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局仍在繼續。
在第一局過於瘋狂的詐唬之後,溫簡言明顯比之前收斂很多。
畢竟,他上次之所以能成功,主要是建立在出其不意的基礎上,一個套路再用第二次就不靈了。
很快,No.8也漸漸掌握了節奏,在溫簡言連勝兩局之後,用接下來的三局勝利,很快扳回了價值一個億的籌碼。
猩紅如血的牌桌上,鋪排著正面朝上的撲克牌,紅色的籌碼在雙方的手邊堆迭,在被丟擲出去時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誠信至上】直播間:
“現在戰況怎麼樣了?”
“很膠著啊,已經進行了六局,雙方輸贏各半,不過整體看來,還是主播這邊佔優……畢竟他第一局贏得太多了嘛。”
“沒錯,之後的五局感覺雙方都是在彼此試探,所有都沒再像之前一樣下那麼大的賭注了。”
但是,在前六局結束之後,牌桌上的風向就開始逐漸改變了。
第七局,No.8勝,贏三千萬。
第八局,No.8勝,贏兩億一千萬。
第九局,溫簡言勝,贏五千萬。
第十局,No.8勝,贏一億兩千萬。
【誠信至上】直播間:
“……”
“啊啊啊啊啊啊!!一個人的手氣能這麼爛啊?怎麼能這麼爛啊!!”
“太可怕了真的!!!十局居然能抓三次高牌,這可是德州里最小的牌面,30%的概率是不是多少也有點太高了啊!”
“不光是這個的問題!主播就算沒抓高牌的時候手氣也很一般啊,上上把好不容易抓到一個葫蘆,結果對面居然是同花順!給我整不會了真的。”
“誰懂,我現在已經汗流浹背了。”
“不光是德州。只要是賭博這種情況就都挺危險的,所謂兵敗如山,一旦手氣不順,真的很有可能就要一路輸下去了。”
不遠處,梅斯維斯始終觀察著賭桌上氛圍的微妙變化,他不過輕輕掃了一眼兩人手邊的籌碼數量,就已經立刻看出了門道。
“還剩九十三枚。”
像是本就已經凝滯的空氣之中被拋入了一塊落石,落地的聲音令人不由得心臟緊抽。
“看來,你是暫時沒辦法離開這張桌子前了。”
梅斯維斯單手撐著下巴,一雙眼白稀少的眼珠緊盯著溫簡言,臉上帶著詭秘的微笑。
溫簡言放在桌上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抽。
他當然知道對方這句話的含義。
雖然溫簡言在賭桌上一共有150枚籌碼,但是,他的全部積蓄也不過和15枚籌碼等值,也就是說……他現在實際上已經輸掉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在輸掉這15枚籌碼前,溫簡言還能有離開賭桌的選擇,但是,在將它們輸掉之後,他就只能繼續賭下去了——直到傾家蕩產,負債累累。
“十局已經結束,”No.8坐在賭桌對面,那張看不出年齡的娃娃臉上帶著燦爛的微笑,“您要更換項目嗎?”
【誠信至上】直播間:
“換!”
“那必須得換啊!!”
“對啊,現在必須得趕緊止損。”
“這種東西真的很看狀態,開始輸了就會一直輸,不如更換項目重新開始,說不定還能把運氣扭轉過來……”
“不。”
溫簡言擡起眼,吐出一個字。
他稍稍向後仰靠,將牌丟回桌面上,說道:“還是德州。繼續。”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你糊塗啊!!!”
