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相如艱難的走出客廳,走到陽臺上,他大口大口的吸著煙,一股辛辣的味道直接竄進了他的氣管裡,他忍不住咳嗽起來。陽光大大咧咧的照在樑相如的身上,帶著肆無忌憚的樣子。樑相如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的陽光,忽然諷刺的大笑起來。多可笑啊!人人面前嚴肅正派的樑市長,竟然是一個卑鄙的小人。
樑相如簌簌發抖的站著,他不想更不能倒下去,或許王蘭芝說的對,說出來就可以贖罪了。這麼些年他也已經受夠了,到了該解脫的時候了。
客廳裡的三個人都非常沉默,蕭婧想出去看一看樑相如,被王蘭芝攔住了。她說:“他需要時間。”
蕭婧問了一個一直想問,而又不敢問的問題,她對王蘭芝說:“媽,他們的秘密你知道嗎?你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們呢?”
王蘭芝苦笑著說:“我只知道有一個秘密,存在於這三個男人之間。爲了這一個秘密,他們一個走了一個犧牲了,一個幾十年來沒睡過一個踏實覺。這麼多年,看著你爸爸痛苦,我不敢問只能忍著,本來以爲一切馬上就要過去了,誰知道……”
“馬上就要過去了?是爸爸說的嗎?”
“是你爸爸說的,就在你檢查出懷孕的那一天。”
蕭婧回頭看了看鄒衛軍,他今天特別的少言寡語。蕭婧瞭解鄒衛軍的習慣,他特別緊張或者特別害怕的時候,就會很少說話,表情也是冷冰冰的。蕭婧看他的時候,鄒衛軍也在看她,兩個人目光交錯,彼此都聽到了對方的心聲,他說:“別害怕,我一直在。”
她說:“別害怕,我一直在。”
實際上,愛情是一種給人力量和溫暖的好東西,懷有愛情的男女彼此的心意是相通的,舉世茫茫,不必再尋尋覓覓,不會再爲寂寞而流淚。或許愛情不是萬能的,它摧毀不了人世間的醜陋和殘酷,它遮掩不住人性的貪婪和愚昧,但是愛情如同氧氣一樣,能夠淨化人心。
王蘭芝、蕭婧和鄒衛軍三個人相對而坐,彼此都沉默著,靜靜的客廳裡只有灰塵跳躍在陽光裡,時間彷彿靜止了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滿身疲憊的樑相如重新回到客廳,他坐在三個人都可以看到的單人沙發中,慢慢的把身體靠進沙發深處。誰都不說話,空氣裡彷彿充滿了二氧化碳一樣,讓人感到呼吸困難。終於,樑相如緩緩的說話了,他說:“這是一個關於三個人的秘密,我只知道我的秘密。”
樑相如點燃了一支香菸,暗啞的聲音碰撞著空氣,發出一種擾亂人心的噪音。樑相如看著煙霧在眼前升騰,思緒一點一點的回到了舊時光,他說:“我第一次帶新兵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刺頭兵。無論我怎麼對他,他都不守紀律不服管教,萬般無奈之下,我就經常懲罰他。鄒建國是我的副手,經常會勸我要懂得用方式方法。但那是我第一次訓練新兵,總覺得面子上過不去,我連一個毛頭小子都訓練不好,以後如何在軍隊裡立足。於是我一直想要給刺頭兵一個教訓。
在一次打靶訓練之後,我讓他一個人負責把所有的槍都擦一遍,我在一把槍的槍膛裡藏了一顆子彈。我就知道憑著他的性格,絕對不會上交這一顆子彈的。我原本打算揪住這件事情好好教訓他,徹底制服他。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我還沒有開始行動之前就出事了。刺頭兵用這一顆子彈誤殺了一個當地農民,即將被送上軍事法庭。我驚慌失措的把事情告訴了鄒建國,並且跪在地上求他替我頂罪。因爲當時他已經要轉業了,而我卻想一直留在軍隊裡發展。我覺得上級頂多就是給他一個處分,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我千沒想到萬沒想到,刺頭兵在被送上軍事法庭之前,就在監獄裡自殺了,刺頭兵的家屬不依不饒非要找出幕後真兇不可。這個時候,鄒建國默不作聲的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於是軍隊上層最終決定要對鄒衛軍進行軍事審判。
在命令下達之前,鄒建國和蕭雄去執行任務,後來的事情你們就都知道了。當我暗自慶幸的時候,蕭雄冷冰冰的對我說:‘你脫軍裝吧!因爲你不配穿它。’看著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知道了一切。當時,正好是小芝拒絕我的時候,於是,我就以此爲藉口,打了轉業報告回到了老家。”
