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于我,早就成為了得到你的籌碼。我要江山,不過是為了留住你。既然留不住你,我又何必再去在意那殘破的江山?”楚炎長聲一嘆,“少主,我最后悔的,不是在南楚的時候沒有強行得到你,而是沒有在對你動心的那一刻,果斷地將你帶走。”
“其實我有機會的,只是我想等你長大,我以為,數年性命相依,我在你心里畢竟是不同的,可我萬萬沒想到,豐城一行,你會愛上安若素。我更沒有想到,等著你長大的,不僅僅是我一個人。而那個人,很顯然,他并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愿意。”
……
楚炎這不是找死么?這話明擺著是挑撥我和黎錚的關系,黎錚怎么可能容得下?
果然,黎錚雙眸一緊,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就走,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殺!”
“不要!”一聲凄厲的哭喊,阿蘅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倒在我腳邊,抱著我的小腿,哀聲求道,“華兒,不要!”
到了這時,阿蘅才徹底哭出來。她剛才一直強忍著,死死地咬著嘴唇,這會兒一說話,哭聲就憋不住了,聲聲哀婉,凄厲不堪。
我拼盡全力掙脫黎錚的手,踉踉蹌蹌地跑到夜雪面前,乞求地看著他,道:“幫我!哥,幫幫我!”
夜雪看看我,再看看楚炎,無奈地問道:“如何幫?”
“讓他失憶,把我從他的記憶中抹掉,只要他徹底忘記我,這一切就了結了。”我看看黎錚,再看看楚炎,最后目光落在黎錚臉上,道,“只要他不記得我了,他就可以留住性命,對不對?”
黎錚冷哼一聲,別開了頭。
“死的人已經太多了……小荷死了,長安死了,如玉也會死,楚炎也會死……那么阿蘅……阿蘅的全家都死了,阿蘅也會死……”我腿一軟,跌坐在地,痛苦地捂著臉,泣道,“所有的人都死了!所有與我有關的人都死了!為什么我不去死?為什么死的不是我?”
夜雪惶然,一把將我拉了起來,抓著我的肩膀,俯身看著我的眼睛,沉聲道:“華兒!你醒醒!他們是罪有應得,與你無關!”
罪有應得么?
“如果楚炎騙了我,他死是罪有應得,那么我騙了楚炎,害他丟掉了江山,甚至還要丟掉性命,我是不是應該死無全尸,永世不得超生?”我慘笑著看著楚炎,黯然道,“楚炎唯一的錯,只不過是不忍心對我下毒手罷了!”
楚炎如果能夠再狠一點,絕不會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華兒,你別鉆牛角尖!”夜雪搖著我的肩膀,滿眼怒其不爭。
我悲切地望著黎錚,哀求道:“皇上,別殺他,求你!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我而死了,尤其是……尤其是曾經在意過的……故人……”
這里死的傷的,每一個都是我曾經在意過的故人。
楚炎六年相伴,自不必說,阿蘅是我僅有的好友之一,小荷也是同生共死過的,溫如玉與我同僚四年,我沒少對他動歪心思,就連一向不討我喜歡的小飯桶,那都是我日常作弄尋樂子的對象。
這些人,我一個都不想他們死。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小荷和小飯桶都死了,溫如玉即便沒死,也離死不遠了,楚炎如果死了,阿蘅怕也沒什么活頭了。
黎錚緩緩回頭,目光冰冷地看著我,良久,才緩步朝我走過來。路很短,可他卻走了很長時間。
仿佛過了半個世紀那么久,黎錚終于走到我面前了,他抬手抹了一把我臉上的淚痕,許久,才肅然道:“華子,你知不知道,楚炎不僅僅是你的莫輕寒,他還是南楚的皇帝?”
