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平安一家和姐夫一家人終于盼來了姐姐分娩的日子，平安早早把引娣來娣兩個外甥女接過來，最小的召娣留在姐夫耀文家，母親也早早過去，陪著親家母說話，等待著……。
在后半夜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寧靜的夜晚，耀文母親出來對坐在堂屋炕上的孫大有說：“是個女子”’?。
在堂屋里炕上坐著的孫大有看著老婆怯怯給自己說，茫然坐在炕上，昏暗的油燈只有火苗忽閃忽閃一跳一跳，仿佛想跳出燈芯的約束，卻一直逃離不了燈芯的掌握，內心深處有種說不出的傷感，一直盼著能來個孫子頂門立戶，誰料想還是個女孩，看了眼在地上凳子坐著的兒子耀文，無力的說‘：“送那邊你媽回去吧……，讓你媽晚上照看著”。
兒子孫耀文一副做錯事的表情，木然點點頭，拿了手電筒在院子里等丈母娘，耀文母親返回兒子的房子，換了親家母：“平安媽，熬到這個時候，快回歇著，晚上有我，你放心”。
平安母親站在院子里，對著坐在堂屋炕上的孫大有說了句：“哥，我回了，明來換我嫂子”。說完轉身出門，孫耀文急忙打著手電筒給丈母娘照路，平安母親既心疼自己的女兒，但又沒辦法改變現狀，自己不能說女婿啥，女婿很孝順，平時買吃的喝的，大部分都是買雙份，自己家一份，送過來一份，莊家地里的活，誰家活緊，給誰家干，來回兩家跑，可生娃這個事，終究是女婿家的事，再怎么心疼女兒，自己也不能說，只能在女兒李莉生的時候，來盡心盡力照顧好自己的女兒，也好讓女兒早點恢復身體。
臨到家門口，才轉過身對女婿耀文說：“這幾天你也要注意休息，別把自己累了，地里的活啥時候都能干，不在乎這一半天，明我過去換你媽，……”。
“媽，你放心，我年輕，沒事，你也早點休息，我就不進去了”。
“回吧”！
看著女婿急促離去的背影，平安母親緩了緩心情，推開自家門 ，同樣李凌和平安父子兩個人圍坐在自己家堂屋的桌子邊，小薇在堂屋的炕上照看兩個已經睡著的外甥女，平安父親在桌子腿上磕了磕煙鍋問道：“啥情況”？
“唉……可憐咱女子又要遭罪了”。
隨后一家人沉默下來，李凌咚咚……磕著煙鍋，又把煙鍋伸進煙袋挖出一鍋煙，就著桌子上的油燈，吸了起來：“這叫個啥事嘛……唉”。
平安歪著頭，端著茶杯，低頭看著茶杯里緩緩下沉的茶葉，心里也暗暗替姐姐發愁，他拿不出任何安慰父母的話，坐著一直沒動。
抽完那鍋煙后，李凌才抬起頭對平安夫妻說：“你們歇去吧，晚上娃由我跟你媽照看，這個月倆娃就放咱家，明天讓你媽過去換著照顧你姐，回來時把三女召娣也抱過來”。
平安媳婦小薇下了炕說：“爸，晚上我照看娃吧，你和我媽也熬了大半夜，你和我媽歇著”。
“算了，抱過去，一會折騰醒來，又鬧半天，你倆快去歇著”。平安媽說著，推著兒子兒媳回他們的房間去。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平安媽不等兒子兒媳起來，就逮了只雞和提前買的紅糖，出門到女兒李莉家去了，平安兩口子起來后，媳婦先燒了開水，分別給爺爺，父親泡好茶，送到屋里，又忙著準備一家人的早飯，等平安到堂屋里，看到父親已經給引娣來娣穿好衣服，爬在父親腿上玩，看見他，外甥女又轉過來嚷嚷著要和舅舅玩，他一手一個抱到院子里，找來家里自己小時候看過的小人書，給外甥女講故事，父親才空出時間喝茶，抽煙。