“好的。”No.8臉上的微笑加大。
費加洛無奈地搖搖頭,嘆口氣,再次開始發牌。
第一局,No.8勝,贏5千萬。
第二局,溫簡言勝,贏三千萬。
第三局,No.8勝,贏五千萬。
第四局,No.8勝,贏三千萬。
【誠信至上】直播間:
“賭注變小了誒……”
“是的,而且主播在公共牌全部發完前fold的次數是越來越多了。”
“沒辦法,主播輸太多了,必須得謹慎起來了,如果牌不好,就只能止損了。”
很快,在如此這般小打小鬧般玩了八局之後,第二輪的德州進行到了第九局。
兩張底牌下發,第一輪盲注。
溫簡言下注兩枚籌碼,No.8跟兩枚,並加註一枚。
三張公共牌下發,一張黑桃A,一張紅桃6,一張梅花10。
溫簡言下注兩枚,No.8跟注兩枚,加註兩枚。
【誠信至上】直播間:
“嘶,雖然已經這麼玩過好幾輪了,看著還是讓人有些無法呼吸……”
“這下注纔剛剛過去兩輪,池子裡就已經一億一千萬了啊我靠,這也太可怕了,他們這把的牌怎麼突然玩這麼大?”
第四張公共牌爲方塊9。
溫簡言轉了下手上的銜尾蛇戒指,微笑了一下,然後從桌上一枚一枚地數出籌碼,然後一枚一枚地丟上了賭桌。
一枚、兩枚、三枚……十枚。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
“啊??”
“你又來??你又來???”
“……”
No.8盯著溫簡言,也笑了:“fold(棄牌)”
這一把,溫簡言贏了七千萬。
溫簡言掀開底牌,是個對子。
然而No.8是三條(底牌加公共牌有三張同一點數的牌)。
也就是說,這次居然又給他詐唬成功了。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啊啊鬆了口氣!”
“……沒想到還真給你小子又走了一次狗屎運。”
“不過,這次的牌局沒有進行到第五張公共牌發放,所以賭注沒成功加上去,雖然主播詐唬成功了,但收益卻也只有七千萬,有點可惜了。”
第二輪的德州還剩五局結束。
溫簡言將籌碼歸入已經空掉一小半的籌碼盒中,看向費加洛:
“繼續吧。”
“……”費加洛嘆了口氣,任勞任怨地開始理牌。
偌大的賭場二樓,只能聽到撲克牌翻動摩擦時發出的沙沙聲。
No.8坐在賭桌的一邊,目光落在自己對面的溫簡言的身上,娃娃臉上帶著狀似天真的微笑。
雖然上一把剛剛被用完全相同的招式又耍了一次,但是,他卻並沒有再表現出和上次類似的愣怔,反而顯得十分平靜。
畢竟,他現在已經領先了太多,那七千萬對他來說也不過只是毛毛雨罷了。
更何況……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七千萬他都輸的很值。
每一個手段高明的賭徒,都十分擅長表情管理。
他們喜怒不形於色,絕不將自己的情緒泄露出來。
但是……
再高明的賭徒也仍然是人類。
只要是人類,在面臨生與死的抉擇、過高到無法負擔的賭注、過大到無法承擔的代價時,都是會產生一些生理性的反應的,而這些痕跡是無法被完全消除的。
可能是眼部肌肉的細微抽搐,可能是喉結的滾動頻率,可能是額頭上汗水的滲出。
也有可能是一個不經意間的小動作。
No.8的視線下移,不著痕跡地落在溫簡言放在桌上的手指處。
溫簡言有一雙十分漂亮的手。
手部線條利落優美,有骨有節,白皙的手背上隱約可見青色的經絡,伴隨著動作綿延起伏。
而在他無名指的指根處,繞著一隻銀色的蛇戒。
銀蛇屈曲,首尾相連,蛇眼處閃爍著猩紅的光芒,顯得頗爲奇異詭譎。
之前在下五子棋的時候,No.8就開始注意到——當對方對自己的某一步並不確定時,就會下意識地撫弄旋轉這隻蛇戒。
並且,之後在溫簡言第一次詐唬時,也做了類似的動作。
當時No.8就注意到了這一馬腳,於是,在接下來的賭局之中,他開始不著痕跡地觀察對方的反應,有意識、有計劃地“下注”、“加註”、“讓牌”、“棄牌”,驗證著自己的猜測——只可惜,對方同樣精明剋制,在整個博弈的過程中幾乎很少露馬腳。
直到剛剛。
那一把價值七千萬的賭局中,對方再一次做出了這個同樣無意識的小動作。
四張底牌發下,開始第一輪押注。
溫簡言從桌上捻起五枚籌碼,叮噹一聲丟至桌面。
【誠信至上】直播間:
“好傢伙……這把開局就上五千萬?”
