝眉,邊穿衣裳邊問他,不是昨天剛去過嗎?爲什麼今兒還去?
金濟恆淡笑著迴應,說是他們跟快就回金國了,想趁著這幾日好好去她老人家跟前盡孝。
雲裕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叮囑他再睡一會再去,知道金濟恆要進宮後,他還有些懊惱,說若是金濟恆早一點跟他說自己要進宮,昨晚他們也就不會弄了一整夜了。
金濟恆說太后一早吩咐過,說是鳳體違和,他不用太早去請安,可以補個覺再去,雲裕這才放心下來,替他掖好被子後便走了出去,臨走之時還不忘囑咐阿薊和福泰,讓他們不要打擾金濟恆休息。
阿薊爽快應下,而福泰雖是應下了但瞟向屋內的眼神卻透出絲絲不安來,雲裕看在眼裡,並沒有開口詢問。
待雲裕走後,金濟恆便起了牀,雖是折騰了一晚上,但他仍是毫無睡意,現在的他只想著進宮,把解藥爲雲裕帶回來。
“太后,金公子來了!”
正歪在軟榻上假寐的太后坐起身來,看著一臉冷然的金濟恆,有些不悅道“好歹今天你成婚,喪什麼臉,跟哀家要崩了似的!”
金濟恆無奈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來“成婚?您怕是忘了,我早就成過婚了,今兒只是納妾而已!”
“那也是喜事,也得笑!”
金濟恆道“人挑好了?幾時拜堂?”
嬤嬤端來了一盞醒神香茶,太后接過來淺飲一口,慢悠悠道“挑好了!個個都是知書達理,家世清白的好姑娘,放心,裡面沒有皇帝的人。”
“那什麼時候拜堂?”
太后顰眉道“你急什麼!現在還早,再等等,今兒你留在宮裡,陪哀家用膳,咱們娘倆多少年沒有在一處吃飯了。”
金濟恆哂笑道“陛下會允許我這樣的人在宮中用膳嗎?”
一旁伺候的老嬤嬤眉間猛然一緊,只道不好。
金公子又開始了,每次他想惹太后生氣時總會提起皇上,而太后每次也都像是被踩到痛處似的,怒氣衝衝與他爭吵。
正當老嬤嬤以爲這娘倆又要吵起來時,只見太后只是瞇了瞇眸,然後無所謂道“昨天哀家頭風突發,他爲了哀家去城外寺廟祈福了,最快也得明兒晚上才能回來,莫說你只是在宮中用膳,就是今兒晚上在宮中過夜,也無人會管。”
原本只是一句隨意閒聊,而金濟恆卻突然警惕起來。
“您想做什麼?”
太后一臉疑惑的看著他,反問道“什麼想做什麼?”
金濟恆道“昨天說好只是拜堂,拜完堂您就會把解藥給我,此事根本就不需要避著陛下,您爲何要故意將陛下支出去?而且方纔您說就是我在宮中過夜也沒人管,這說明您已經打算今天將我留在宮中過夜。”
太后與身旁的嬤嬤對視一眼,自知密謀敗露,太后索性也不裝了,放下杯盞正色道“不錯,是打算將你留下,而且此事沒得商量。”
“爲何!”
“爲何?因爲哀家太瞭解你了!”
太后道“出爾反爾的事你又不是沒做過!哀家向你保證,只要你願意娶她們,並且在宮中留宿一晚,解藥哀家一定給你,決不食言,若是你拒絕,哀家即刻毀了解藥,你若是不在乎雲家兩位後人的生死,現在可以立刻離開!”
金濟恆沒有說話,他看著太后,眸中陰冷深沉,隱隱閃著極力壓制的怒意。
太后也沒有絲毫的退讓,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焦灼凝滯起來,周圍服侍的宮人誰也不敢貿然開口,像是柱子一樣杵在角落,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就會成爲這對母子倆的泄憤工具。
這場無聲的戰爭最終還是金濟恆先敗下陣來。
“一切由您安排,我還是那句話,若是您敢食言,我便隨著子羨一同去了。”
太后看了身旁的嬤嬤一眼,那嬤嬤走上前來,將一個小瓷瓶捧到了金濟恆面前。
“哀家說過的話何曾反悔過,這半顆解藥先予你,就當是哀家的誠意了,待明日你帶著她們來爲哀家奉茶時,另一半解藥自會給你。”
金濟恆拿過瓷瓶,他打開瓶塞,只見白膩的瓶子內確實放著半粒黑色的藥丸。
見他服了軟太后緊繃的眉間也緩緩舒散開來,她緩和聲音道“哀家無論做什麼都是爲了你好,現在你不懂沒關係,以後等你有了孩子,自會明白爲孃的良苦用心。”
金濟恆不說話,將那瓷瓶貼身放著,太后溫聲道“你這麼早入宮想必沒有用早膳吧?哀家一早便讓小廚房給你做了蜂蜜花糕和百米粥,你陪哀家吃幾口可好?”
