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船到樊鎮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平安讓孫大有帶著兩個外甥女去鎮上吃飯，順便回來給自己和小雨以及鄭師傅捎上吃的，他跑去供銷社找劉主任，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卸船，清點、貨物，付款直到下午五點多才結束。

劉主任說這幾天又給平安收了不少貨，說這次回來的貨還是不夠分，希望平安他們能多跑幾次，跟平安約好了裝貨的時間后，平安幾個人也不歇，直接開船回葫蘆峪。

到葫蘆峪簡易碼頭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鄧師傅留在船上，等第二天去闕鎮，平安他們下船，平安抱一個，小雨背一個，家俊和孫大有背著幾個人的包，踏著夜色進村，把孫大有爺孫三個送到家，幾個人才各自回家。

等平安推開院子門時，看見父親李凌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抽煙。

“咋坐在院子抽煙”。

“小薇，平安回來了，看吃飯了么”。李凌對著平安屋里喊了聲。

李凌起身和平安進了里屋，小屋里小薇和婆婆放下手里納的鞋底，吹了燈，進了堂屋，打個招呼就忙給平安收拾飯菜去了。

平安放下包，到爺爺屋里看了下，看爺爺已經躺炕上了，問候了下，又回到里屋，給父親遞過煙，坐了下來。

“沒啥事吧”

“沒事”。父親李凌回道。

等母親和小薇把飯菜端過來，平安邊吃邊說了姐姐的事，

“這下你大有伯就放心了，我也放心了”。

“我姐從來沒離開過家，突然到那人生地不熟地，一時半會也適應不了，更舍不得家里幾個娃，這個我能看來”。

“唉……可憐我莉了”母親幽幽說道

唉……

李凌嘆了口氣，沒再說啥，低頭給自己倒了杯茶，把煙盒推給平安：“抽個煙，早點睡吧”。明天早上我給鄧師傅送吃的去，你稍微起來晚點。

平安點點頭，父子倆坐著，一會婆媳倆收拾完碗筷，過來，平安取了給家里買的東西，順便問小薇：“上次給你屋咱爺買的煙酒，你給送過去了么”。

“早送過去了”。

“哦，明再給送點吃的”。

“上次咱爸媽就讓我給送了不少，這些你不用管，那邊都有，別在花錢亂買了”。小薇柔聲說著，平安沒再吭聲，在母親的催促下和小薇回了自己的小房子。

孫大有進屋說話的時候，平安才醒來，趕忙起床，洗過臉后進了爺爺屋里叫了聲

“伯”。忙遞煙，孫大有接過煙，表示自己沒事，來老族長這坐會，報個平安。

說話間，小薇端來飯菜，母親也進來招呼著親家一起吃飯，孫大有也沒推讓，吃飯的時候給平安母親說著耀文夫妻在武江的事，讓親家母放心。

留下兩瓶酒，兩瓶罐頭，一條煙，一包糕點，就和平安一起出門，在巷子口兩個分手獨自回家。

平安叫了小雨，大壯出了村欄柵門，到葫蘆峪口上了船，鄧師傅已經吃了李凌送過來的飯，和李凌在船頭抽煙，說著閑話，見三個人來，李凌囑咐了句，路上注意安全，背著手徑直下船回村。

到闕鎮，鄧師傅下船回家休息，平安他們照例叫了私人商店的人卸了貨，問了下代收貨的情況，便說明天來裝貨，幾個人也沒再下船，直接返回葫蘆峪。

等再次船到武江的時候，聯系了說好的單位，又開始忙碌著發貨，記賬，算賬，收錢，最后把剩余的貨搬到倉庫里一邊，倉庫里另一邊已經堆放著采購好的貨，平安清點后，把需要補的貨，用單子列出來，準備明天補齊。

晚飯的時候，小雨提了四瓶酒，讓大壯切了泡菜，小雨跑進廚房給自己又拿了塊饃吃起來，幾個人邊喝邊聊，耀文他們告訴平安因為干貨店的貨比較全，已經能做了好多批發的單子，咱倉庫又離的近，木耳，臘肉，黃花，蕨菜，筍干，蘿卜干等，需要的量也大，本來還擔心不夠賣，看著這次運來的這么多，能撐一陣子，才說放心。

李莉沒有管幾個人，生意上的事，她不懂，也從來都不會多嘴，看著懷里睡著的盼娣，抱著盼娣進屋休息去，走的時候給耀文說了句：“一會你自己收拾，我管娃了”。

平安說了樊鎮供銷社的事，讓那放開收貨，在沿途盡量多找幾個地方給咱收貨，盡量先把貨源爭取過來，然后才能保證武江這邊的運轉。說著說著又說到開飯店的事，幾個人又來了興致，最后決定，在合適的地段留意門面，留意廚師，幾個人考慮著要不要從村里找幾個端菜洗碗的，耀武提出，讓媳婦們來，必定都是自己人，給自己干活，不會偷懶，大家也都沒有異議，但合適的廚師在那，讓一群人感到很迷茫，生意才開始起步，他們都知道不敢大意，怕一個不小心，賠個精光，所以都很謹慎，也都等待機會。

讓留在武江的人都留意著，如果有合適的廚師，再做決定，現在最重要的是船不能耽擱，干貨店大部分貨也得靠船運來，來回都是大幾千塊錢的進賬，誰都在敢馬虎，不覺已經快12點了，幾個意猶未盡的年輕人看著四個空酒瓶，站了起來，因為明天還有事要忙，見事情也有了大的方向，便散伙睡覺。