“我人都要麻了。”
“好好好,就是要玩大了纔好看,之前那幾把小打小鬧看著都讓人犯困,現在終於又有點意思了!”
No.8:“跟。”
費加洛看了兩人一眼,開始下發三張公共牌。
一張方塊9,一張方塊Q,一張黑桃K。
No.8向賭桌上丟了三枚籌碼。
溫簡言擡眸向他看看:“我跟你三枚。”
“——Andraise。”
青年修長的手指捉起旁邊的一把籌碼,然後一枚一枚地丟到血紅色的賭桌上。
一枚、兩枚、三枚……十枚。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一個億????”
“不是吧?都三次了,你真覺得這次還能再騙到人嗎??”
“你小子別故技重施了我求求你,我背上的汗都要下來了!”
No.8的視線在溫簡言身上不著痕跡地停留一瞬。
就連對方自己都沒有發現,此時此刻……他左手的指腹正輕觸右手指根處的銀色蛇戒。
他笑了一下,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Re-raise。”
十一枚血紅色的籌碼堆至了桌上。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不是吧?”
“我靠,現在桌上多少錢了?”
“三億七千萬……”
“之前有哪次玩的這麼大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費加洛開始下發第四張公共牌。
是一張方塊K。
這次,輪到溫簡言下注了。
他扭頭掃了一眼自己身邊的籌碼,再次數了十枚,推了過去。
【誠信至上】直播間:
“……四億七千萬。”
No.8:“call。”
他也同樣數出十枚籌碼,丟上了賭桌。
【誠信至上】直播間:
“……五億七千萬。”
“andraise。”No.8丟出五枚籌碼。
【誠信至上】直播間:
“……六、六億兩千萬。”
誰也沒想到,這把的賭注居然會突然加到這麼高,一旁觀戰的梅斯維斯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情,上半身微微向前傾斜,視線緊緊凝注在賭桌邊上,嘴脣微微拉開。
空氣中的密度似乎已經被壓縮到了極致,好像是下一秒就要勃然爆發的炸藥桶內部,即便僅僅是什麼都不做,僅僅只是站在原地,都令人感到呼吸困難。
如此緊張的氣氛,就連充當荷官的費加洛都有些侷促了。
他看看溫簡言,又看看No.8,謹慎地下發了第五張公共牌。
一張方塊10。
溫簡言坐在桌邊沒動,任憑空氣中緊張的氛圍發酵著,他凝視著坐在桌子對面的No.8,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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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氣氛緊繃到極致之際,他笑了一聲,伸手撈過旁邊籌碼盒,將其向前輕輕一推。
嘩啦啦。
血紅色的籌碼在賭桌的桌布上傾斜而下,像是浸沒在了粘稠的鮮血之中。
“All-。”
【誠信至上】直播間:
“什麼?”
“…………他說什麼?”“啊啊啊我慌了,我真慌了,我現在真慌了。”
“All-?All-???你怎麼敢的?怎麼敢的啊!!!”
“救命、救命,我有點呼吸不過來了,是我的錯覺嗎,感覺直播間裡的空氣好稀薄!”
此言一出,身爲荷官的費加洛不由得呼吸一頓,他震驚地扭頭看向溫簡言,一雙原本細細長長的狐貍眼此刻瞪圓了,好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連不遠處的梅斯維斯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脊背緩緩挺直了。
No.8一愣。
他猛地擡起眼,看向了溫簡言。
賭桌對面,青年面帶微笑,薄薄的嘴脣勾起一個不大的弧度,眼珠裡倒映著過於璀璨的燈光,呈現出一種糖果般的淺色,臉上像是戴著一張紋絲不動的面具,令人完全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到任何端倪。
No.8下意識地垂下眼,視線落在了溫簡言放在賭桌上的手上。
對方此刻正不緊不慢地旋轉著手指上的銜尾蛇戒指,冰冷光亮的銀白色戒身之上,一雙血紅色的蛇眼熠熠生輝。
根據他之前得出的經驗,對方百分百是在詐唬沒錯。
可是……all-?
