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他心中的執(zhí)念起了作用,蘇溯越感覺到又一股力量從眼中流溢而出,慢慢擴散至全身,讓他有了血些許力氣對抗不斷襲來的困倦。
在這意識的沉浮間,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不斷顛婆,似乎正在被抬上一個小車子,然后被快速地運走。
這期間,他可以聽見碎石崩落的聲音,似乎有人在用人力不斷消去他們行動間留下的痕跡。
究竟是什么人……他拼命想要支撐著自己的意識。不能昏迷,他告誡自己,起碼,現(xiàn)在不能昏迷,知道越多關(guān)于這些人線索,對于自己日后的報仇和保護主子,就越有利。
終于,他聽見了一個稍嫌稚嫩的嗓音。那個聲音似乎對于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不滿意,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屑,倨傲驕縱:“這樣的廢人,也只有冷慕那傻子才會喜歡。”
冷慕……他提到了主子,果然這一路難為主子的人,是宮中的人嗎?但為什么呢?明明就是依照他們的意志,主子才得以出宮的,為什么一路下來,又要不斷設(shè)置障礙呢?
還是,針對他的,又是另一個陣營的人?一個人影猛然竄進腦中,那熟悉的感覺令人心驚,忽然間,好像一切都變得清明。可是還不等他記住這瞬間的清明,濃重的黑暗突然襲擊了他。
再也吃撐不下去,蘇溯越輕輕合上占滿血污的雙眼,略顯僵硬的身軀徹底松軟下來。只是他的雙手還握成拳,顯示了一個男人深切的不甘。
少年也意識到這種輕微的變化,輕哼一聲:“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面目扭曲、滿是燒傷痕跡的黑衣人,赫然就是彼時在懸崖上追殺蘇溯越的領(lǐng)頭人。
他身上的黑衣破爛不堪,露出的肌膚上是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傷口,深淺不一,有的還在流血,有的已經(jīng)掛上了血痂,混合著塵土,讓他看上去既可怖又可憐。
但他卻像是全然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狀況多么糟糕,雙膝跪下,對著少年懺悔:“屬下沒能擊殺冷慕,還請主子責罰。”
少年淡淡地看了眼地上的人。他從火場中隨手救出來的男子,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忠心。
他笑了笑,很是溫柔,但眼中卻沒有絲毫溫度,仿佛跪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用起來很是趁手的工具,哦,或許要加上殺傷力巨大。
“起來吧。”他輕輕道,“能從白竹山人手下活下來,已經(jīng)很為難你了。至于冷慕……沒想到她這么好運,竟然和白竹山人在一起。”
聽了這種話,黑衣人反而更是地下了頭,一副羞愧不能自己的摸樣:“主子,屬下下次一定不讓主子失望!屬下用性命起誓!”
少年用柔軟的雙手搭上他的肩,不出意料感覺到手下柔韌而有彈性的肌肉瞬間緊繃:“你的命是我的,沒我的允許,不準揮霍它。這話,還要我說幾次?”
“是!”黑衣人深深地低下頭去,只是露在散亂的頭發(fā)之外的耳朵,漸漸變得通紅,卻在不經(jīng)意間暴露了他的窘迫。
“好了。”少年拍拍他的肩,笑吟吟地起身,又看了眼昏迷的蘇溯越,“這個男人你看管好。”
在走進暗道之前,他特意回頭看著黑衣人,語調(diào)認真而莊重:“我被明諾暗算了,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小心提防那個女人的勢力。”
被這種暗含解釋意味的話震撼,黑衣人重重叩首,神情肅殺:“屬下定不負主子所托!”
少年這次啊心滿意足地笑著走進暗道,那纖弱的背影很快被隆隆合上的石門遮掩住,也遮住了黑衣人隱晦殷切的目光。
“主子……”黑衣人撐在地上的手漸漸握成拳,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圓鈍的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的痕跡,他卻恍然未覺,神情猙獰,“明諾!你擋我主子的路,我要你不得好死!”
蘇溯越醒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那樣單純,那樣專注,里面只有他的影子。
條件反射一般,他就想起身躲開眼前人,卻不想,只是輕微的一個動作,全身就泛起難以抑制的疼痛——他這是,怎么了?
“哎,你小心點。”少女趕緊扶住他,清脆悅耳的聲音帶了緊張,“你的傷很嚴重,不敢亂動的!”
像是百靈鳥一樣悅耳的聲音,那是他近幾年很聽在耳中的。主子那種大多數(shù)時候俏皮少數(shù)時候冰冷的聲調(diào),已經(jīng)在他的腦中形成了印記,再也抹不去了。
“你又發(fā)呆。”少女嘟起嘴,卻沒忘記要扶著他,“這位哥哥,你這樣我很擔心啊。我們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你全身都是血,又不知道是怎么受傷的,我也不太敢動你。現(xiàn)在你醒來了,倒是開始發(fā)呆了。我說哥哥啊,你能不能稍微理我一下啊?”
看著眼前不停開合的小嘴,蘇溯越淺淺地彎了下嘴角,眉目清雅,風華無雙。
少女明顯被這難得一見的風景驚艷到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結(jié)結(jié)巴巴:“你……你其實應(yīng)該多笑的。你、你笑起來多好看啊……”
蘇溯越很快收斂了笑意,眉目清冷:“承蒙姑娘謬贊。”
少女被他這種反差弄得不知所措,很快就紅了眼睛,帶著哭腔問:“我……我怎么了?我只是說你笑起來很好看啊,這樣難道也錯了?你要是不高興,我這就離開!”
“沒什么。”蘇溯越輕嘆一聲。
少女抽了抽鼻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近他,幫他掖了掖被子,勉強微笑:“我叫曲泉。你呢?”
