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爲丁寒已經神志不清,他在這輩子也很少像現(xiàn)在這樣清醒。
“歡迎,好久不見了,嗯,說起來似乎也不算很久,不過真是恍若隔世啊。”
鐫刻在心中永遠不會忘掉的面孔對著由於憤怒而雙目噴火的丁寒做出了一個陽光的微笑,就像好久不見的老友親密地在打招呼,當然,在今天之前,兩人之間的關係的確仍是朋友。
“你他媽的沒有打扮成魔王的樣子讓我很失望,哪怕?lián)Q一身西裝呢。”
丁寒毫無善意地盯著自己曾經的朋友,“死而復生”的鄭海濤,自然,他並非真正從地獄歸來。
“我一直是這樣的,你難道不習慣?”
鄭海濤穿的只是簡單的黑色運動服,任誰都看不出這個人舉手投足可以翻雲覆雨。
“放屁!現(xiàn)在的你和什麼時候一樣了!我可不記得你是這種鬼鬼祟祟的小人!”
搜刮乾淨自己的記憶,丁寒也只能找到痛痛快快打架的鄭海濤,口沫橫飛地抱怨上課沒法睡覺的鄭海濤,冒著傻氣卻只能讓人感到親切的鄭海濤,然而像現(xiàn)在這種裝模作樣的做派今生今世第一次見到。
“不不,一直都是一樣的,只不過你沒見過而已,所以纔會看到了也不會相信。”
“誰說我不信,都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敢不信嗎?你要怎麼解釋?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想給我個解釋!”
野心這種東西丁寒不是一無所知,但對他來說總是有些抽象,可是今天丁寒卻明白了,所謂野心就是能讓一個人變得六親不認的美酒,而且還能讓已經被侵蝕了的人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都是因爲你啊……”
鄭海濤收起了臉上掛著的笑容,那嘆息竟帶著幾分真意,僅僅幾分而已,也許這個人永遠不會露出十成的心意。
“我?你說什麼胡話!”
丁寒也設想過他會說出什麼樣的理由,可是卻直接將箭頭指向了自己,再怎麼說這也絕不可能,即使是推諉的敷衍也顯得過於離譜了。
“你可曾痛苦過?”
“廢話!就是……”
差一點丁寒就把心中所想的脫口而出,當初以爲鄭海濤離奇身死的時候正是丁寒感受到真正痛苦的那一刻,即使是現(xiàn)在被鄭海濤背叛而帶來的痛苦都無法相比,但如今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喜歡那種感覺嗎?”
鄭海濤的呼吸聲顯得有些興奮,似乎提到“痛苦”就會讓他情緒高漲。
“怎麼可能!”
“不不,你從來沒意識到痛苦是多麼美妙的感覺!想想看,曾經擁有無數(shù)的朋友與敵人,然後一夜之間全部失去是多麼的痛苦!啊!每一次想起都是那麼激動!怎麼可能抵禦這種莫大的誘惑!”
隨著“痛苦”這個話題的進展,鄭海濤的雙眼越來越熱切,他沒有嘗試說服丁寒,而是自顧自己沉浸其中。
“你……就這樣一直在騙我!”
丁寒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一切對他來說過於荒謬。
“我沒有騙你!我從最開始到現(xiàn)在都一直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唯獨這件事我敢向一切發(fā)誓!”
鄭海濤迷醉的神色陡然一正,表情也隨之嚴肅了起來,雖然丁寒覺得自己不該相信,卻從鄭海濤的言行當中察覺不出半點虛僞。
“那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痛苦啊!‘死亡’讓我與最好的朋友分開!而且絕對無法和你親口說出真相!這一切是何等的痛苦!只要親手把你在這你殺掉的話,在淚水當中抱著你的屍體哀鳴又會是怎樣一種痛苦在等著我?光是想象一下就已經受不了了!”
被痛苦所帶來的快感徹底吞噬的鄭海濤已經無法用常規(guī)理解了,他的眼睛在流淚,淚水中所滲出的是純粹的悲哀,而他的嘴上卻掛著笑容,連一張臉都矛盾地顯現(xiàn)出混亂的神情。
“幸好,你的心血塌縮沒讓我走到這一步,唯獨這一點我要謝謝你。”
“那你就……”
“所以就讓我在這裡給你回答吧!”
丁寒的身體突然動了,一道細小而充滿力量的身影迅速閃動到鄭海濤身前,飽含憤怒的拳頭結結實實地轟在了鄭海濤扭曲的臉上。看起來比丁寒強壯許多的高大身體就像一枚被甩掉的紙團一樣飛了出去,仰面跌倒在地。
“我要好好糾正一下你這種討厭的性格!”
怒吼響徹著巨城最頂端的房間,丁寒收回了擊出去的拳頭,用另一隻手指著躺倒的鄭海濤,這就是丁寒的決心。
“哼哼……你的拳頭……真是好久好久沒有體驗過啦……”
鄭海濤左手向著地板拍了一掌,一個挺躍從地上彈起了身子,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痕。丁寒的拳頭雖然無意之間將他打了個跟頭,但這種程度的力量遠不能對鄭海濤造成傷害。
“我現(xiàn)在的拳頭,換做以前的你只要體驗一下就徹底趴下了,該說你有了進步呢,還是說你僞裝得天衣無縫?”