把全部身家、以及十五億賭債全部壓上的詐唬?
他怎麼敢的?
“……!”
等一下。
忽然,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No.8的瞳孔驟然緊縮。
不。
不對!
一個對自己的表情管理如此完美、技術如此嫺熟的賭徒,怎麼可能露出“轉戒指”這樣明顯的馬腳?
除非……這是餌!
這是對方刻意表現出來的破綻,是一個從一開始就已經佈下來的毒餌,只爲了讓他在賭局中做出“這是在詐唬”的錯誤判斷。
也就是說,一切都要反著來看纔對。
對方實際上握了一手好牌,只是在誘騙他在賭局中投入更多賭注罷了!
既然如此,他現在就必須要及時止損纔對。否則只要這一局結束,對方就能贏得足以下賭桌的十五億籌碼。
……棄牌。
No.8捉著紙牌,手指不由自主地緩緩收緊,原本挺括的硬質卡片在他剋制不住的力道下變皺。
他緊咬牙關,那一句“fold”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可是,萬一呢?
對方知道他的能力,應該也同樣清楚自己能很快發現端倪,那麼,這有沒有可能是一個反向的套路呢?對方說不定是利用了他的經驗,將“轉戒指”就不是詐唬這種念頭植入他的腦海,只爲了這最後的一局?
畢竟,對方確實足夠瘋狂。
No.8的額頭滲處冷汗,他垂下雙眼,只爲遮擋住眼底的動搖。
“怎麼回事?”
不遠處,金髮碧眼的女荷官瞇了瞇雙眼,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
她壓低聲音,問道。
“他以前從未猶豫這麼久。”
“……”
那位氣勢逼人的中年荷官——同樣也是在場所有荷官之中排名最高的No.3——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不遠處的賭桌。
賭桌上,無數血紅色的籌碼堆迭如山。
周圍的空氣已經被擠壓成了厚重的實體,猶如無法掙脫的粘稠泥沼,將人肺腔中的每一絲空氣都汲取殆盡,即便僅僅只是注視著眼前這一幕,都讓人心臟停跳,手心冒汗。
賭桌的一邊,是面無表情的No.8,他低垂著雙眼,試圖將自己的所有情緒掩飾起來,但是,對於早就已經熟知他手段和習慣的其他核心荷官來說,這樣的掩飾是徒勞的。
他在緊張,在猶豫。
但是,在賭桌的對面,那位剛剛All-了自己全部籌碼的賭徒卻顯得十分平靜和自在、
他的脣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細長的手指交迭,漫不經心地旋轉著指根處咬合的銀色蛇戒。
……真是個瘋子。
一個心思縝密到恐怖的瘋子。
No.3緩緩開口:“No.8要輸了。”
什麼?
