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念念來了啊,來讓舅舅看看,長高了沒有。”
溫和儒雅的聲線隔著一扇門響起,是讓人一聽便心生舒暢的聲音。
喻顏聞聲,面上漾開一抹笑容,她牽著暖陽的手掌走過去,繞過那扇廚房間的門,便見到眼前的畫面。
穿著一身家居服的男人,看起來年紀并不大,白色的薄毛衣將身上儒雅的氣質凸顯的愈發明顯,一張沒有攻擊性的面上,那雙深色眸子里藏著淺淺的溫情,很容易讓人深陷進去。
真的和小時候不一樣了,完全找不到半點以前那個喻伏見的影子。
喻顏再次感嘆,而后卷起衣袖,拿過一旁的碗碟開始清洗,動作自然嫻熟。
白瑞川自然是注意到她的到來,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眸子里劃開一絲暖意。
五年了,他用五年的時間,將兩人之間的感情修復,像回到過去一般,但是比起來,多了一些的,是那一份隱隱潛在著的默契。
然而令他挫敗的是,五年里,他求婚的次數數不勝數,結局卻總是被她當做玩笑一筆帶過。
其實兩人彼此心中都很清楚,這不是玩笑。
她在逃避,他知道。
不過沒關系,他不急,未來還長,他有的是時間一點一點打開她的心理防線。
“青菜洗過了?”
喻顏拿起一旁的蔬菜,問他。
白瑞川回神,笑著點了點頭,而后上前一步,將她手中的蔬菜拿下,聲音溫柔似水:“我們今晚不在家里吃。”
喻顏挑眉:“為什么?”
白瑞川笑著將目光放在一旁的念念身上:“坐飛機多累啊,得補充營養,不然你問念念的意見。”
喻顏聞言失笑,順著他的話看向念念,無奈扶額:“你問她,她有得玩什么不愿意。”
念念小大人模樣的輕哼一聲:“還是舅舅疼我!”
“……”
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喻顏忍俊不禁,白瑞川嘴角噙著溫柔的笑容,一手抱起一個孩子,帶頭走去。
“快跟上。”
白瑞川回頭對她道,喻顏輕嘆一聲,只能順從的跟上去。
出去吃,省了麻煩固然是好,但是她怕這張臉出現,會節外生枝。
這次回來,除了拿回她想要的東西之外,她不想浪費多余的精力在其他事情上。
但是……
算了,吃個飯而已,應該沒什么大礙。
喻顏提前給自己打了個預防針,頂著這張臉出去,絕對會分外的引人注目。
墨本是個繁華的城市,每年人口都在大幅度的增長,但是這并不代表,人流會因此而大換血,五年前的人比比皆是,基本上十個人當中,有七個是認識她這張臉的。
試想,一個對外宣布死亡的人,五年之后,活生生的出現在面前,那會是怎樣的驚悚?
喻顏所帶去的,便是這樣的一份驚悚。
即便她現在所頂著的身份是喻欣,但是無濟于補,記者招待會還沒有召開,這一點沒人知道。
因此,意料之中的,喻顏的出現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但好在去的餐廳規模宏大,場面的鎮壓很給力,除了喧鬧外,并沒有其他異樣。
常年的職業習慣,讓她下意識的微笑面對鏡頭,將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現在閃光燈下,喻顏一路像是走紅毯一般。
眼睛亮堂的人會發現,喻顏的氣質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與五年前完全不同。
如果說,五年前的喻顏是一塊鉆石,經過打造后閃閃發光。
那么現在的喻顏便像是一塊璞玉,尤其是那雙眸子里,沉淀了太多的情緒令人著迷,她氣質內斂不張揚,卻獨獨散發出一種致命的誘惑力。
“這家生意不錯。”
轉角的時候,喻顏收起標準的笑容,中肯的做著點評。
白瑞川挑了挑眉梢,不可置否。
進入包廂,門關上的瞬間,也將那些喧嘩隔離在外,世界瞬間清靜下來,喻顏坐在沙發上,舒展著身子,長嘆一聲。
“這次回意大利之后,我準備退出娛樂圈,太累了。”
聞聽此言的白瑞川,倒紅酒的姿勢停頓下,隨后笑容淺淺:“好,退出之后,就搬回來住吧。”
喻顏坐起身子,接過他遞來的紅酒,抿了一口看著他:“你知道的,我事情辦完之后就會離開,并且,再也不回來。”
言下之意,她是不會搬回來住的。
白瑞川笑著妥協:“好好好,隨你的意思,那我搬過去住行吧,只是,要換你管我的衣食住行了。”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喻顏對他舉杯:“沒事,姐養得起。”
白瑞川眼神一暗,沒有接話。
喻顏也不在意,將被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之后,舔了舔唇瓣,對餐桌上正在吃著餐前水果的兩個孩子道:“念念暖陽,你們想吃什么,媽咪去點菜。”
念念眼睛一亮,立刻跳起來,掰著手指道:“糖醋排骨,糖醋魚,糖醋里脊……”
“念念,你怎么又都點糖醋的?”
