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滿臉驚恐的看著段尚燃，他的神情在段尚燃一片模糊的視線中看的並不真切，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淡淡的別過臉，將所有思緒深藏在心。
兩人相對無言了片刻之後，段尚燃面色淡定的往病房裡走去，艾斯見狀張口喚了一聲，眉宇間深鎖著一絲複雜，剩下的話被他吞入腹中。
“燃……”
段尚燃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他徑直的走到念念的牀邊，與她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艾斯站在病房門前，看著裡面父女倆的互動，面上愈發凝重。
小安是他的女兒，段尚燃是他的好友，這兩者無論哪一方，他都不想懷疑，但是念念受傷這件事情確實是真實發生的，即便是他不願意面對。
夾在中間的艾斯，確實很爲難，擰眉深思了片刻之後，轉身離開醫院。
聽著那一串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段尚燃面上的笑容緩緩淡了下來，他的目光微微往門前側去，那裡已經空無一人，那雙盛著淺灰色薄霧的眸子一片深沉。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艾斯身上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爹地，等我出院了之後，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住在爺爺家了？”
陷入深思的人被著一句甜甜的聲音拉回思緒，他微愣，接著輕笑一聲:“當然。”
之前將念念與暖陽放在段家，便是怕他們受到意外的傷害，而如今他的眼睛已經逐漸好轉，有他在身旁，是絕對不會讓人有可乘之機的。
聽到肯定回答的念念歡呼雀躍，小小的年紀沒有任何煩惱，即便是剛剛受傷，轉眼間便將一切不快拋之腦後，她在病牀上又蹦又跳，與段尚燃說著一些沒頭沒腦的話。
模糊視線中的念念身影，形成一道虛景，段尚燃眉宇間緩緩浮上一絲溫柔。
失明這段日子已經一點一點的踏過去，以後將會由他來保護他們一家人。
……
喻顏開車回到別墅的時候，別墅裡一片冷清。
少了念念存在的地方，似乎氣氛也沒有那麼活躍，念念是大家的開心果，這樣活潑可愛的性格，又有誰會不喜歡呢，喻顏實在想不通，念念這次受傷的緣由。
喻顏進門之後，在客廳與廚房間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楊嬌嬌和兩個孩子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疑惑。
難道他們不在家？
這個想法剛剛冒上心頭，樓上便傳來一道輕聲呼喚:“阿姨。”
喻顏聞言，順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小安穿著一身睡衣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
這還是喻顏的記憶中，小安第一次主動與自己攀談，她不由得有些疑惑，心思沉澱了下之後，她笑著回答:“是小安啊，你媽媽呢？”
在事情真相沒有落定之前，喻顏不想將這麼一個罪名扣在一個孩子身上。
因此，她對小安的態度一如往常，並無異樣。
而樓上的小安在見到她這般反應時，微微一愣，不知是喻顏的錯覺，還是其他，她似乎看到了從那個孩子的眼中，露出了一絲不符合年齡的複雜。
“媽媽去買菜了。”
小安的聲音緩緩傳來，依舊是那般平淡無波的聲線。
喻顏點了點頭，並沒有繼續追問，她目光在樓上環繞一圈。
“暖陽還沒起牀嗎？”她問。
小安搖了搖頭:“不知道。”
得到回答的喻顏應了一聲，她起身上樓，在經過小安身旁的時候，手腕被她輕輕拉住，她疑惑的回頭。
“怎麼了？”
小安深深的看著她，時間似乎就這麼凝固了下來，喻顏被她盯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最終還是沒有主動打破這份沉寂。
良久之後，小安搖了搖頭。
“沒什麼。”
她說完便鬆開手，小小的身影閃身進入自己的房間，喻顏看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到在視線裡，才緩緩回神。
從她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便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親切感，因此，即便是他們所有人都在懷疑小安，喻顏卻並沒有因此而對她給改變態度，可以說是偏袒這個孩子吧，儘管或許真的是她傷害了自己的女兒。
被自己思緒搞得混亂的喻顏甩了甩頭，將這些複雜的情感拋諸腦後，她走向暖陽的房間。
以往暖陽的睡眠都是很準時的，他不喜歡睡懶覺，現在已經是九點多鐘，怎麼還沒有起來牀？
“叩叩-”
喻顏在他的門前輕輕敲了一陣子，沒有聽到迴應，心中疑惑更甚。
“暖陽你在嗎？媽咪要進來嘍。”