這里的習俗是無論誰家有媳婦坐月子的，不到滿月，男人是不能去人家里，剛生孩子的人家會給自己家門環上掛一紅布條，表示才生小孩，還沒出月，以免不知道情況的人來家里。
平安父子倆都不能去，能做的就是照看好外孫女，過足了煙癮，李凌才出來，到平安爺爺的房子里去，看老人精神還好，就靜靜的坐著，老人滋溜滋溜喝著茶，習慣了兒子坐在自己跟前，把茶壺推過來，李凌知道要給茶壺加水了，便起身拿暖水壺給茶壺加了開水，才湊進老人耳朵跟前喊到：“莉昨天晚上生了，是個女娃”。
“哦，女娃，女娃好”。老人嘟囔著。
看著已經有些糊涂的老族長，他知道不可能從父親那得到自己任何想聽的一句半言，又開始摸煙鍋，拿到手里，又放到桌子上，煩悶的搖了搖頭，然后站起來拿著煙鍋，回到堂屋里坐在桌子邊又抽起了煙。
“爸，在爺爺屋里吃飯還是……”。小薇在堂屋外問到，
“在你爺那吃飯”
“哦……”
小薇用紅漆盤端了飯菜，擺在爺爺屋里的桌上， 平安帶著引娣來娣和父親進來，看著媳婦小薇扶過爺爺，一家人開始吃早飯，稀飯是把米煮過，撈出米，剩下的湯，湯里零星有幾粒米煮著土豆，因為撈出的米給中午留著蒸米飯，一盤酸菜，一碟辣子，幾個包谷面饃和三個白面饃，除了三個白面饃，和別人家的早飯沒啥區別，爺爺，兩個外甥女一人一個白面饃，兩個外甥女倒吃的很香，李凌等小薇放下碗筷時才對兒媳小薇說：“一會收拾完，你過去看看，不行了，把召娣也接過來，需要啥，回來從咱屋里拿了給送過去”。小薇答應著，平安端著盤幫媳婦到廚房收拾，結果被媳婦推出來，讓他照看外甥女。
平安出來，看父親在逗著外甥女玩，猶豫了下說：“我去后面溝里把大黃地里的草鋤了，你就在家看著娃”。
“咱把娃領著，一起去，地里活不敢耽擱”。
給媳婦說了聲，平安和父親便一人抱一個，手里還拿著鋤到地里去了，讓兩個娃在地頭耍，父子倆急著鋤地，不時抬頭囑咐著引娣看好妹妹來娣，等鋤完地，父子倆抱著娃在地頭歇，平安猶豫下給父親說道：“回頭了我和姐夫說說，咱不能光顧著生兒子，看看村里其他人，都卯足勁想著法掙錢，想把日子過到前面去，看看把多少地都種了藥，有的弄出個菜園來，有的挖竹筍曬干賣，……他咋就不知道著急……”。
父親唉……了聲，“等你姐出月了再說，你姐夫耀文本來就是個沒主意，啥都聽你大有伯的，這事得你大有伯說了算，回吧”。
父子倆人又一人抱一個，回家去。
家里，平安母親和媳婦都在家，說是那邊不用來回跑，能忙過來，就是引娣來娣還得留在這邊，在吃中午飯的時候，田旺來了，他今天早上去闕鎮買東西碰到公社程主任捎話，讓平安父子倆這一半天抽空一定到公社去下，說是有急事。撂下話，田旺便急火火的走了。
父子不知道啥事，還得兩個人都去，這程校長變成程主任，他不知道有好多農活要干，地里不敢耽擱，可想到這些年，程校長的為人，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不然不會這樣 ，好在母親回來了，和小薇兩個人能忙過來，便決定第二天早上去闕鎮看程景信有啥事。
天剛麻麻亮，父子倆也沒吃早飯，給程景信帶了一片臘肉，推著自行車出了村，過軟橋后，平安和父親各自騎自行車奔闕鎮而去，九點多在鎮上吃了碗熱米皮，就徑直到公社，敲開程主任的辦公室：“程校長，啥急事，還得我兩個人來……”。
“好事，大好事，來，先喝水”。程景信看著平安父子倆焦急的眼神，狡詐的笑道。
