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溫平……到底是怎麼想的?”玉珥還是有很多想不通,擰著眉頭問,“他抱走真正的靈王之子,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
他應該不可能提前知道靈王妃生的是雙胞胎吧?也不可能會提前知道康順帝會派席絳候南征吧?
她越想越不對,又爬起來看著他說:“而且,他當時怎麼知道席絳候一定會戰(zhàn)死沙場?”
席白川擡手用內(nèi)力捲起枯葉落入火堆中,讓篝火燒得更亮些才道:“可以說是臨時起意,也可以說是早有預謀。”
玉珥面露不解,他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口,淡淡道;“安溫平雖是靈王舊部,但因他爲人狡詐,不得靈王重視,一直都屈居於喻世寂等人之下,總被當成雜役一般指使,他又不敢反抗,長期的壓抑心裡,讓他心態(tài)扭曲,近乎變態(tài)地渴望登上高位。”
席絳候想要貍貓換太子計劃並非瞞著所有人,他與靈王舊部商議過,當時舊部人人稱讚席絳候忠義無雙,安溫平卻十分不屑,他覺得席絳候根本是扮豬吃老虎,是真正有心機會算計的人。
他想——這些靈王舊部如今個個義憤填膺,要不是靈王警告他們要是敢不軌他就先咬舌自盡,他們早就提起青鋒去劫法場,如果靈王之子真的能被換出來,將來只需小小煽動一番,這些靈王舊部必定竭盡全力擁戴靈王之子爲帝,到那時,席絳候可就是千秋第一功臣,兒子這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犧牲一個兒子能換來青史留名,怎麼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賣……唉,這種好事怎麼落不到我身上。
是啊,這種好事怎麼不落在他身上?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便是如藤籽落地迅速瘋狂生長,他越想越美好,也越想越不怠。
靈王妃分娩那日,他喝了些酒,本來打算去天牢裡最後狠狠嘲笑一番那個從不重視他的靈王,卻沒想到讓他碰上了靈王妃產(chǎn)下一生一死雙胞胎!
他當時立即抱起來那個還活著的靈王之子,不過,他想的還只是將這個孩子抱出去給席絳候,這樣一來,席絳候的兒子不用當替身,衝這一點,席絳候日後必定對他刮目相看,再者,他也算半個護主的功臣,來日靈王之子登基爲帝,他也能跟高官厚祿。
是以,他買通了獄卒產(chǎn)婆,帶著那個孩子走了。
他當時沒想到的是,席絳候竟然會將他的孩子也交給他,然後一句話都來不及跟旁人交代就匆匆南征。
當時他抱著席絳候之子在候府門前站了許久,想了許久。
他想,他是不是能得到更多?是不是能登上更高的位置?是不是能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施捨,想要什麼自己唾手可得?能的,能的,這個機會來了,就是現(xiàn)在!
如果他將靈王之子藏在身邊,對外謊稱席絳候之子就是靈王之子,讓這個孩子替真正的靈王之子籠絡靈王舊部打江山,等到江山收入囊中時,他再帶著真正的靈王之子登場……
靈王舊部擁戴的只是靈王血脈,誰身上流著靈王的血就支持誰,所以他撫養(yǎng)長大的靈王之子一定能當皇帝,屆時,他這個義父不就是太上皇?甚至,如果他將這個孩子調(diào)教得軟弱一點,讓他對自己唯命是從,那他不就成這天下的主人?!
千萬般主意自腦中飛快盤算而過,這個計劃太完美,這時候,他只要確保唯一知道真相的席絳候無法再開口指證一切就可以了……
玉珥咋舌:“所以,席絳候的死是……”
席白川輕輕搖頭:“安溫平說,他當時的確安排了人混入軍營,準備找機會毒死我父親,只是還沒來得及動手,父親就戰(zhàn)死了。”說到這裡,他的語調(diào)驟然低沉,眼底閃過恨意,“他沒能殺得成我父親,卻殺死了我母親!”
席絳候戰(zhàn)死,雖然和安溫平的計劃偏差了一點,不過幸好結(jié)局和他想的一樣。
下一步,再送走席絳候夫人就夠了——畢竟她是孩子的生身母親,她如果活著,還是有隱患。
於是那天夜裡,他潛入席絳候夫人的房間,將她活活勒死,再僞裝成自殺的模樣……好了,一切都很完美,就等著兩個孩子長大,他所設想的完美計劃,便能按部就班地進行。
玉珥聽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原來這就是真相,原來這纔是真相!
如此逆天大謊,竟然都是一個人全盤策劃,安溫平此人太可怕了!
玉珥眼神複雜地看著席白川環(huán)抱著她的手,不由得伸出手將其握緊。
席白川從小就接受‘我是靈王之子,我的父王母妃被皇帝誣陷害死,我一定要爲他們報仇,我一定要搶回這本屬於我父王的江山’這種洗腦,自然對先帝仇根深種,自然不遺餘力地去設局去計劃搶奪這江山,再有居心叵測的安溫平,愚忠的靈王舊部從旁煽動,纔會有後來這一系列事情,他們也纔會走到這一步。
玉珥沙啞著聲音問:“那你又是……從什麼時候懷疑你不是靈王之子的?”
“兵敗漢王之時。”他回答道,“那時我的作戰(zhàn)計劃一再泄露,我開始懷疑我身邊有內(nèi)鬼,後來有一次我和漢王手下那個神秘人交手,留意他用長槍的手法與安離頗爲相似,便故意洋敗,趁機在他身上留下無色無味卻會在黑暗處發(fā)出熒光的粉末。”
回營後,安離恰好出現(xiàn),他在他身上看到熒光粉,確定他就是神秘人,因爲想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那樣做,他這纔開始調(diào)查他。順著他,他發(fā)現(xiàn)安溫平也頗爲詭異,一直查下去,直至找到當年天牢收了賄賂,放安溫平帶靈王之子離去的獄卒。
他道:“當時我很震驚,當即提劍去找安溫平,將他囚了起來,百般逼供,直到他扛不住了才說出一切。”
玉珥一愣:“逼供?那如今在安離身邊的安溫平是誰?”不可能是真的安溫平了,否則他不可能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果然,席白川說:“易容術(shù)。”
真正的安溫平早就被他殺了爲母親報仇,如今在安離身邊的安溫平,是他易容後的細作,一來能降低安離的戒心,二來能從安離那兒探出秘密。
玉珥安靜了許久沒說話,她忽然知道太多真相,需要消化一下。
席白川靜靜地看著她,忽然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曾經(jīng)我要的是江山和你,前者家仇所累,後者我私心罷了,如今我只要你,你的天下,我不想要了,你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