鄒衛軍霍然站起來,猛的衝到樑相如的面前,惡狠狠的舉起拳頭。誰都沒有阻止,連樑相如都靜悄悄的等著鄒衛軍的拳頭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就在鄒衛軍的拳頭要打在樑相如臉上的時候,他又惡狠狠的剎住了。鄒衛軍雙眼充血,不斷的喘著粗氣,他說:“你不配,打你髒了我的手。”
蕭婧從後面輕輕的拉過鄒衛軍的手,一言不發的帶著他走向門口。鄒衛軍像是一個非常聽話的孩子,乖巧而順從的跟著蕭婧的身後,兩個人一起離開了。王蘭芝站起來,撣了撣沒有灰塵的衣服,走到低著頭正在抓自己頭髮的樑相如身邊,用清雅的聲音對他說:“自私而骯髒的心靈撐不起高貴的靈魂,希望你能夠贖罪。”
樑相如沒有擡頭看她,他說:“我剛纔已經想好了,我會去自首的,把當年的事情坦白出來。不爲了別人,只是爲了我自己。”
王蘭芝說:“也許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你多保重。”
等到樑相如擡起頭的時候,奢華而寬大的總統套房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此時,樑相如顯得非常平靜,壓抑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終於被宣之於口,說給鄒建國的後代聽了。現在,他的心裡是幾十年都沒有過的輕鬆。
樑相如仰起頭看著天花板,他說:“建國,你兒子比你強。你放心,他有老蕭照顧,錯不了。”一滴渾濁的眼淚從樑相如的眼角滑落,他接著說:“早知道活著這麼辛苦,當年我就應該自己承擔責任,你不知道,幾十年了,我食不知味無法安睡噩夢連連,這日子根本就不是人過的。”
樑相如說完這些忽然笑了,他站起身子,在大門口的穿衣鏡前面仔仔細細的照了照,然後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濱江市和D市的各大電視臺,報紙和網絡媒體,都用頭版頭條報道了一個驚人的消息:“D市市長兼黨委書記樑相如辭職,據知情者透露,樑相如已經被開除黨籍,正在接受進一步的審查,政治前途盡毀,原因不詳疑似黨內鬥爭。”等等。
一石激起千層浪,輿論譁然的同時,也爲濱江市和D市的老百姓提供了茶餘飯後的熱點話題。
“哎哎,聽說了嗎?樑相如其實是因爲貪污下來的,不懲辦他主要是因爲上面……”
“胡說什麼呢?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樑相如鋒芒太露,得罪人了。”
“都TMD胡說八道,樑相如是自己辭職的,想告老還鄉了唄!”
“真的假的,當官還有當夠的時候呀?”
“梁氏集團那麼有錢,誰還願意當什麼勞什子的官啊!”
“說的也對,現在有錢幹什麼不行。”
同一天,蕭雄回到了家裡,雖然沒有全部恢復工作,但是可以完全恢復自由行動。調查組的人說:“從現在的證據來看,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當年的車禍是蕭雄同志所爲,但是還不能完全排除蕭雄同志的嫌疑,因此恢復蕭雄同志部分工作,繼續配合調查組調查。”
在接受了所有人的歡喜和眼淚之後,臥室裡終於只剩下蕭雄和王蘭芝了。王蘭芝窩在蕭雄寬闊的懷抱裡,微閉著雙眼,輕輕的呼吸著蕭雄的味道。蕭雄緊緊的擁抱著妻子,一言不發的聞著她頭髮上的香味。
經過這一次的事情,蕭雄不僅沒有憔悴,反而面色紅潤神采奕奕。這是讓王蘭芝最感到心安的事情。蕭雄低沉的說:“你見到他了?”
“是的,這麼多年了,他也應該面對了。”
“當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什麼都不知道。”
“蘭芝,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最可憐的是那兩個孩子,老蕭,我想老鄒也是希望小軍幸福的。”
“你指什麼?”
“那一封信。”
蕭雄沉默了,王蘭芝感到他抱著自己的胳膊在不停的哆嗦。王蘭芝沒有說話,她知道那一封信裡面一定也有一個秘密,一個屬於鄒建國的秘密。而蕭雄啊!你爲什麼要如此艱辛的守著呢?爲了鄒建國還是爲了你自己?在這樣的一個秘密中,你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迷霧在漸漸散開的時候,也是最危險最讓人無法看清楚的時候,一個被守護了三十年的秘密,秘密中的三個男人,他們還要付出什麼才能夠得到平靜和幸福呢?作爲他們的後代,蕭婧和鄒衛軍,樑同生和樑美麗是不是也要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