蘇溯越半側(cè)著身子,任由她在自己身邊動作。只是眼神深遠,面目恍然,全然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摸樣。
少女看他這樣子,也不敢在說什么,徘徊了一會兒,輕輕一跺腳,推門出去了。
此時在蘇溯越腦海中,一個念頭反反復(fù)復(fù)地出現(xiàn),讓他憂傷彷徨,心有戚戚焉。
原來他已經(jīng)受主子的影響至深了嗎?被主子以外的人盛贊容顏,不僅僅是令人不快,甚至還會引起他深刻的方反感。
原來,他的生命只要有主子的欣賞的夠了嗎?可他如此,主子又會怎么想呢?
主子……
“耳朵好熱啊。”冷慕從水底鉆出來,深吸一口氣,揉著通紅的耳朵,順手接過林綠言遞來的毛巾,擦拭臉上的水珠。
林綠言在一旁嗤笑:“怕是你惹得風流債,現(xiàn)在報應(yīng)到了吧。”
他們此刻穿著蕭溟提供的潛水服,全身包裹在黑漆漆油亮亮的放水緊身服中,冷慕一腳踩在水里,一腳踏在岸上,動作粗狂。
林綠言也是一身這樣的裝扮,區(qū)別是她全身干爽地站在岸邊,負責看管留在岸邊的他們的衣物和貼身物品。
說起來,他們?yōu)槭裁磿谶@里,這是一件很是神奇的事情。但也是必然要發(fā)生的。
冷慕在人墻兄他們?nèi)ヌ讲榘档赖臅r候,拽著自家正處于有求必應(yīng)狀態(tài)的美人師父,下了懸崖。在崖底,他們看見了這個巨大無棚的寒冰潭。
上面蒙著一層薄薄的冰,卻在靠近岸邊的地方詭異地碎裂了一大塊,顯出長橢圓形,正像是一個人仰面栽倒的樣子。
冷慕當時心里一緊,顧不得白竹山人的警告,就朝著天空發(fā)出了信號——五彩煙火,那是專門用來和蕭溟聯(lián)絡(luò)的。
只可惜這個時候蕭溟正處于分身乏術(shù)的階段,就對林雨明使了個眼色,讓她帶著他好不容易搬到他們家的那一大袋子行李順著煙火的位置去找冷慕。
于是,當林雨明萬分苦逼地出現(xiàn)在懸崖邊上的時候,被人墻兄一巴掌推到一邊——雖然人家確實是控制了力量的,但架不住人林雨明嬌弱的身軀是個硬傷啊——“這里危險!”
林雨明看著身后被自己雇來搬運行李的兩個腳夫,又看看一臉正義代表的摸樣的人墻兄,輕嘆一聲,示意身后的人放下行李,上前一步道:“我接到冷慕的請求,她可能需要這些東西。”
她朝著身后的那一大袋子努努嘴,又笑著道:“勞煩這位大哥把這些東西交到她手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既然此地不宜久留,小女子就此告辭。”
說完,微微一躬身,她帶著兩個腳夫頭也不回的離開——敢推老娘?讓你小子苦惱去吧!
誰知道人墻兄根本就沒有苦惱,他看著地上那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行李,伸手舉起,走到崖邊,朝著下面喊道:“冷慕,你的東西——”
隨著話音飄散在山風中,那袋行李從天而降。要不是白竹山人眼疾手快地把冷慕拉到一邊,她可能就要因此體驗一把身輕如燕的感覺了——被壓扁的。
冷慕驚魂未定,跳腳怒罵:“尼瑪你個死胖子!你還敢在老娘不小心一點嗎?信不信老娘回去就跟你們家主子逼婚!老娘詛咒他一輩子得不到云熏的注意!老娘詛咒你一輩子找不到好小受!哦不,你這身材……找不到好小攻比較對吧?畢竟誰敢給你壓啊?自殺嗎?還是M傾向?嗯,那真是太可憐了……”
眼見著充滿正義的討伐變成個人探討攻受問題,白竹山人很是憂傷地給了冷慕一下子,讓她瞬間驚醒:“看!”
順著那纖長有力的手指看去,冷慕看到了寒潭上靠近岸邊的長橢圓形洞口以及被仍在離她幾步之遙的行李,鄭重地點了點頭,目光炯炯,充滿了某種不可抗力:“我要下水!”
她曾經(jīng)翻過那些行李,知道里面有幾件潛水服,放水還有一定的保溫效果,再加上她本身的內(nèi)里,在寒潭中呆個半個時辰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的。
白竹山人并不知道還有這種堪稱秘密武器的東西,看著冷慕神情堅決,只是輕輕搖了搖頭:“你若是真的擔心,為師可以……”
“不可以!”冷慕打斷他,走到行李邊上,翻出那件潛水服,拿在手里,“這是我的事。起碼,這是我和小越子的戰(zhàn)斗。我……師父你也說我狀態(tài)不對是不是?就當讓我發(fā)泄一下吧。”
白竹山人張了張口,還想說什么,卻看見冷慕拿著潛水服就準備走到岸邊較大的演示后,開始換了,慌亂之中轉(zhuǎn)身閉眼,卻不小心左腳踩右腳,被絆了個猝不及防:“哎喲!該死的——聽著,起碼你不能這么下水。這是蕭溟那小子的吧?最好還是叫他來幫襯著。你在這里呆著,我去叫他來幫忙。”
看著白竹山人念念叨叨地就要縱身離開,冷慕顧不得脫了一半的衣服,上前就抓住白竹山人的衣角:“這個時候四師兄可能在忙。”
她不是全然沒有聽說楚尊的事情,而蕭溟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出現(xiàn)了,就連這次的聯(lián)絡(luò)彈都沒能讓他現(xiàn)身。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抽不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