金髮碧眼的No.6微微一怔,扭頭看向一旁的No.3。
“可是……”
“已經沒有懸念了,”No.3搖搖頭,打斷了No.6接下來的話。
他微微瞇起雙眼,眼底精光閃爍。
“你還沒有意識到嗎?No.8現在已經被繞進對方的邏輯和思維定式之中了。”
懷疑只要出現,就再也無法被遏制。
一旦被捲入這種懷疑的漩渦之中,就會陷入懷疑一切、質疑一切的永動悖論之中,而現在,No.8已經被對方拖拽到了這種疑神疑鬼的狀態裡,他開始失去原本的冷靜和剋制,並且開始質疑自己之前做出的每一個決定,懷疑對方的一切行爲……這種情況危險至極,而且幾乎沒有破解之法。
“而且……”No.3緩緩道,“對面是個製造壓力環境的天才。”
身爲核心荷官的No.8之所以會被拖進這樣的漩渦之中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次詐唬的成功,在別人看來只是一次偶然瘋狂下的僥倖,但是,對於對方來說卻只是一個開始。
這不僅僅是爲了“製造破綻”,更是爲了在No.8心中植入“不會再有下次”了的潛意識。
可是……爲了證明自己理論的成功,是一定會有下次的。
在抱著這一念頭行動的時候,No.8會主動走入陷阱。
但他卻並未意識到,兩次詐唬的順利實施,其所製造的心理壓力是普通的“連勝兩局”所無法比擬的。
而第三次的all-,已經徹底完善了他構建出來的心理陷阱,至此,他之前所埋下的所有炸彈都被同時引爆,將對手心理壓力推至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恐怖峰值。
而在如此強壓之下,No.8即便不想落入無限懷疑的狀態之中,也由不得他了。
這是一套環環相扣、極其恐怖的心理連招,足以摧毀任何一個人的心理防線。
在這種情況下,No.8的反應甚至可以算得上優秀的。
如果坐在溫簡言對面的是核心荷官之外的其他人的話,現在恐怕已經汗流浹背,面色煞白,失去所有的應對能力了。
No.6卻搖搖頭:
“他或許真的是心理戰的高手,但是,這不代表他一定會贏。”
這就是德州的魅力。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即便對方已經極大程度地干擾了對手的意志力,但是,在賭桌之上,運氣仍然會從中作祟。
如果不跟,對方會將桌上所有的籌碼收入囊中,但如果跟的話……也不會完全失去勝利的機會。
更何況,根據No.6的觀察……
那傢伙的手氣並不算很好。
“……”
No.3沒再回答。
賭桌邊上,在經過了漫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No.8終於擡起眼來,他咬緊牙齒,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
“……我跟。”
嘩啦啦!!
血紅色的籌碼被一把推至桌上,短暫地搖搖欲墜之後傾斜而下,像是一塊塊沾染著鮮血的骸骨,每一塊都代表著高昂到令人窒息的代價。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我不敢看了我不敢看了!”
“啊啊啊啊我現在真的閉眼了,這他媽的不是悠閒快樂的主播假期真人秀嗎?爲什麼我感覺比正兒八經的副本還要恐怖啊!!!”
“完了完了完了我真的不會呼吸了,救命啊啊啊!”
“嘶……”
就連站在一旁的費加洛看到眼前桌上的籌碼,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涼氣,他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試圖遠離緊張氛圍漩渦的中央:
“好了,該Showdown(攤牌)了。”
No.8緩緩擡起眼,不知不覺中,他的眼珠裡已經開始充血,在強壓之下,額頭上也已經遍佈汗水。
他擡起手,緩緩掀開自己面前的兩張底牌。
一張紅桃K,一張黑桃K。
【誠信至上】直播間:
“我靠!!!雙K的底牌!”
“啊啊啊,FourofaKd!”
“金剛,是金剛啊!”
“好牛的牌,他媽的怪不得敢All-!!!”
“……”
溫簡言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牌上。
他緩緩掀起牌面。
方塊10。
【誠信至上】直播間:
“……”
“完了。”
“完了。”
按在牌上的指腹輕輕施力,緩緩將蓋在上面的那張牌移開,露出
方塊J。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等一下?是我看錯了嗎?”
“什麼和什麼?”
牌桌上,方塊9、方塊10、方塊J、方塊Q、方塊K整整齊齊。
這居然是——
“……同花順。”
“是我眼花看錯了嗎?我整個人都恍惚了……主播手裡的牌是同花順嗎?”
“我草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是同花順!!!”
“啊啊啊你瘋了我瘋了?是誰瘋了?”
“同花順我操!!!我操!!!”
“……”
整個賭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No.8緊緊盯著桌上的籌碼,他的額頭潮溼,臉上第一次呈現出毫無表情的空白,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
他……輸了?在最後All-這局裡輸掉了?
