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矣!”
打退了數百無賴和鹽場護衛們的幾次進攻,階下橫七豎八躺了幾十具尸體,諾大的庭院之中到處都是血水橫流,蒼蠅聞腥而至,一群群的飛過來,趴在尸體上吸吮鮮血,若有人過來,就是“嗡”然一聲,飛起好大一群。
劉俊峰和秦守華兩邊相加,也只剩下二十來人,現在退出在中堂之中,大門也早就失守,院子里滿滿當當的都是人頭,只是格斗之時,敢上來的畢竟不多,所以被直衛們以戰陣之法,連續打退了好幾波亂七八糟的進攻,只是對方人數太多,直衛仍然傷損了近一半人手,而私鹽販子們也是個個帶傷,其中有一個還傷勢頗重。
到了此時,想固守整個院子當然沒有可能,于是邊戰邊退,直到闊大的中堂之中。
再用桌椅將門窗抵住,趁著對方膽寒之際,略作喘息之機。
“秦大哥,”劉俊峰身上也滿是血污,抓著秦守華的手,雙目直視,問道:“你們怎么進來的?有沒有暗道什么的?若是能帶陳大人出去,我們給你擋著這些王八蛋,你帶陳大人走。”
“哪兒有什么暗道?”
秦守華也只是苦笑,一邊忙著幫兄弟包扎,一邊答道:“我們是翻墻過戶來的,現在這院子四周怕圍的連老鼠也出不去,還怎么走?”
聽著他的回答,劉俊峰只覺得心直往下沉,再向外看時,卻又是有過百人的無賴集結成隊,這一次不僅是有短兵器,還有一些鐵矛長刀之類的長兵器。
“難道以陳大人的身份,他們真敢加以殺害?”
劉俊峰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正經的燕京出來的內艸武官,累世效力的京營世家子弟。這會子就是想破腦袋,也是想不明白,怎么就有這么一群悍不畏死的無賴,膽敢在城池之內,公然殺害官兵和朝廷命官?
“你也不必想了。”陳名夏此時也是鎮定下來,扒著窗子看那些面露獰笑的無賴和鹽丁,看了幾眼,只覺心中煩惡,手上是緊了緊手中寶劍,臉上卻仍是充滿笑意:“他們是真的敢做出來,而且今曰行徑,也是人家暗中鼓動,一直有人在居中指揮,這些百姓,多半是被蒙蔽的,沖進來死這么多人也不退的,都是領了重金的潑皮無賴,這些人,平素就為禍鄉里,什么惡事也做得,殺官害百姓,也是沒有什么不敢的。只有在士紳大家子面前,他們才會老實,因為這群人死也不怕,但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是惹不得的。今次本官定然無幸,就怕將來太子殿下追查此事,也是叫人推幾個無賴出來受死抵罪,那樣,我死亦冤矣。”
說話間,外頭已經又有不少無賴重鼓余勇,先又是大叫大罵,用來鼓勵眾人,也是給自己壯膽,而手中刀槍也是不停揮舞,這邊卻是已經失去所有弓手,除了倚窗戳刺之外,就再無辦法阻止這些無賴攻進來了。
“陳大人,”面對陳名夏,劉俊峰也只是簡捷的道:“吾等死后,請大人勿做猶豫,勿失太子殿下臉面。”
“請哨官放心。”
“陳大人,你救我一次,今天咱們還你一命,也算兩不相欠了吧?”
到此時,秦守華也知道必定無幸。陳名夏若不自殺,可能外頭的人不一定敢傷他姓命,但自己和劉俊峰一伙人,必死無疑。
而且若不力戰而死,肯定會被凌辱,死的慘不堪言。
當下也是手持戰死直衛留下的腰刀,向著陳名夏拱手一笑,便是站在了劉俊峰身邊左右。
其余所有的私鹽販子,并剩下的直衛,哪怕是有輕傷在身,只要能起立和手持兵器的,也是都站在了一起。
眼看著對方越沖越近,所有人都是呼吸沉重,手指指節都是握的慘白,這一次,將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男兒大丈夫,也就是唯死而已!
…………“是誰,究竟是誰……但愿是參將大人,嗯,一定是!”
城頭之外,眼看著越來越近的騎兵隊伍,鐘營官急的滿頭大汗,不停的扒著城碟看來者的旗號,只是旗幟雖然越來越近,煙塵之中仍然是看不大清楚,饒是鐘營官急的直跳腳,卻也是沒有絲毫辦法。
“慌什么。”適才府衙那官兒其實是東林一脈,一個秀才的底子,眼看就能大挑放知縣,手眼通天的人物,所以心里十分篤定,眼看自己帶來的人把城門堵住,料想對方只要不敢于血染城門,一時半會的就進不來。
只要事成,誰還管事后如何?
當下只是向著營官笑道:“了不起就脫了這身虎皮不做這個官,憑老哥的才望,哪兒找不到一碗飯吃?”
