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壓低了聲音,帶著無限惡意的揣測,道:“你們蘇家的內部聯盟,早已經瓦解了?”
蘇雷一把揮開她,帶著無比的憤怒和絲絲難以掩飾的恐慌,道:“你別胡說,我們蘇家……我們蘇家團結著!”
越眉頭輕皺地側耳聽著什么,然后嘴角一挑,對冷慕道:“鳳來郡關押著的蘇合息,逃跑了。”
冷慕眨眨眼,她都快要忘記還有蘇合息這個人了。
不過逃跑?在這個時候?為什么?
越笑了笑,走上前攬住她的腰,動作自然而親密,就像兩人已經相戀好多年了的熟悉感,道:“你猜猜她的房間里留下了什么?”
冷慕驟然想起蘇家人被人挖心放血的死狀,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鼻尖就被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冷慕瞪起眼睛,道:“干什么?”沒想對也不能將那鵝黃色那么的行為付諸行動呀。
越道:“她給你留了一封信。”
蘇雷忽然大喊起來:“蘇家沒有蘇合息!你們這群蠢貨!都被騙了!哈哈,你們都被騙了……”
這個家伙,不會是近來壓力太大,精神出問題了吧?冷慕下意識就想離蘇雷遠一點。
越忽然道:“明明你中了血靈蠱,為什么還能在鄭崖面前撒謊呢?”
冷慕一愣,隨即跳起來在越的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道:“你真是太聰明了!”
難怪從第一眼見到蘇雷,她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很不協調。
原來是這樣。
不管是當初中了血靈蠱面對鄭崖時的狂熱,還是在之后他們相處的謹慎甚至有些畏縮,蘇雷并沒有表達出身為樓煥郡第一家族當家的風度和氣場。
她當時想過是不是因為蘇家的滅門給這個當家太大的打擊,但是現在想來,可能不是的。
萬一蘇雷身體里就存在一種蠱蟲呢?萬一那種蠱蟲還正好是能夠克制血靈蠱的東西呢?這一切是不是就說得通了。
說得通為什么蘇雷在血靈蠱的控制下,極力避免跟鄭崖他們說話,而之后說的話,在他們的證實下,又顯得真真假假需要更多的證據去證明。
就像在為誰爭取時間一樣。
冷慕輕嘆一聲,覺得蘇雷也有點可憐,道:“你身上……血靈蠱已經完全除掉了吧?”
天上地下,在歷史的記載中,她只發現一種東西可以克制血靈蠱,而克制的方式就是一點一點,把血靈蠱當成使養分蠶食掉。
也可以說,蘇溯越誤打誤撞將鄭崖身上的血靈蠱送進蘇雷體內,正好促使了那東西醒來、生長,然后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現在在蘇雷體內的,就是母蠱。
冷慕退開一步,雙手按在腰上的腰帶,問:“需要我幫你解決嗎?”
想想當年春姬女王在母蠱的折磨下,堅持了幾十年卻還是選擇沉睡就知道了,這玩意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會造成怎么樣的痛苦。
這種痛苦還不是來自肉體,跟更多的是來自精神。你得面對一個越來越暴虐的自己,得面對一個時常失控的、屬于自己的身體,得面對被自己傷害的愛人和親友,得面對最終妻離子散破碎的家庭……
冷慕光是想想母蠱帶來的可怕后果,就覺得遍體生寒。
蘇雷卻往旁邊挪動了一步,眼神冰冷,道:“不用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冷慕深吸一口氣,蘇雷的眼白中,不知什么時候,也開始閃過一絲絲的紅濁,速度很快,但并不是讓人捕捉不到。
冷慕看著越的眼神帶著點驚惶,道:“這是怎么回事?”
她原本以為,蘇溯越眼中時不時閃現的紅濁是受到濁血的影響,經歷過整個祭祀就沒事了。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么明明沒有那個資格受影響的蘇雷,也出現了這種變化?
越的面上同樣帶出一絲疑惑,但是他沒有回答,而是笑笑,道:“那這就要問問,這么多天,這個男人究竟見了誰,做了什么了。”
蘇雷緊緊貼在墻上,似乎想要從那冰冷的地方獲取一些支撐的力量,他喘了幾口氣,道:“我被蘇溯越綁架了,之后的事情,他不知道對我做了什么,我一直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
“哎呀,這真是個好理由,就連借口都不用想了呢。”冷慕調皮地吐著舌頭,道,“蘇大當家,你也未免太懶了吧。”
蘇雷有些惱怒:“敢問三公主春節就打算來蘇家找茬嗎?摩國的皇族沒有這么落拓吧!”
“哦,摩國的皇族。”冷慕狡黠地笑著,“一般摩國人,不會這么說‘摩國皇族’吧?在你心里,你到底認為自己……是哪一國的人呢?”
蘇雷眉眼微動,看著眼前女子含笑的桃花眼,緩緩道:“我們蘇家,從來就沒有屬于哪一國過。”
頓了頓,蘇雷看著冷慕笑了起來,眼角有絲絲晶瑩的水光閃現:“三公主,聽聞你從來沒有掉過眼淚,我想問,冷氏皇族是不是都像你一樣,無形無情呢?”
冷慕眨眨眼,笑道:“你想聽我回答‘是’還是‘不是’?”
越從背后將手搭在冷慕肩膀上,懶懶道:“我們在這里浪費的時間太多了。”
冷慕回頭笑:“哪里會?明明還有一個人沒有上場,我們就這么走了,不就是太心急了么?”