隨著這句話落地，喻顏已經輕巧地打開門。
佈置溫馨的兒童房裡，被打掃的乾淨舒服，而那張碩大的牀上，被子高高的鼓起一塊兒。
喻顏走過去，在他的牀邊蹲下。
“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她輕聲詢問著，然後見到牀上的身影細微的動了動。
“我們的小大人什麼時候也學會逃避了？”
其實在之前，喻顏都還不確定，暖陽這次的反應是怎麼回事，但是在進入他房間的時候，那一份疑惑瞬間便有了答案。
實際上這次念念受傷，暖陽心中也是非常自責的吧。
但是因爲平常最不善表達自己情感，因此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便更加不知如何表現，只能用那副淡漠的神情來僞裝自己。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暖陽應該是在自責自己當時沒能及時阻止念念受到傷害。
果不其然，喻顏話音落地，那高出的身影，先是頓了頓，隨後悉悉索索的動作起來，不多時，暖陽便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從被窩裡爬出。
說實話，自從暖陽可以生活自理之後，這還是喻顏頭一次見到自己的兒子，以這般糟糕的形象出現在視線裡。
一直以來，暖陽都十分的懂事，幾乎是沒讓她操過一分心，就連平日裡的梳洗都是他自己做。
沒有了平日裡那淡漠寡言的外表，蓬亂的頭髮，讓眼前這個孩子終於有了屬於這個年紀的懵懂感。
“您，不怪我嗎？”
這句話似乎已經被他憋了許久，暖陽出聲時的那種如釋重負的情緒，還是讓喻顏敏銳的捕捉到了。
她輕笑一聲，擡起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爲什麼要怪你？”
暖陽聞言，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他繃著小臉道:“因爲我沒能阻止……小安。”
他的話說到一半停了一下，最終還是將那個名字說出，喻顏微微愣了一下。
在之前沒有確定真相的時候，小安也僅僅是作爲懷疑對象而已，儘管這份懷疑基本上可以作爲肯定。
但是在親口聽到暖陽說出時，她還是小小的震驚了下。
對於小安的那份親切感，似乎在這個時候產生了一絲模糊，喻顏眸光渙散片刻，隨後將那份情感藏起，她替暖陽理了理頭髮。
“如果媽咪要怪你的話，那我先得怪自己，是媽咪沒有照顧好你們。”
暖陽聞言眉頭擰起，他似乎要說些什麼話，在到了喉嚨的時候又將它生生嚥了下去，他複雜的看了一眼喻顏，最終還是沉默。
“好了，念念在醫院剛剛醒來就吵著要找哥哥，你要去醫院看望妹妹嗎？”
見他似乎有話瞞著自己，喻顏也不追問，只是將念念的話帶到，暖陽聞言眼神露出一絲期待。
“念念真的是這麼說的嗎？”
喻顏的眸光閃爍了片刻，心中被軟軟的敲了下。
是她一直以來忽視了這個重點，暖陽雖然比同齡的孩子早熟，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怎麼能心安理得的拿他作爲大人看待呢？
細細想起來，她對他的關心，遠遠要比念念少的多，這也是她作爲母親的失職。
喻顏有些心疼的看著暖陽，鄭重的點了點頭:“當然，媽咪怎麼可能會騙你。”
聽到她這句承諾，暖陽才舒心的笑開。
這也是喻顏從暖陽懂事以來，看到過的他最真摯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感慨。
果然還是個孩子，之前的暖陽固然是好，但是太缺少作爲孩子的天真，而此時的他，很好。
“好了，快收拾一下去醫院吧，估計念念要等不及了。”
喻顏說著站起身子，暖陽也從被窩裡爬出，象模象樣的到浴室洗漱。
在等待暖陽的那段時間裡，喻顏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腦海中他方纔說的話浮現出來。
關於小安，她始終想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並且不知是喻顏感覺錯誤，還是其他，她總覺得小安對她與對旁人不太一樣。甚至她覺得小安對於她，要比對自己的父母還要親切一分。
這個想法出現的時候，喻顏有些驚訝，隨即好笑地將其否定。
最近真是有些自戀過頭了，不過是小安主動對她說了話而已，她便產生這樣的想法，楊嬌嬌與艾斯是小安的親生父母，她一個剛見面幾天的外人，怎麼能夠比得上相處幾年的親人，與那一份無法用言語來解釋的血濃於水的親情呢？
喻顏正自我吐槽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異樣，背後彷彿被一道炙熱的目光注視著，她迅速回頭看去，卻撞進小念的眼底。
她還是穿著那身睡衣，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看著自己，只是這一次那眼中的情緒不再模糊。
喻顏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眸底的瘋狂與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