喻顏無奈的打斷她的喋喋不休,這孩子不知道口味隨誰,對糖醋的熱愛簡直超出了她的能接受范圍。
“糖醋的好吃嘛!”念念見風使舵的撒嬌。
喻顏拿她沒辦法,只能妥協:“最后一次了,下回不許這么任性,小心你的牙!”
念念聞言開心的手舞足蹈,上前便在她臉頰打了個響亮的啵兒,一旁的暖陽涼涼的撇了這邊一眼。
“慈母多敗女。”
這話從一個小孩口中正經的說出,喻顏頓時一噎,兩個孩子冰火兩重天的性格著實讓她好一陣消化。
白瑞川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深邃的眸子里浮上一絲復雜。
這么多年,他看著他們之間的親情愈發濃郁,盡管他亦是被兩個孩子認可,但始終還差了一步。
舅舅與父親的身份,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他是不是該加快行動了?
“瑞川,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去點餐。”
喻顏將兩個孩子交代好,又轉身問著白瑞川,他聞言眸光閃了閃,站起身子道:“我去點菜吧,你身份不太合適。”
喻顏也不再推辭,接受他的建議:“那行,我先去個洗手間。”
白瑞川笑著看著她離去,待到她身影消失在轉彎處的時候,緩緩收起嘴角的弧度,抬步與她相反的方向走。
飯店的格局是喻顏喜歡的日式和風建筑,古木的堆積讓一切看起來,是一種視覺享受。
每個包廂之間都有一小段距離,作為擺放裝飾品的空間,大概是連彼此之間相隔的距離都是經過準確測量的,因此,整個格局看起來分外的賞心悅目。
再走上兩步便是洗手間,喻顏收回欣賞的目光,但在收回的途中,眼神凝固在一個方向,再也移不開。
半敞著的包廂門,從里面投來的燈光是橙黃色的,門前擺放著一盞落地燈,氣氛融洽,如果不是空氣中滔天的酒味兒,喻顏會很樂意欣賞這樣一幅場景。
透過那扇半掩的門,里面一道身影便不太清晰的映入眼簾。
頎長的身形此時歪坐在榻榻米上,檀木桌上擺放著數個空掉的酒瓶,里面的人顯然已經醉的不省人事。
神差鬼使的,她打開門,緩緩走近。
也是走近了才發現,那張俊美的面上因為酒精而潮紅的面色,以及那雙微瞇的狹長眸子。
喝醉酒的段尚燃,喻顏很少見。
“顏顏,顏顏是你嗎?”
低啞的聲音帶著極其濃郁的不確定,喻顏蹲下身子,仔細的看著他,聲音平緩淡漠:“姐夫,我是喻欣。”
喻欣?
被酒精支配的男人想了好一陣,然后面上毫不掩飾的失望與孤獨。
喻顏報復性的勾唇,他的難受此時在她看來那么的大快人心。
“那顏顏呢,我的顏顏呢?”
段尚燃動作緩慢的睜開眼睛,癡迷貪婪的看著她的臉,眼底的眷戀像是一根針,輕輕的在心上刺了下。
喻顏目光有些渙散,但僅僅一瞬間恢復冷然理智,她輕聲回道:“你忘了嗎?她已經死了,在五年前,被你給逼死了。”
她的話像是一道慢性毒藥,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浸滿,緩慢的腐蝕。
一陣鈍痛從心臟處爬行著,段尚燃本能地捂著心口,面上五官糾結在一起,痛苦萬分。
“替我和她說聲對不起,還有……不要恨我……”
段尚燃醉的不輕,但是又像清醒無比,他還記得要她帶話。
“放心吧,她不恨了,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然后離開,永遠的離開。”
喻顏好心的將他扯亂的衣領理了理,然后站起身子,起來的時候,沒有聽到他那句壓得低低的呢喃。
“不,還是繼續恨著吧,起碼,她還記得我……”
喻顏憐憫的看著他,像是上帝在看待一個飽受苦難的子民,慈悲,卻從來不出手相助。
目光最后一次掠過他的眉眼,她絲毫沒有留戀的轉身走出包廂。
空蕩寂寥的房間里,段尚燃眼睛撐開一條縫,追隨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空氣中。
良久,一聲輕嘆蔓延開來。
四周,再一次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