怎麼可能?
寂靜在延長。
直到——
“哈、哈哈……”身後不遠處,壓抑的笑聲響起,直到終於剋制不住,變成了滲人的狂笑,“哈哈哈哈哈!!!”
梅斯維斯歪在椅子的扶手上,肆無忌憚地狂笑著,似乎對眼前的賭局十分滿意似的。
他的笑聲在偌大的賭場二層迴盪著,聽著令人背後發涼。
終於,不知道過去多久,梅斯維斯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臉上還帶著尚未完全褪去的笑意,他鼓著掌,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精彩……真是精彩。”
他緩步走來,右手緩緩按在了No.8的肩膀上,大拇指上的巨大戒指在光線下折射出奇詭翠綠的光。
在被觸碰的瞬間,No.8一個激靈,臉色頓時煞白,他低下頭,眼底是控制不住的恐懼:
“對,對不起——”
“不用道歉。”梅斯維斯笑著拍了怕他的肩膀,但他每拍一下,No.8的身體就跟著顫抖一下,“你知道自己輸在哪裡了嗎?”
No.8深深埋下頭,不敢回答。
“是一開始的五子棋。”梅斯維斯按著No.8的肩膀,但那雙眼白缺失的雙眼卻直直凝視著賭桌對面的溫簡言,他的嘴角高高上揚,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愉快肆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第二局和第四局五子棋的時候,你是能贏的……但是你輸了。”
五子棋雖然是溫簡言提出的,但是,在那十局五子棋中,他卻輸的遠比贏得多。
然而一般人真的會提出一份自己完全不擅長的遊戲作爲賭博內容嗎?
不可能。
除非……他是太擅長了。
“你是想看看No.8會如此下注,對麼?”
在那十局的五子棋中,溫簡言控制自己獲勝的頻率,只爲了觀察對方的“棋路”,也就是思維的定式。
在失敗之後,會增加賭注放手一搏?還是會減少賭注穩定行事?
在成功之後,是會乘勝追擊?還是會保守起見?
而在進行了十局五子棋之後,溫簡言更換了遊戲,並且開始根據自己總結出來的內容對對手設置心理陷阱,因勢利導、悄無聲息地施壓,直到一步步將對方引入了自己的圈套。
而在確定自己捉到了一手穩贏的好牌之後,就像是一個老練的獵人一樣……溫簡言毫不猶豫地開始收網。
畢竟,對方可能產生的的心理活動、以及接下來會採取的所有手段,都已經在他的誘導下成型、一切都已經在預料之中了。
真是恐怖的能力。
“您不會賴賬的吧?”溫簡言直直盯著梅斯維斯,問。
梅斯維斯:“當然不會了。”
他拍拍手,兩個侍者立刻從後方走出,他們的手中捧著透明的籌碼盒,開始動作迅速地將桌上所有的籌碼收集整理起來。
雖然輸掉了十五億的籌碼,但是,梅斯維斯臉上的笑容卻仍然沒有半分改變:
“恭喜你,你贏了。”
溫簡言這時才長長吐了口氣,從走上二樓開始就始終緊繃著的神經此刻終於緩緩放鬆下來,他撐著桌子站起身來,但是,剛剛離開椅子,他的雙膝就是一軟,整個人踉蹌著往地下栽去,多虧了旁邊的費加洛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你怎麼了?”費加洛驚異地望著他。
“……腿軟。”
溫簡言虛弱地說。
只見剛剛面對十五億豪賭時卻泰山崩於面前不改其色的青年,現在卻臉色煞白,額頭上汗津津的,瞳孔微微顫抖著,好像驚弓之鳥。
溫簡言一手撐著費加洛,一手按住自己的胃,臉色扭曲,表情痛苦:
“想吐。”
費加洛:“……”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形畢露了吧!!”
“笑死我了,費加洛的表情好僵硬——是沒見過有人變臉變這麼快吧??”
