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陽錚錚男兒鐵骨,此時直覺豪情志滿熱血沸騰,他立即說道:“這天下平自是該平,可不應(yīng)由你一肩扛起,貨一國之亂,始天下太平,可青梧,此話你為何不與皇兄說?他雖冷冽,卻不是剛愎自用之人。”
葉青梧搖頭,“我與皇上道不同不相為謀。”
洛青陽便不再說話了,洛熠宸要的是江山太平,萬代無憂,而她要的是天下太平,萬民太平,與皇權(quán)無關(guān),與高官厚祿無關(guān),不涉權(quán)謀與黨政,她要的是一個真正的天下皆安,使他日天下百姓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這一切,與高高在上只看得到手中權(quán)利的洛熠宸相去太遠。
“那你……你身邊還有人嗎?”
葉青梧淡淡看著面前的字,靜默了片刻說道:“并無人用。”
“我……”
“青陽,莫要忘了你答應(yīng)我的事情,我將子蘇托付于你了,若有一日,我自此離去再未能歸,愿你能護她成年無憂。”
洛青陽手心一緊,咬牙道:“好!”
葉青梧笑了笑,抬步往窗戶走去,“那我便先回去了。”
窗戶推開,涼風吹來,洛青陽忙上前兩步,將窗戶重新帶上,說道:“你等等!”
“嗯?”
洛青陽大步往門口走去,“你等我回來!”
不等葉青梧說話洛青陽便出了書房,葉青梧不禁搖了搖頭,先前才說洛青陽能愛妻如寶,現(xiàn)在卻莽撞起來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房門吱呀一聲推開,洛青陽氣喘吁吁走進來,走進書房先環(huán)視了一下,見葉青梧站在他的書架前不禁微微一笑,上前幾步,手中風刃切斷她披風的袍子,抬手微微一勾,葉青梧便覺身上一涼,可隨之一種皮毛的味道將她席卷。
“這件狐裘是我去年在邊疆雪山上獵的一只雪狐,后來死了,我便令人剝皮做成了狐裘,雪白雪白的,我是男人,穿著不好,不如送與你吧。”
狐裘很大,剛好將葉青梧整個人都包進去還垂在地上,后面還貼心的帶了兜帽,似乎瞬間葉青梧便感覺暖和起來,她看了洛青陽一眼,不禁笑道:“這若是讓你未來王妃知道了,怕是要吃醋的吧?”
“……哪……哪有……”洛青陽的臉很快紅了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這……這不是還沒有嗎?……你,你若喜歡,明年我再給你獵。”
“別,這一件就很好了,以后啊,還是獵給你的王妃吧。”
葉青梧微微一笑,身上的氣質(zhì)都柔和了許多,洛青陽看著不禁一陣失神。
“沒事了吧?那我這就走了?”
“啊?哦哦。”
葉青梧不禁搖了搖頭,走了兩步,又忽然頓住步子轉(zhuǎn)過身來,“這個給你,也許對你的將士守邊會有幫助。”
一卷書冊朝洛青陽丟過來,他忙我上前接住,再抬頭便見到葉青梧勾唇一笑,袍袖一揮,書房的窗戶開了又關(guān),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書房里,只余下一股冷然的幽香證明她剛剛來過。
洛青陽忙打開那卷書冊翻看起來,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卻驚住了。
書冊上是康源與加國邊境接壤的全貌,地圖勾勒十分嚴謹細致,山川、河流標記十分清楚,洛青陽的手不禁微微發(fā)抖,在邊疆幾年,縱然是他,也未必能畫出這樣細致的地圖,再往后翻,還有各種戰(zhàn)略的部署,如何進攻,如何防守,最后的最后是一套陣法以及一套練兵的方法,直讓人看的心潮澎湃。
“王爺,需要掌燈嗎?”李敢進來,低聲問了一句,洛青陽這才從書卷中抬起頭來,不禁愣了愣,“幾時了?”
“酉時了。”李敢回答。
洛青陽不禁搖頭失笑,自己竟連續(xù)看了兩個多時辰的書,將書卷小心收好,洛青陽這才令人點燈奉茶,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卻發(fā)現(xiàn)椅子旁竟搭著一件白色的披風,直到走過去將那披風抓在手里,洛青陽才想起,這正是葉青梧來時穿的那一件,而他送了她一件狐裘,這件便忘了拿。
“王爺?王爺?”李敢伸手在洛青陽面前揮了揮,不禁問道:“王爺,這是誰的披風啊?以前怎么沒見你穿過?”
洛青陽忙將捧在面前的披風拿了下來,臉微微一黑,“沒事,出去吧。”
……
葉青梧在外面走了走才回宮,回到宮中時正好見到?jīng)鲂墓髟谂阒屐阱酚猛砩牛睦锊唤恍Γ~步從二人身邊越過,微涼的氣息帶出一陣小小的風,葉青梧攏了攏狐裘,殿中火龍轟轟,她卻依舊覺得很冷。
之后很快傳來消息,鮮國三位皇子在云貴地區(qū)試圖回到鮮國時被人抓住,當場射殺,使臣團也被盡數(shù)殺死,鮮國稱康源盜竊鮮國國之重寶在先,無端殺害皇子與使臣在后,舉兵來犯,一時朝中大亂。
有人聲稱要將皇后祭出去以求的兩國和平,有人說皇后當以死謝罪,有人說皇后行為不端不配位后,朝臣聲聲,聲聲討伐,一時間竟讓洛熠宸頭疼不已。
“娘娘,朝中此時內(nèi)憂外患,您這幾天,是不是不要跟皇上慪氣了?”夏至小心勸道。
葉青梧挑了挑燈芯,外面小雪紛紛,才不過申時,屋內(nèi)竟看不清字跡了,她別出心裁的將燈芯剪成短短的一小節(jié),于是只剩下小小的燭火在搖曳,她看著掙扎著不斷變大的燭光,唇角漸漸浮起一絲模糊的笑意。
“多少時日了?”