“二者皆有,痛苦是能讓人上進的,你該不會不懂。”
這時房間的牆壁突然向著外側倒下了,丁寒以爲有什麼陷阱機關,定睛一看卻是連牆壁帶屋頂統(tǒng)統(tǒng)收了下去,封閉的房間立刻變成了露天的屋頂。
也就是這座鋼鐵之城的巔峰。
空氣非常涼爽,因爲是冬天,但是丁寒的拳頭卻出奇地火熱,那已經不僅僅是身體的溫度,而是胸中的怒火真正化作了高溫。
“有意義麼?”
“只是在封閉的地方無論多大都覺得氣悶而已,現(xiàn)在不是舒服很多了?”
鄭海濤像是真的很舒服一般舒展著雙臂,輕鬆的模樣就像在嘲笑丁寒的拳頭軟弱無力。
“把你在這兒打爆更讓我舒服!”
丁寒沒有與他過多廢話,直接以百發(fā)真拳簡單粗暴地向著鄭海濤迎面轟擊,丁寒已經掌握了韓慈所告知的出拳門路,可視他沒有這樣做,一出手還是和早先相同的亂拳連擊。鄭海濤見丁寒使出了百發(fā)真拳,他無聲無息的乾笑了一聲,向著丁寒放出的拳雨當中也擊出了一拳還擊。可當鄭海濤的那一拳與丁寒拳雨相接的那一刻,插入亂拳當中的拳頭就像分裂一般化作了欠千枚萬枚,頓時變成了同樣的百發(fā)真拳。無論是路數(shù),力道還是出拳的模樣,鄭海濤與丁寒都顯得出奇的相似,一時間誰的拳雨都無法抵達對面。
“沒想到學得還挺像,難道你沒學到百發(fā)真拳的真正用法嗎?”
鄭海濤至少在百發(fā)真拳這門武技上要勝上丁寒一籌,他擊出的拳頭看起來與丁寒一樣的迅猛,實際上一交手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奧妙。
“我不想用!”
儘管出拳的次數(shù)與力量均不在鄭海濤之下,丁寒卻漸漸地處於了劣勢,因爲鄭海濤的百發(fā)真拳極爲輕飄虛浮,打在上面就像轟擊平靜的水面,無論怎樣將其扯碎都會馬上覆原。然而無形的水卻能夠輕鬆地滲透到丁寒的拳雨當中,讓丁寒不得不抽出更多的時間招架,是以開始轉向了守勢。以前與鄭海濤比試過好多次,沒有一次他的百發(fā)真拳是現(xiàn)在這個模樣,丁寒覺得有點可笑,他居然連拳頭都在欺騙自己。
“不想用嗎!還是這麼頑固的傢伙!你沒發(fā)現(xiàn)這樣的你很令人畏懼吧!”
鄭海濤無數(shù)的拳影突然聚合在了一起,穿透了丁寒拳影的防禦直奔他的面部而去。沒想到百發(fā)真拳竟會被如此輕鬆地破解,丁寒雖然在鄭海濤出手之前就準備收拳,但鄭海濤的拳速竟不在丁寒之下,眨眼之間就穿透了丁寒的身體——的虛影。
“多半在這裡!”
知道丁寒這一招之後必定會快速反擊,鄭海濤向著身體左側空揮了一拳,但什麼也沒有碰到,只覺得拳頭上面一股冷風纏繞而過,那是丁寒的第二道虛影,鄭海濤的判斷大方向其實沒有錯。
“你錯了!”
只是丁寒在高速移動本來就沒準備在鄭海濤的左側出手,他只不過虛晃了一下,但鄭海濤爲了攻擊而伸出了手臂,此時丁寒已經閃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就在正面最爲直接的位置。
“你以爲我擋不住嗎!”
鄭海濤已經伸出的右拳變成了三道互不相連的影子,一下子就收回到了胸前,眼中紅光微閃而過。連丁寒也沒有看清他收拳有多快,但是自己擊向鄭海濤胸前的一拳卻被他迎面擋住,用的正是揮出之後快速收回的左拳。丁寒更在意的是鄭海濤眼中瞬間閃過的紅光,那肯定是心血塌縮,可是爲何會一閃而逝?
“看出來了?”
兩人的拳頭互不相讓,在空中用力地僵持著,鄭海濤從丁寒瞄向自己眼睛的動作中讀出了他的疑問。
“沒什麼看不出,我也會的!”
“那我順便告訴你,我已經能控制到隨時發(fā)出隨時收回的地步了,這樣一來體能的消耗就會減少到最低,每天使出無數(shù)次都沒關係,你又如何?”
鄭海濤的拳頭上加了半分力道,丁寒也隨之加大了力量。
由於過度消耗的緣故,自己今天……還能使出唯一的一次心血塌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