我的心頓時涼到了極點。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滅國之仇,不共戴天,黎錚不殺楚炎,無異于放虎歸山,終有一日,必受災殃。
我握緊的拳頭緩緩地松了下來,閉上眼睛,以一種幾乎難以察覺的速度,極緩慢地舉起了右手。
右手落下之時,就是楚炎喪命之際。我不能保他一命,那便親手了結他,至少死在我手里,他身為一國之君的尊嚴能夠保住,唯一的遺愿也能夠達成。
“罷了!罷了!若朕殺他,你必生怨尤。楚炎不忍傷你,朕的不忍,絕不比他少!”黎錚無奈地長嘆一聲,抬手將我拉進懷里,緊緊地抱住,悶聲道,“素來都是你為朕出生入死,屢歷險境,朕卻沒為你做過什么。今日朕成全你,倘若因此而留下什么禍患,也是朕命中該有此劫。”
我頓時瞪大了眼睛,驚喜交加,卻又不可置信。黎錚肯饒楚炎一命?這是真的嗎?
黎錚溫和地看著我,點了點頭,淡聲道:“他死了,你會傷心,可是朕不舍得你傷心。”
我感動得不能自已,死死地摟住黎錚,泣不成聲:“謝謝你!錚哥哥,真的謝謝你!”
不知是我那一聲“錚哥哥”刺激到了楚炎,還是怎么回事,那廝突然大聲道:“與其忘了你,我寧愿死在你手里,起碼這樣你永遠也不會忘了我!”
我渾身一顫,立時察覺到黎錚的身子僵住了,連忙回頭道:“我不會殺你,也再不會見你,從此你我一刀兩斷,再不相干。以后你不會記得我,我也不會想到你,楚炎,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楚炎凄然一笑,既高傲又卑微:“我寧可死,也不愿茍活于世。你既然不肯親自動手,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話音方落,楚炎居然眼睛睜得大大的,決然地往橫在頸側的刀刃上撞了過去。
我與阿蘅不約而同地尖叫出聲,卻見夜雪快如閃電地一揮手,楚炎的身子一軟,向后一倒,委頓在地,而后,便見他一手掐著自己的脖子,一手捂著胸口,“嗬嗬”地猛喘了好幾口氣,驚怒交加地問:“你給我吃了什么?!”
夜雪冷眉冷眼地一甩袖子,道:“能讓你變成傻子的東西!”
楚炎聞言,厲吼一聲,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夜雪漫不經心地一揮袖子,我還沒看清他到底干了什么事,楚炎就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杜姑娘,你將人帶走吧。”夜雪淡淡地吩咐一聲緩步走上前,彎下身子,粗略地查看了溫如玉,往溫如玉嘴里塞了個東西,又道,“這人還不算太壞,既然沒死,也就不必死了,讓他與楚炎一道,變成一張白紙好了。”
阿蘅怔了怔,抹了一把眼淚,像是怕我們反悔似的,連忙沖上去扶楚炎。可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楚炎卻是高大健壯的男子,她拼盡全力,卻連楚炎的上半身都沒能拽起來。
我看看夜雪,以眼神示意他讓人搭把手。夜雪繃著臉瞪我一眼,滿臉不悅,卻還是順了我,讓人將溫如玉和楚炎扶起來,并把小飯桶和小荷的尸身都抬走了。
楚炎他們一走,院子里頓時空蕩下來,夜雪聳聳肩,自顧自回房了。我窩在黎錚懷里,心里久久不能平靜。
“回去吧。”黎錚攬著我往屋里走,走了幾步,停了下來,鄭重道,“自今日起,華子,不要再去想有關從前的任何人了。那些很在意的故人,畢竟是故人,該過去了!”
我恍恍惚惚地點頭,是該過去了。
“四月二十六,就是你咱們的大婚。華子,再有一個月,你就要嫁給朕了,朕希望你能夠心無旁騖地做朕的新娘。”黎錚掰過我的肩膀,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滿眼深情,語聲溫柔中帶著淡淡的感傷。
我一陣心疼,黎錚的情,似乎一直都比我深,我一直都是處于被動地位的。
看著他的眉眼,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悸動,不假思索地就抱住他的腦袋,往下一掰,踮起腳尖湊了上去。
冗長的一吻,傾盡全副心力,直到夜雪那廝惡作劇地丟了一塊小石子過來,我才熱辣著臉將他推開。
“光天化日,有傷風化!”
我頓時羞得連頭都不敢抬,黎錚爽朗地笑著將我打橫抱起,柔聲道:“的確有傷風化,這種事情,還是在閨房里做比較好。”
……
一群不要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