“自國宴至今以一月有余了。”
葉青梧點點頭,“去吩咐小廚房,今晚多做一些飯菜,本宮好像自回宮也未曾與皇上、涼心公主一同用過一次晚膳,今日天氣不錯,將兩人都請過來好好吃一頓家宴,日前本宮見涼心公主似乎臉色十分不好,讓廚房多做一些進補的,下去辦吧。”
夏至一怔,半晌沒回過神來,從那日在宣王府回來,葉青梧便像說盡了今生的話一樣,每日說上兩三句就不錯了,今日她本想試探著勸兩句,沒想到竟收效這般大,她面上一喜,忙福了福身子立即下去準備了。
葉青梧雖然現(xiàn)在聲勢不怎樣好,可在宮中也算積威已久,住的又是乾泰宮,宮中各人雖想法不同,可依舊未曾有人敢怠慢,夏至的話吩咐下去不久,小廚房便接下了活計。
酉時三刻,涼心公主歡心來了,葉青梧正在書房跟南硯說話,夏意便奉了茶請涼心公主稍坐前去稟報。
“南硯,身為太子,你知道你將來要做什么嗎?”
“皇帝。”
葉青梧點頭,摸了摸他的臉,嘆息一聲,“若是娘親有任何辦法,也不會將你推上這個高處不勝寒的位置,南硯,你要記住,站在這個位置,你可以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風景,這些風景不一定都是真的,有些地方山青水美如畫,有些地方貧瘠干涸如漠,你要學會分辨,那些風景只真的,那些風景是假的,何以為真,何以為假?山很高,路很遠,你要學會自己走。”
“娘親自管去做該做的事,兒子會保護好自己,不讓娘親失望,兒子……將來也會是一個好的君王。”
葉青梧心頭一酸,眼睛里差點落下淚來,只好摸了摸南硯的頭,又拍了拍他的肩,“去吧。”
看著南硯出去,葉青梧稍作休息,整理儀容便從書房走了出來,剛剛站定便聽門外高聲傳唱,“皇上駕到……”
幾人連忙行禮,葉青梧也不想落人口實,只好身子跟著跪下去,未曾下跪雙手被人托住,她抬頭便見洛熠宸站在她的面前,大手托在她的手下徑自將她托起,四目相對,誰也未曾說話,反而是涼心公主嬌笑一聲,打斷兩人的對視。
“宸哥哥,今日朝事不多嗎?”
“還好,”洛熠宸淡淡看了她一眼回答,轉(zhuǎn)頭又看向葉青梧,“準備了什么?”
“夏至,開宴。”
葉青梧玉手一揮,夏至忙帶人下去擺膳,三人落座,葉青梧與涼心公主分坐洛熠宸左右,她微微垂斂神色,只看到夏至帶人將一道又一道香味撲鼻的葷菜擺放在涼心公主面前,仍是說道:“娘娘日前在御花園見到公主身形消瘦,今日特令御膳房為公主進補,這東坡扣肉還是娘娘親手做的呢。”
涼心公主正要說自己正在持齋,被夏至這樣一說,這話便有些不好說出口了,葉青梧也盈盈一笑,“小小手藝,若公主喜歡,日后常過來,本宮做給你吃。”
洛熠宸不禁看了葉青梧一眼,摸不清楚她究竟意欲何為卻也未曾多想,皇后娘娘親手做的,涼心公主此時就算不想吃也不得不吃了,哪怕只是吃一口。
她先是朝葉青梧笑了笑,謝了恩說了客氣話,這才夾起一塊扣肉往口中送去。
康源本沒有東坡扣肉這道菜,是葉青梧在入宮后時常讓人做著給南硯子蘇吃,后來為了方便便教了御廚,做法也極其簡單,只需先炸再蒸即可,可因這里的工藝不夠精細,做出來的總有中腥味揮之不去。
“嘔……嘔……”
扣肉還沒放入口中,涼心公主便干嘔了兩聲,不只如此,她起身踉蹌跑到痰盂旁吐了起來,洛熠宸微微蹙眉,葉青梧也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臉色微沉,眼中帶著莫名的冷意。
據(jù)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通傳,“娘娘,您該喝藥了。”
江鷓鴣端著一碗湯藥走進來,熟悉的苦味令人咂舌,葉青梧卻沒動,只是淡淡的說道:“涼心公主,身子不適嗎?為何沒吃東西便開始吐了?”
江鷓鴣正端著湯藥往前走,聞言不由掃了涼心公主幾眼,卻瞬間變了面色,“娘娘,涼心公主恐怕不是不舒服,而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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