父子倆端著茶杯，喝下幾口茶水，平安父子點上程景信遞給的紙煙，程景信又關上門，才告訴平安父子，闕鎮供銷社原來有艘小點的柴油機船，所有權是公社的，由于現在的國道，道路拓寬了，從麻縣縣城進貨改用汽車，那艘船就沒有用，一直在闕鎮碼頭放著，還雇人看，每個月不掙錢還得給看船的人發工資，鎮上一商量，想趕快賣了，也省事 ，我琢磨著叫你父子倆來，你們村的中藥，桐油，糧食也比較多，先從你葫蘆峪村組織一批貨，把這些貨運到武江賣，也能賣上價，我在武江市的戰友也問過我咱這的中藥，桐油，臘肉啥的，他那里需要量比較大，作為一個大都市，現在物資來源還是比較匱乏，看能不能從咱這組織些山貨過去，這也是個機會，我的意思看你能不能把船買了，以后讓平安跑水路運輸，把咱這的山貨運到武江去買，回來再進些咱這緊缺的貨，一來一回都是掙錢的好門道，也算是給平安找個正經營生，才叫你父子倆過來，看看你們的意思 ，如果愿意，一萬左右，就能買，辦貨運手續得一千左右，加一起得一萬一，錢，我和老婆這些年的工資再加上給老婆補的錢，攢了有六千，兒子向東現在部隊提干了，也拿工資，屋里也沒事，放著也是放著，先借給你，你再湊個五千左右，這樣平安找個幫手，很快就能回本，好幾個人看了船想買，但錢不夠，找信用社貸款，一時錢也貸不下來，想要，就盡快決定，另一方面也想從你村帶個頭，帶動咱整個公社經濟發展。
平安父子倆驚訝半天，平安父親把煙夾在手里直到煙著的燙了指頭，才反映過來。
“原來我想湊錢給買個拖拉機，可想著山區用途不大，晚上把拖拉機放在唐水河對面也不現實，一直不敢決定買，怕賠錢”。
“老弟，拖拉機在山區也能跑，但沒水路來錢快，現在政策好，允許私人做生意，小柴油船，好開，又能跑的遠，來回運貨，就是人辛苦，肯定能掙錢，你們考慮考慮，這一半天給我回話，我也想平安娃在家沒個出路，給你們尋個掙錢的門路”。
“買，錢，我回家湊，不夠再借，就是……你的錢，這么大數字，我給你寫個借據……”。李凌有些為難的說道，父子倆感激程主任的一直心里想著他們。
“寫個屁借據……這么多年，咱誰不了解誰，我佩服你的義薄云天，就當年那事……嗨……說遠了，平安這娃我看著長大的，我看比你順眼，哈哈……你李凌干脆點，呵呵……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程老師我買”。平安激動的說
“好，兄弟聽老哥哥你的，買”。李凌也急忙道
“程老師……”。程主任抬手擋住了平安，沒再讓平安說話，直接對父子倆說
“這就對了”
買船的事就這樣定下來，程主任說趁熱打鐵，我現在先領你們去碼頭看看船，回頭咱再回來談，談好，先給定錢，回頭補完錢，辦手續，手續就在公社辦，公社的手續好辦，完了把船開走，練習幾天，就能跑了。
三個人便出門到唐水邊看了船，看守船的人叫鄧師傅，發動了船，在唐水里轉了一圈，看著船父子倆激動的不行，幾乎沒有猶豫，“買”。
回到公社，程景信讓平安父子在他辦公室等著，自己跑去隔壁信用社取了一千塊錢，再領著父子倆去找公社高書記，船的事讓高書記頭痛好久，現在終于有人拿現錢買，那還能放過，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很快談好，船價錢九千八，手續費一千，先交了一千訂錢，三天后補齊全款，公社高書記也非常痛快，答應三天后交錢時一并辦好運輸手續。
辦完這些，程景信沒顧上留父子倆吃飯就忙別的事去了，父子倆出了公社，還在恍惚中，又跑去看了回船后，父子倆才收拾好心情，在鎮上吃了點飯，給家里買點東西，便急匆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