很快,侍者已經將桌上的所有籌碼都整理完畢,他走上前來,將滿滿當當的籌碼盒遞給了溫簡言。
“多謝。”
溫簡言藉著費加洛的支撐站直,接過了籌碼盒,但是,還沒等他再做什麼,就只聽腳下傳來微弱的震感。
“……”
溫簡言微微一怔。
好像是有無形的地震正在從鋼鐵巨輪的百米深處開始擴散、膨脹,一直蔓延到他的腳下。
“轟隆!!!!!”
恐怖的聲響後發而至,在整艘船的內部炸開。
好像是巨輪撞上冰山,地面搖撼,頭頂的吊燈晃動,桌面上撲克牌、酒杯灑落一地,隔著二樓厚重的玻璃,能夠看到下方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掀翻嚇到的無數賭客。
溫簡言不得不按住桌子,才能勉強維持住自己的站姿。在晃動間,他的餘光看到梅斯維斯站在一旁,對身邊發生的一切似乎並不感到驚訝,脣邊甚至還帶著一絲詭譎的微笑。
在那瞬間,好像是一道閃電劃破黑暗。
溫簡言腦海中陡然劃過一個恐怖的念頭。
“誒你——”
溫簡言掙脫了費加洛的攙扶,不管對方在背後說些什麼,跌跌撞撞地衝向了不遠處能看到海洋的舷窗。
隔著窗子,他看到了漆黑的、猶如濃墨般的海洋。
而在那深黑色的海水中,飄浮著一具具慘白的屍體,它們平靜地躺在海水之下,一張張沒有血色、泡脹發白的恐怖臉孔隱沒在黑暗中,放眼望去,幾乎數不清究竟有多少具——或幾百、或許幾千、或許幾百萬。
密密麻麻。
令人渾身發涼,汗毛倒豎。
溫簡言的背上驚起一層的冷汗。
像是要印證他的猜測一邊,耳邊忽然毫無預兆地響起了冷冰冰的系統聲。
“幸運號遊輪副本開放中,請所有主播做好準備。”
【10、9、8……】
在冰冷的倒計時中,溫簡言緩緩扭頭,向著梅斯維斯的方向看去。
梅斯維斯不知何時已經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他雙腿交迭,面帶微笑,在地動山搖般的強烈晃動中顯得十分閒適。
“我說過了,我不會賴賬。”
“十五億是你的,就是你的。”
梅斯維斯嘴角的笑意加深。
“但是,有一個地方你可能有一點小小的誤解。”
“的確,遊輪的里程數和賭客們輸掉的賭資有關係,但這兩個概念間卻有著微妙的、小小的不同——因爲它實際上是莊家的所有收入。”
“你們輸掉的金額是我們收入的其中之一沒錯,不過,除此之外……你們贏得的金額之中,賭場同樣有比例分成——我想,這在現實世界的賭場裡叫抽水。”
“也就是說,在賭徒贏得的資金裡,同樣會有一部分被計入船隻的里程。”
紅色賭桌上無所謂莊家閒家。
所以,溫簡言雖然贏走了15億,可走的卻不是賭場的賬面。
但抽水卻屬於莊家。
梅斯維斯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手指敲擊著沙發的表面,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費加洛,笑著說:
“你的這位夥伴沒有告訴你嗎?在紅色賭桌上,我們的抽水比例比賭場一樓要高的多,是百分之二十。”
而溫簡言在剛剛的賭局之中贏得了十五億的恐怖金額,但是,其中有三個億作爲賭場的抽水,被算進了它的營業額中,成爲了遊輪的里程數。
“所以,你賺的越多、我們賺的也越多。”
遊輪也就行駛的更遠。
梅斯維斯的眼睛被恐怖的漆黑籠罩,嘴角緩緩上揚。
“W-。”
這裡是賭場。
身處其中的人,無論使用什麼手段,選擇什麼類目,出於什麼目的,都永遠會是輸家。
因爲在這裡,莊家必勝。
這是鐵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