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毓趕回大司馬府的時候,慕微的及笄禮已經(jīng)完了,大家都在大司馬府中游園,等著午宴。仕女如云,在桃紅柳綠的園子里走來走去,鶯聲燕語,就如一幅春日游樂圖般令人賞心悅目。
赫連毓走在青石小徑上,耳邊時時響起“太原王安好”的問候語,他無暇細(xì)看究竟是誰在向他問安,一雙眼睛不住的搜索著慕微的蹤影。
她在那里,終于找到了。
慕微已經(jīng)換下吉服,穿了一件淡碧色的撒花紗衣,群袂上繡著成群的蝴蝶,被風(fēng)吹著,群袂翩躚,那群蝴蝶也隨風(fēng)飄舞著,翅膀不住的擺動著,仿佛振翅欲飛一般。
“慕小姐。”赫連毓大步朝她走了過去,完全忽略了站在她身邊的宇文如眉:“可否借一步說話?我有事情要對你說。”
即便赫連毓不過來與他說話,慕微也準(zhǔn)備過去問他的話,她正琢磨著如何將宇文如眉給甩開,拉了赫連毓到一旁去問后來究竟怎么樣了。她實在擔(dān)心燕昊,這般孤身闖進大司馬府來,她真不知道該怎么說他,這人將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輕,分明知道大虞的皇上正派人在捉拿他。
瞧著赫連毓向自己走過來,慕微心底升起了一線希望,默默的望了他一眼,聽他說呀借一步說話,朝宇文如眉笑了笑:“如眉,你先自己走走,我過去說說話就過來。”
宇文如眉望著赫連毓與慕微兩人并肩走開,站在那里只覺得手腳冰涼,剛剛來見著慕微沒有用她的簪子,也沒有用赫連毓的簪子,心中還很是開心,認(rèn)為慕微對赫連毓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心思,可接下來,這一連串發(fā)生的事情卻讓她心中充滿了無言的憤慨。
慕坤替慕微撿簪子,赫連毓竟然吃醋了!他喜愛慕微到了這種地步,就連慕微兄長舉止稍微親熱些,他都會這般嫉妒,可見在赫連毓的心里,慕微有多么重要。她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望著赫連毓追著慕坤跑了出去,沒有像那些貴女一般好奇,只是坐在椅子上邊,心中充滿了無以言語的悲傷。
自己無論怎樣努力,好像都不如慕微,她為什么能讓太原王那般喜歡她?宇文如眉仔細(xì)打量了慕微幾眼,心中不得不承認(rèn),慕微她要生得美。這是她第一次承認(rèn),她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自己總要找出差距,才知道究竟為何自己會失敗。
可是,我也長得不差啊,宇文如眉有幾分懊惱,在京城飛貴族圈里,她與慕微并稱兩顆明珠,為何赫連毓眼里就只看到了慕微?她滿心的嫉妒,可偏偏臉上卻不能顯現(xiàn)出來,繼續(xù)裝著一副溫柔可人的模樣,陪著慕微到處走著。
慕家園子里的湖泊很大,湖面上萬點銀光,微風(fēng)一過,細(xì)浪微微,就如美人曳地的群袂般,細(xì)碎的湖縐波紋一點點的朝岸邊推了過來。宇文如眉好幾次都有一種沖動,她想猛的伸出手去將慕微推到湖里,她甚至仿佛聽到了那“撲通”的一聲,還聽到了慕微尖聲高喊“救命”,她也仿佛看到了慕微在湖水里浮浮沉沉,拍打著水面,水花四濺,濺到了她的群裳上邊,可她卻無動于衷,只是笑瞇瞇的看著慕微在水中掙扎。
想得快意,不由得微微的一笑,可當(dāng)她睜開眼時,慕微卻仍然好好的站在自己身邊。宇文如眉不由得有幾分氣餒,盯著慕微衣裳上那振翅欲飛的蝴蝶,似乎要掙脫了衣裳撲到自己臉上來——自己也只能想想罷了,如何能真正這般去做?到底如何做,才能讓慕微不能再妨礙自己?