越笑著刮了刮她的鼻頭,道:“你想等蘇合檀,恐怕沒那么容易了。”
他看著蘇雷,道:“你之所以會這么放心,是因為你在冷慕來蘇家之前,就做了兩手準備。一,要是你能成功放倒冷慕,蘇合檀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做她的大小姐。二,要是你失敗了,蘇家的命運就要靠她了。”
冷慕在一旁眨眼睛,有些不明白:“但是我決定來蘇家是臨時起意的。”
即使他們在講話的時候有人偷聽,應該也只聽到她讓譚墨來蘇家的打算才對。怎么會將她這個臨時起意的打算也算進去呢?
除非是楚藍那個老妖怪!
不過白竹山人找到楚藍了,美人師父就不會讓楚藍那妖孽隨便害人了吧?
很長一段時間屬于“被害人”行列的冷慕,一想起自己在楚藍手中遭受的種種慘遇,就不由一把辛酸淚。
越緩緩勾起一抹笑,冰冷而攝人,聲音空靈雅致,道:“有一種東西,時時刻刻在你身邊,也沒有人會發現。”
冷慕先是疑惑地皺起眉頭,然后恍然大悟:“空氣,或者是風?”
越笑道:“是聲音。”
“哎?可是,不管怎么樣,發出聲響肯定會讓人注意到啊。”
越隨手一揮,帶出絲絲空氣的流動,道:“聽見聲音了嗎?”
“呃……”
“只要有震動,就能產生聲音。”越轉向蘇雷,冷冷道,“你自己沒本事,身為一家之主不想著怎么保護蘇家人也就算了,竟然一心想著自己?”
越能讀取蘇溯越全部的記憶,除了他們在蘇家落腳的第一晚。以蘇溯越那么謹慎的個性,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么,要不是蘇溯越完全沒有關注蘇家發生的事情,要不就是蘇溯越中招了。
只是,明明是蘇家自己請蘇溯越和鄭崖來的,為什么事到臨頭,卻要對蘇溯越和鄭崖下手呢?最有可能回答就是——蘇家臨時起內訌了。
看著蘇雷好不容易恢復了點血色的面容重新變得慘白一片,冷慕對于越的惡趣味有了新的認識。
尼瑪,這簡直就是她家小越子被欺壓已久之后的大爆發啊!腹黑成這樣。
蘇雷抖著嗓子,道:“你懂什么?”
越聳了聳肩,道:“我確實不懂。明明同樣是你蘇家的子弟,偏房也就算了,你為什么的單獨放過了蘇合息以及蘇合檀,而把你的子女送過去呢?”
冷慕眨眨眼:“送過去?”
不知什么時候,客廳之外,聚集了好些蘇家的下人,以及,剛才在議事廳內的眾人。
越看著他們,微微一笑,朗聲道:“請各位來,沒別的意思,就是請你們看一場戲。如果誰要想中途離場,也可以,畢竟我也不是什么不講理的人。”
就聽見有幾個華服男子長出一口氣,勉強擠出笑臉,就要開口。
就聽見他的腳邊“嘭——”地出現了一個坑,在眾人的注視下,離他腳尖只有兩寸的距離的地方,那里的土壤像是被什么不斷翻攪一般,逐漸變成一個深坑。
那男子嚇了一跳,趕緊往旁邊站了一步,急急忙忙地表態:“既然是繼承人的意思,我們不坐下來實在太不給面子了。而且我看大家也沒什么事,先看看再說吧。”
蘇雷猛然抬頭瞪著他,那咬牙切齒的架勢,似乎要把他活活撕碎了吃下去。
那男子苦笑著躲避蘇雷的目光,在越冰冷的笑容中帶著眾人一步一步走進客廳,全身肌肉緊繃,連冷慕都替她覺得難受。
“哎,我說。”冷慕實在看不過去這些人一副就要赴刑場的摸樣,道,“又沒怎么樣啊,只是給你們看看一些好玩的東西。大家都是樓煥郡土生土長的惹毛對這片土地總該有著深沉的愛意。要是有人妄圖傷害你們的親人或者毀滅你們的家鄉,換做是誰,只要他還有一點血性,都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情能夠發生吧?”
冷慕溫柔的笑臉和越冰冷犀利的嘴角弧度搭配在一起,讓他們沒了反抗的勇氣的同時,也沒了私下抱怨的沖動。
越轉向蘇雷,道:“蘇家最早的組訓之中,有過公平這一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重新惠顧一下蘇家的昔日輝煌。”
蘇雷看著眼前這些在樓煥郡對自己點頭哈腰而現在雖然不是很甘愿坐在這里卻藏不住眼中的好奇和熱切,以及隱隱的、惡意揣測的人,面上露出濃重的疲倦。
他說:“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他為蘇家操勞一輩子,沒有得到自己應有的幸福也就算了,偏偏他這個最盡職的族長,要承擔先祖所有的罪孽。
世界怎么這么不公平!
想起因為爭奪族長之位而犧牲了自己這輩子唯一的愛人,蘇雷蒼白的臉上也有了些許紅暈。
越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輕笑了一聲,道:“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愛情在你看來,不過是一件絕妙的利用工具。你犧牲掉的那個女子,也不過是你在路上選好的墊腳石。現在做出這種神情的摸樣,給誰看呢?”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蘇溯越的影響,越覺得自己那顆冰冷而無欲無求的心,竟然也會因為別人玩弄感情而帶出了憤怒。
不相干的人。
他微微閉眼,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道:“蘇家的傳統,深情。在保證自家的利益的前提下深情。”
冷慕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什么呀,這樣也叫深情的話,全天下的人都是深情種子了好嗎?”
在座的眾人也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