這么一說,也算小有安慰,鐘營官勉強一笑,向著對方道:“此事一了,王八蛋還干這個差事。到時候就承大人照顧,好歹賞一口飯吃!”
“這個是自然……”
“不對,不對,不對!”
兩人正說著,鐘營官突然跳了起來,似乎是屁股上被馬蜂蟄了一口,不,是千百只馬蜂蟄在他身上,才有如此反應。
但見他滿頭大汗,簡直有若小溪潺潺流下,雙眼瞪的如牛眼大,全身都繃的如鐵一般,但又在不停的顫抖,身上的鐵甲甲葉,也是在不停的嘩嘩直響。
“怎么了?”那官兒也是覺得不對,勉強笑道:“是不是劉總兵官來了?實話和你說,這件事后頭的大人物極多,你想來也隱約知道些兒……就算是劉孔和來了,咱們也不必怕他不是?放心,凡事有……”
“有你娘親!”
那鐘營官此時才回過神來,返回手就在那官兒白白胖胖的臉上啪啪正反打了兩個耳光,頓時就留下十個指印出來。
“姓鐘的,你干什么?”
那官兒被打的暈頭轉向,也是惱羞成怒,大喝道:“你要找死么?”
“找死的是你!”鐘營官大義凜然,指著那官兒鼻子罵道:“背后搗鬼有術,唆使全城反叛,你小子,等著誅九族吧,你自己,也逃不掉一個魚鱗剮!”
說罷,又是大叫著令道:“來人,趕緊把這王八蛋捆起來,來人,快把城門那邊的無賴都給我攔下來看押住,快點隨我下城,快,快!”
城頭上頓時就是雞飛狗跳,好在平素訓練還算得力,劉孔和隔五六天就會來看一次艸,所以上下都不敢不用心,就是淮安軍訓司和軍法司的人也經常派人過來,所以官兵訓練有素,一聲吆喝,原本就駐在城頭的士兵大隊大隊的往城下開去,先是一通甲葉嘩嘩直響,然后就是喝罵聲,短促交手的聲響,沒過一會功夫,等鐘營官帶人押著白而胖的府衙官兒下來時,過百無賴已經被拿了下來,就在城墻內里一側,被官兵手持長矛大刀看的嚴嚴實實,根本不敢動彈。
“姓鐘的,你這是鬧的哪一出?若是對兄弟有什么誤會,大可直說……”
“說個屁!”
那個府衙官兒剛說一句,鐘營官反手又是啪啪兩個耳光,打完之后,才又板著臉道:“誤會什么,老子就等著你現出原形來,現在皇太子大駕來到,你等跳梁小丑,還敢有什么可說的……嗯?”
最后一聲“嗯”字簡直就是從牙齒縫隙出吐出,而這營官右手,也是按在劍柄之上。
那官兒倒沒太注意,這會子只是張大嘴巴,口水都流了下來,整個人就象是一只雨天被雷劈過的蛤蟆,呆了半響之后,才吃吃道:“皇太子來了?他怎么來的這么快,這,這下頭可該怎么辦是好?”
“俯首認罪,這才是你的出路。”
又教訓了那胖官兒一通,鐘營官這才帶著部下,匆忙出城。
來的若是參將副將,這營官也敢置之不理,反正有府衙門的官兒替他頂著,自己只裝糊涂,了不起事后被斥責降職,開革了也無所謂,現在這幾百兩銀子到手,抵兩三年的俸祿收入,拿著銀子逍遙快活,不比在這里帶兵,三五天就得出艸看艸要強的多?
這會子是太子親至,他再也不敢動什么異樣心思,當下只是老老實實的步行跑出去,跪伏于道,連頭也不敢抬!
六面龍旗在前,然后是一青一黃一赤左后黑旗右后白旗,持弓帑軍于馬上持之,然后是絳引幡,戟、戈等,這些都是皇太子儀導,然后居中是碩大一面認旗,卻是寫的平賊征虜大元帥字樣的旗幟,大旗之下,一身鎧甲鮮亮奪目,白馬上少年模樣,英挺不凡,卻不是皇太子還能是誰?
“臣叩見太子殿下!”
等旗幟經過,朱慈烺策馬到近前時,守城營官戰戰兢兢,跪伏于道行禮,口中喃喃,卻是首告那府衙官兒。
而那官兒,吃了兩番打,又被氣勢所奪,此時蔫頭耷腦,根本說不出話來。
“營官在此,駐城軍并未有異動,然而城中如此搔動聲響,想來事出矣。”
魏岳策馬前行,請示道:“請殿下發令,令臣等平亂。”
“我要親自去,免多殺傷。”朱慈烺到此時,頭腦已經十分清楚,看著那叩頭如搗蒜的營官和府衙推官,笑了一笑,令道:“將此二人先行收押,審問清楚了再說。”
說罷,打馬揚鞭,一直向著城中聲響最大的地方,疾馳而去!
一路之上,儀仗先導,旗幟之下,更是千多鎧甲鮮亮的新軍,皇太子于陣勢最前,自然是望者辟易,無有敢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