金濟恆坐在輪椅上,賭氣似的沒有說話,太后也不生氣,張羅著讓宮婢去準備早膳。
吃完早膳後,金濟恆陪著太后在御花園裡賞花,御花園的花被宮人伺候的嬌豔非常,也不知道是花園裡的花開得真好,還是以爲別的什麼原因,今天的太后格外開心,笑意快要從眸中溢出。
而金濟恆卻面無表情的坐在輪椅上,整個人冷的快要將御花園的花給凍蔫了。
直到他們路過一株紅梅,看著枝頭上綻放的梅花,金濟恆眸中略有一絲動容,一直緊繃的嘴角也微有緩和。
太后見了,吩咐一旁的嬤嬤“紫珠,找幾個宮人來,把這株紅梅移送去金府。”
太后的聲音雖不大,但金濟恆卻聽的清楚,他道“不日我便要回金國去了,有什麼好送的!”
“那哀家就讓匠人備下百株紅梅,待你走時一併帶著,移種金國就是了!”
晟朝與金國相離甚遠,氣候土壤有著天壤之別,倚重過去當真能活?但是這話金濟恆並沒有說,既然太后要送就讓她送好了,到了金國是死是活全看它們的命數了!
“不許她們穿正紅的嫁衣。”
他前言不搭後語的這麼一句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微微一愣,所有的人都不明白金濟恆這麼一句是什麼意思。
金濟恆道“今日納妾,不許她們穿正紅的嫁衣!”
論理,妾侍的確不能穿正紅色的衣裳,但是太后挑的這些都是有出身的大家女子,現在金濟恆可還沒做金國皇帝呢!她們屈身與他爲妾已經夠委屈的了,若是再不讓穿正紅色的嫁衣,那些女人怕是要委屈死了!
太后正要說些什麼,金濟恆卻搶先一步開口道“這是我納妾的唯一條件。”
嘴脣翕動半晌,太后終於點了點頭,無奈應了一聲好。
金濟恆陪著太后在宮裡呆了一整天,從御花園逛到萬鯉池,又從萬鯉池逛到了水杉橋,這一整天太后情緒高漲,臉上一直掛著笑意,看向犯錯的宮人時也格外的寬容和仁慈。
而金濟恆卻如坐鍼氈,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將黑,太后這才讓人將拜堂用的喜服送來,
宮人正爲他換喜服,福泰這時候突然回來了,福泰來到他身邊,低聲道“公子,夫人他還在外面談生意沒有回來,府中只有阿薊一人,我與他說咱們就要離開晟朝,太后多有不捨,便留您在宮中夜宿一晚。”
金濟恆點了點頭,此時他已經穿戴完畢,福泰推著輪椅,在宮人的指引下與金濟恆來到了喜堂。
因金濟恆之前說過不許大辦,太后只好將喜堂布置在一間偏僻的偏殿裡,知情的也就是她身邊的幾位老嬤嬤。
福泰推著金濟恆來到偏殿,太后正坐在偏殿的上座,她指著桌上搖曳的龍鳳喜蠟與一位老嬤嬤笑著說話,見他來了,眸中驟然一亮,笑盈盈的打量了他一番。
一旁的老嬤嬤忍不住讚道“金公子當真是英姿不凡!太后您也好眼光,挑的喜服極襯公子。”
太后一臉慈愛,笑著道。
“可以拜堂了嗎?”
不等太后說話,金濟恆便冷然截去,他話中的寒意讓喜堂驟然一冷,似殘冬入室,讓人心中發冷。
“大喜的日子,你............紫珠,去把姑娘們請出來!”
太后想要發作,但又怕與他吵起來誤了吉時,只好暫且忍下。
紫珠受命去了內室,不過須臾便領了三位穿著喜服的新娘子施然走來。
新娘子雖是蓋了蓋頭,但是身形窈窕,一舉一動頗有大家風範,一看便知是禮數週全的世家女子。
太后看在眼裡十分滿意,她轉眸看向金濟恆,想要看金濟恆的反應,誰曾想金濟恆睨了一眼她們桃粉色的喜服後便轉過眸去,臉上掛著抹消不去的寒霜。
彷彿來到身邊的不是美豔動人的新娘,而是幾塊毫無看頭的石頭,木頭。
“今兒拜堂,你好歹給哀家笑一下,就當是騙哀家也行,再冷著臉,哀家就惱了!”
太后低聲斥責,金濟恆起初沒有理會,直到看到太后手中裝解藥的小瓷瓶後不得不捧出一張笑臉來。
雖是笑不達眼底,但看著順眼多了。
“一拜天地。”
金濟恆說自己腿疼不願起身,坐在輪椅上與新娘們行禮,太后也沒有說什麼,由著他去了。
“二拜高堂!”
福泰推著金濟恆轉向太后,正要行禮時,他突然感到背後一冷,似有什麼人再盯著他,他立刻轉眸向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