正在胡思亂想,卻見著了赫連毓向這邊走了過來,宇文如眉迅速調(diào)整了下心情,臉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可是赫連毓走到面前卻只是拉了慕微走開。望著兩人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宇文如眉的臉色沉了沉,伸手拽住了身邊的金絲柳枝,用力一扯,柳葉紛紛落了下來,有幾片粘在宇文如眉的手掌上,綠色的汁液帶著一點青澀的青草氣味。
“小姐,咱們?nèi)フ曳蛉肆T。”喜兒在旁邊見著宇文如眉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樣,心中實在擔(dān)心,自家小姐也太在意太原王了些,這喜怒哀樂可全是跟著太原王變。喜兒心中暗自嘆氣,自從小姐及笄以來,仿佛性子變了好多,也有了不少心機,上回太原王府的游宴,與那任三公子串通起來做了那種事情,幸好太原王及時趕到,慕二小姐才沒有被那狂徒羞辱。直到現(xiàn)在,一想起這事情,喜兒的心還是砰砰亂跳,生怕被人揭穿。
“我不去,我要在這里等著。”宇文如眉一雙眼睛盯住了在那邊竊竊私語的赫連毓與慕微,臉色越發(fā)的難看起來。
“慕小姐。”赫連毓望了望站在自己身邊的慕微,頭頂上的香樟樹投下了一片陰影,黑色的影子讓她的臉更白了幾分,就如細(xì)瓷一般光潔,又如羊脂玉一般溫潤,讓他不由得心中一動,口里喊出了她的名字:“慕微。”
慕微吃了一驚,多久赫連毓沒有這般喊過她了?小時候他跟著兄長們喊自己微兒,長大了被那些規(guī)矩拘束著便變得客套起來,跟著旁人喊她慕小姐,可她從他的目光可以得知,他是很想用一個比較親昵的稱呼。
“太原王,你與我二哥怎么便打起來了?”慕微決定不計較這名字的問題,先問清楚燕昊的情況再說。
“二哥?”赫連毓不免一喜,難道慕微沒有看出來那慕坤是燕昊假扮?他疑惑的看了看慕微,見她仿佛神情坦蕩,不似作偽,心里在著,慕微那時候正全心全意在行及笄之禮,沒有注意到那么多也不一定。
“你覺得他是你二哥?”赫連毓淡淡的笑了笑,燕昊啊燕昊,你這般冒險來參加慕微的及笄禮,結(jié)果她竟然不知道你曾來過。他猶豫了一下,本想隱瞞了這事實,可后來一想,慕坤肯定會回家的,到時候與慕微一說,慕微自然也會明白那人究竟是誰,還不如自己將燕昊與他的協(xié)議告訴慕微。
“他不是我二哥還會是誰?”見赫連毓似乎已經(jīng)識破了燕昊的身份,慕微心中一顫,不知道燕昊現(xiàn)在怎么樣了?赫連毓有沒有帶幫手去抓他?
“他不是你二哥,他是燕昊,南燕太子。”赫連毓盯緊了慕微的雙眼,想要看看她有何反應(yīng),就見她捂住嘴唇,輕輕的“啊”了一聲:“是他?”
“是,是他。”赫連毓有幾分得意:“你沒有認(rèn)出他來?”
“他去了哪里?現(xiàn)在怎么樣了?”慕微沒有回答赫連毓的問題,既然他已經(jīng)揭破了燕昊來過的事實,自己也不用再假裝沒有認(rèn)出她來:“你沒有把他抓住罷?”
慕微的眉頭已經(jīng)皺了起來,她的一雙眼睛里透出的擔(dān)心神色讓赫連毓覺得心中有些不能忍受。他能忍受慕微的冷淡,可他卻忍受不了慕微對燕昊的關(guān)心,一種極度嫉妒的心理油然而生,赫連毓冷冷一笑:“我抓住他了,他以為我們大虞就是這般任由他來去自如?只身一人來大虞,還能跑得掉?”
“抓住他了?”慕微臉色蒼白,身子微微顫抖了下,還是秋月伸手扶住了她:“小姐,你小心腳下!”
慕微伸出手去,抓住了赫連毓的衣袖,眼睛里全是乞求的目光:“太原王,請你放了他。”
赫連毓轉(zhuǎn)過臉去,不敢看慕微的眼睛,那眼神太悲傷,悲傷得讓他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可惡,竟然在她面前撒謊。他能感覺到她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那十個指頭柔軟的壓在自己衣裳上邊,可他卻一點也不覺得欣喜,反而有了一種內(nèi)疚。
“你放心,我放了他。”赫連毓低聲說道,他感覺到慕微的手離開了自己的手臂,心中又是一陣惆悵,狠了狠心,他繼續(xù)胡編著:“因為燕昊答應(yīng)了我,這輩子不再見你,所以我才將他給放了。”
“什么?”慕微有些不相信,她上前一步,走到赫連毓的面前:“他竟然用這個做交換條件請你放了他?”
“是。”赫連毓點了點頭:“他自己親口說的,他以后不會再見到你。”
慕微的眼睛立刻黯淡下來,臉上的那艷艷容光頃刻間便得一片灰敗,她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望了望赫連毓:“不會的,燕昊不會那樣說的,你在撒謊。太原王,請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燕昊真這樣說了。”
“我沒有撒謊,燕昊真是這樣說的。”赫連毓這句話說得理直氣壯,燕昊真說了這一句話,他望著慕微那慘白的臉,有幾分心疼:“慕微,你忘記他罷,他是南燕逃亡的太子,這次僥幸逃脫了,自然不會再敢來大虞。”
慕微沒有說話,眼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絕望,輕風(fēng)將她的群裳吹得紛飛起舞,那些蝴蝶都在不住的扇動著翅膀,慢慢的在她腳邊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