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說死者年齡均在十六到三十之間,這個年齡是人一生中最好的時光,但同樣也是一個人一生中最‘累贅’的時光,大部分人在這個時候是上有老下有小,這樣的人獨自外出做工也必定不會選擇太遠的地方,目的是爲(wèi)了方便照顧家裡。屍體在南川江的中下游發(fā)現(xiàn),可以推測這些人的死亡地點不會很遠,所以我想這些死者很可能都是隴西道的百姓。”
玉珥說著閉上眼睛,多日來的緊張神經(jīng)總算可以放鬆些:“順著死者身份的線索繼續(xù)追查下去,一定能找出對我們而言更有利的線索。”
鄭和本就極擅長辦案,再有一個熟知當(dāng)?shù)厥挛锏氖Y樂易協(xié)助,線索很快就被他們揪了出來,當(dāng)天傍晚兩人便匆匆而來,對玉珥稟報他們查到的最新消息。
鄭和說,江底的一百五十六具屍體有八十六具被確認了身份,這八十六具屍體的家屬都說死者是被同鄉(xiāng)或者親朋好友介紹去做什麼做工,因爲(wèi)是熟識的人,所以死者沒有多猶豫,他們家屬也不放心,如果不是看到屍體,到現(xiàn)在他們還以爲(wèi)死者依舊在外做工。
“上線拉攏親朋好友爲(wèi)下線,下線再拉攏親朋好友爲(wèi)下下線,以此發(fā)展延綿不絕。”玉珥若有所思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些人生前肯定爲(wèi)上線做過什麼事,這件事是不不可告人的,所以在做完之後,才都會屠殺。”
付望舒眸子流轉(zhuǎn)出異色:“我們何不做出一個大膽的假設(shè)?”
“什麼大膽的假設(shè)?”玉珥將頭微微側(cè)到他的方向。
“假如他們爲(wèi)上線做的那件不可告人的事情是……”付望舒神色淡定,吐出兩個字,“造反。”
玉珥眉梢微動了一下,聽到這個假設(shè)倒沒多激動,因爲(wèi)她始終沒有忘記,在這片土地上自始至終都盤踞著一條毒蛇——孟杜衡。
相比之下鄭和和蔣樂易就沒那麼淡定了,兩人瞪圓著眼睛,不可思議喊:“造、造反?這是誅九族的死罪啊!”
“成則九五之尊,敗則階下之囚,人生苦短,不拼一拼,可就枉爲(wèi)人了。”玉珥站在窗邊,夜風(fēng)輕輕拂過院子裡的柳樹,枝條已經(jīng)發(fā)出新芽,她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那處生機勃勃,以至於嘴角的弧度也柔和了許多。
蔣樂易過去的幾年爲(wèi)官生涯,完全是個不管事兒的主,處理的最大的官司就是誰偷了誰家的雞鴨,誰又因爲(wèi)什麼事把誰揍了一頓,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這些日子跟著玉珥他們辦事,雖然多少猜到可能是要出大事了,但完全沒想到竟然是造反,當(dāng)即嚇得腿一軟,跌坐在了椅子上,抖著手說:“這、這可怎麼辦啊……”
玉珥轉(zhuǎn)身靠在窗沿,清秀的臉上一派淡然,聲音平靜且篤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就算孟杜衡真的造反她也不怕,大概是長時間在心裡把這個人當(dāng)成了敵人,所以他有動靜反而覺得正常。
只是她想不明白,爲(wèi)什麼要在現(xiàn)在造反?
順熙帝又還沒立儲君,她是嫡女,但他可是嫡子,他的母親是當(dāng)今國母,他的母族在朝堂也是熠熠生輝,他被名正言順的立爲(wèi)太子也不無可能,何必劍走偏鋒孤注一擲?
如今的順國四海昇平,國富民強,豈是他區(qū)區(qū)安王能與之匹敵的?
……還是說,他想在順熙帝身上打主意?
玉珥眼眸微微瞇起,無神的眼底掠過暗光——他,請留帝都的真正目的,不是爲(wèi)了給他母后過壽,也不是對她的黨羽下手,而是順熙帝麼?!
想到這裡,玉珥不由自主捏緊了袖子。
說起來最近帝都沒有傳回消息,是始終風(fēng)平浪靜,還是……
“殿下,殿下。”付望舒一邊喊一邊走她面前,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肩膀,“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玉珥回神,搖頭道:“沒什麼。”
“夜風(fēng)冰冷,殿下還是不要在窗邊站太久。”他的聲音輕且柔,舒潤得宛若窗外下起的綿綿細雨,玉珥腳步不由自主一停,剛想說什麼,就聽到鄭和說:“哎呀蘇小姐,這種事情你讓下人做就可以,怎麼還親自奉茶,我們怎麼擔(dān)當(dāng)?shù)闷稹!?
蘇安歌將熱茶一杯杯放在他們的座位上,鄭和和蔣樂易連忙起身道謝,有些受寵若驚,她自己且是溫和一笑:“在這裡總是給大家添麻煩,大事幫不上忙,但幫忙換換茶水還是可以的,大家不必客氣,若是餓了,我再去廚房拿些點心給大家吃。”
鄭和笑道:“就不麻煩蘇小姐了,我們餓了會自己去找吃的!”
蘇安歌微笑頷首,端著涼掉的茶水出門前,眼神似不經(jīng)意地掃了一下付望舒和玉珥,其中似有別樣情緒。
玉珥倒是沒有多想,左右已經(jīng)沒有別的事需要談,便直接讓衆(zhòng)人都回去休息。
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玉珥揉了揉微酸的肩膀,摸索著出門喊湯圓扶自己回房,只是沒想到有人在廊柱後等了自己許久,見自己出來,才從陰影處走出來,柔柔地喊了自己一聲:“殿下。”
玉珥一愣:“蘇小姐?”蘇安歌?
“殿下是要回房嗎?那安歌送你吧。”蘇安歌走了過來,不動聲色地扶住了她的手,“殿下身邊的小丫鬟似乎吃壞肚子了,跑去上茅房了。”
玉珥頓了頓,倒是沒說什麼,只是點頭:“麻煩你了。”
從正堂走到玉珥住的院子其實不算遠,但蘇安歌卻刻意走得很慢,玉珥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也就靜觀其變,陪她慢慢走,順帶配合她閒聊些家常便飯。
“蘇小姐這次跟著欽差衛(wèi)隊來到溧陽縣,蘇右相應(yīng)當(dāng)是不知情的,你可寫過書信回去告知?”玉珥說道。
蘇安歌笑了笑:“剛到的時候就寫過書信回去,家父聽到安歌和殿下在一起,很放心。”
很放心?玉珥在心裡苦笑,別人不知道蘇和風(fēng),她可是對他了解個透徹,那麼多疑的人,得知獨生女兒和自己在一起,定然是不關(guān)三七二十一先把她罵一頓再說吧——她在朝堂和蘇和風(fēng)守望相助,這次她離開帝都,曾不重不輕地要求過他爲(wèi)自己‘把風(fēng)’,他那張老臉可是臭到?jīng)]話說,現(xiàn)在蘇安歌跑到她這裡來,他肯定是以爲(wèi)此舉定然是她對他的要挾,如果不幫忙就對他女兒不利什麼的。
玉珥在心裡撇嘴。
簡直是躺著中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