再一次回程后，一切都按計劃進行著，平安和小雨，大壯又再沿途靠唐水岸的幾個鎮子上找了帶收貨的私人商店主，一方面賣給他們貨，一方面讓他們給自己收貨，當然武江找廚師，門面房的事也在悄悄留意中。

當平安踏進家門的時候，父親李凌遞給他一封信，說是他走后第二天信就到了，平安看了爺爺，便去自己房子打開信。

平安我的兄弟

看了你的信，我們感到很欣慰，也很高興，你幾個已經終于走出了大山，走出了幾輩人沒有到過的地方，我相信你們會走的更遠，更高，因為你們還保留著咱葫蘆峪村的純樸，也記著我給你們說的話，你能想到全村人，想帶著全村人致富的思想，這點哥佩服你，我和你小英姐也找了好幾個農業專家詳細的說了咱葫蘆峪村的情況，經過我們慎重考慮，覺得根據咱村的特殊情況，推薦讓大家搞木耳栽培，不需要大量投資，騰出一片方便澆水的地 把山坡的椴樹砍下來，截成一米多長，打孔，點上菌種，人子型搭地里，每天用噴霧器澆水就行，咱那的山泉水很好，沒有污染，出來的木耳絕對好。

后面你小英姐會把詳細資料給你遞來，你可以在村里先找幾家合伙，愿意干的，讓抽幾個來省城學習，你小英姐會負責一切的，菌種我們在省城幫你聯系，最多學習一個星期就可以上手。

對了，哥告訴你，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哥已經在去深圳火車上了，說實話，我厭倦了坐辦公室每天大部分時間看報紙，早請示晚匯報的生活，我辭了工作，也就是現在流行的說法‘下海’，哥也準備做吃螃蟹的人，我幾個同學在深圳那，一直叫我過去，我費了好大勁才做通你小英姐和家里的工作。

深圳現在是改革開放的最前沿，特區是國家考慮再三劃定的，我給你說過，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我早已做好準備，現在到了我拼搏的時候，到最能發揮自己優勢的深圳去拼搏。

說實話，十年讓我們錯過了太多，也讓我們能沉淀了許多，積累了很多，現在國家政策一天比一天好，我們更應該趁著年輕，闖出屬于自己的天地。我相信我們的國家以后會有很大變化，也會在我們這代人的努力下，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更該慶幸的是，我們又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大好時機，我們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投身到祖國的大發展中，發揮自己最大的能力，改變現在的狀況。

兄弟，咱倆一起努力，等你，我都站穩腳跟，有足夠的能力后，我們一同來改變咱葫蘆峪，咱爭取把咱葫蘆峪變成附近最漂亮的村，讓周邊都知道咱葫蘆峪，兄弟我們一起努力，盡快實現我們的愿望，到時候我帶著你小英姐和全家回咱葫蘆峪，你們幾個人也都回去，咱在葫蘆峪見。

最后帶我問候大家好，也祝你生意越做越大，早日實現哥和你的約定。

洛華

1982年10月29號

看著洛華的來信，平安的心激烈的跳動，每次洛華哥的信，都讓他感到充實，心潮澎湃。點了根煙，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然后出門，把信給父親看，李凌驚訝洛華辭掉了政府的鐵飯碗，放棄優越的生活環境，拋下家，一個跑到南邊的地方，他不明白下海是啥意思，但隱隱約約明白，洛華也應該是去做生意。

“唉，這個世道，我是看不透了，不過我告訴你，不管咋折騰，都不能忘了，你是葫蘆峪的人，做人要本分，再就是想辦法讓整個村里富裕起來”。李凌看著兒子說道。

“你看，我不是和你商量弄木耳的事，還不是為大家想”。

“這個等資料到了，再具體說”。

“嗯，才開始，最好不要太多人參與，必定要去省城學習，有人也不愿意掏這個錢”。平安說著

“我知道……”。

父子間的對話，不多，但平安能感受到父親心里的震撼，尤其是洛華的辭職，平安遞過一根煙，給父親點著，自己也抽出一根煙，猶豫了下，又放了回去。

出門轉過巷子，便出了村里的欄柵門，向葫蘆底的瀑布那走去，然后再折回來，看了一圈，思索著，尋找合適的地方。他沒給父親說他找弄木耳地方，一個人先自己看著，等到時候去省城學習的人定下來，再和父親商量著定用那塊地合適。

又到出船的時候，父親意外的送平安他們到葫蘆口的簡易碼頭，一路沒咋說話，看著他們上船后，李凌揮了揮手，轉過身背著手，一個人慢悠悠地朝村里走去。

其實李凌想給兒子說，公社駐村干部找了他幾次，想問李莉的去向，他說不知道，人家根本不信，你是隊長，你的女兒去哪你不知道？說出來誰信，話也說的很重，如果他不說實話，甚至這個隊長都要撤了，他李凌不是在乎這個隊長，他自問除了女兒這個事外，他沒做過一次對不起村里的事，啥時候都在想著村里，唯獨女兒李莉這個事，讓他到不了人前說話。

當然村里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李家無私的在為村里拼搏，唯獨女兒超生，是他心中的隱疼，再難受他李凌都不能說一聲，孫大有那他更不能再說了，甚至都不能給孫大有提撤他隊長的事，兒子已經說的夠重了，現在只能期盼女兒能再生個是男孩，李凌背著手，一個人寂寞無目的走著，他只能把這一切埋在自己心里，可堵的他難受，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