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相思看著喬伊沫小心翼翼，訕訕的樣子，好像自己被人喜歡和接納是一件很令她誠惶誠恐的事……
或者，自己沒資格得到他人喜愛的拘束和慌張。
聶相思忽然心疼了。
上前，在喬伊沫詫異惶惑的目光下，伸手擁抱她。
喬伊沫身形猛地僵滯。
聶相思在心里嘆息，手輕輕拍她的背，“小嫂子，你和我慕叔經(jīng)歷的那些事，只有你們彼此最能懂得彼此的感受。這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快十年的光陰，雖然現(xiàn)在你們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但我知道，那些年不知不覺羈留在你們心里某個角落的陰暗和傷痛，卻無法立刻清掃和復(fù)原。”
喬伊沫慢慢轉(zhuǎn)頭，看靠在她肩上的聶相思。
聶相思松開喬伊沫，改而握住她一只手，“不過時間和你當(dāng)下能感受到的幸福是治愈這些沉重傷痛的良藥。小嫂子，我說得不對的地方，你就當(dāng)我是看見你太高興了胡言亂語的……”
喬伊沫微微搖頭。
聶相思笑了下，“所以小嫂子，不要去質(zhì)疑你所感受到的快樂和溫暖，也不要質(zhì)疑你自己是否值得，因為你就是值得。旁人的虛假和惡意不是你的問題，是他們的問題。人生在世，很多時候得自信自我甚至帶點盲目那種。不然總把別人的問題強加在自己身上，活得未免太憋屈了。”
不要去質(zhì)疑你所感受到的快樂和溫暖，也不要質(zhì)疑你自己是否值得，因為你就是值得……
“咱們?nèi)嘶钪€是得把眼界放寬，看社會也好，看生活也好，不要從針孔里去看，得放大再放大……”
聶相思聳聳肩，“就拿我自己來說吧，以前在學(xué)校的時候，除了云舒，班里的同學(xué)都不是很喜歡我，跟我說話總是帶著那么一丟丟的陰陽怪氣。要說我當(dāng)時一點不在意是假的，就沒有十幾歲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不在意自己不被接納和排斥的。可是就是這樣一些我覺得不喜歡我的人們，在我遭受鋪天蓋地的詆毀和謾罵時，給予了我善意。”
當(dāng)年她被網(wǎng)絡(luò)暴力，夏云舒費盡周折找到所有的同學(xué)拍攝的短視頻，如今聶相思回想起來，依舊覺得內(nèi)心溫暖。
“還有，時勤的奶奶和爺爺起初也不喜歡我……雖然時勤的爺爺?shù)饺ナ酪策€是不喜歡我，但現(xiàn)在時勤的奶奶對我很好。我不會因為她一開始不喜歡我，就懷疑她現(xiàn)在對我的好。”
“要跟你講我過去經(jīng)歷的那些事，一晚上都講不完。”
聶相思頓了頓，歪頭開朗的說，“總之吧，過去所發(fā)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不好的事，是實實在在發(fā)生過的，我不會假裝它沒有發(fā)生，更不會刻意去遺忘，因為需要刻意去忘的東西，它其實還是像一根刺卡在心里，只不過被藏了起來。我不否認(rèn)那些事，同樣不會寬容實施這些事的人。但有一點我心里是清楚的，我不會讓自己陷在過去。”
“我這么想，不因為任何人，我只是想善待我自己，尊重我自己的人生。人只有在對自己有足夠的信任和認(rèn)可時，才更有底氣去擔(dān)當(dāng)我們?nèi)松钠渌巧郏逡锹牭轿疫@番話，一定會夸我成長了，哈哈哈，太有哲理啦。”
正在認(rèn)真聽聶相思“感悟”的喬伊沫，“……”
這思維是不是太跳脫了。
聶相思抿著嘴角，偷偷的觀察喬伊沫的表情。
隔了會兒，她才伸手挽住喬伊沫的胳膊，“小嫂子，我?guī)闳タ纯淳皥虻姆块g吧？”
“……”
喬伊沫看著她，眼眸里浮著什么，頓了兩三秒，點頭。
……
封園。
“老大。”
鬼影推開書房走了進(jìn)來，“龍威和夜衠已經(jīng)落地，如您所料，忙著著急他們籠絡(luò)以及安插在各區(qū)的老人和心腹。”
“看來他是真的迫不及待想把整個慕家捏在他手掌心里。”
慕卿窨冷呲。
“照龍威心急的程度，對您動手，也就這兩三天的事。”
鬼影面色冷硬。
“就怕他不來！”
慕卿窨寒聲道。
鬼影瞇眼，他也早就想挑了龍威這老匹夫，就怕他拖著遲遲不行動。
這么多年了，這種局面早該解決了！
慕卿窨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慕卿窨看了眼，長指滑動接聽，打開了免提。
“慕，查到了。”
手機一接通，便傳來凱西嚴(yán)謹(jǐn)?shù)穆曇簟?
慕卿窨與鬼影對視了眼，“我聽著。”
“帶走你父親的人，你一定想不到是誰？”
凱西語氣里也有絲意外。
慕卿窨沒出聲。
“那個人跟你一樣姓慕，是個超級大帥哥。”
凱西突然有些小激動道。
鬼影，“……”眼皮往上翻！
慕卿窨面無表情，“說完。”
“他叫慕止熙，是你同母異父的弟弟！現(xiàn)在你這個弟弟已經(jīng)把人運去了澳大利亞。”
“具體位置。”
鬼影注意到慕卿窨眼底快速掠過的一抹冷，瞳孔緊了緊。
“……不知道。”
凱西亢奮的嗓音一落千丈。
“帶你的人去澳大利亞！”
慕卿窨道。
許是聽出了慕卿窨語氣里的不同尋常，凱西忙道，“好的，我立刻帶著人親自去澳大利亞查。”
“不是查。”
慕卿窨垂下黑睫，面容滲出分陰冷，“把他給我抓來！”
凱西，“……”
鬼影面部肌肉狠狠抖了抖，盯著慕卿窨。
凱西和鬼影都知道，慕卿窨口中的這個“他”，可不是指慕昰，而是擅自帶走慕昰的“他”，慕止熙！
……
“老大，您讓凱西去澳大利亞抓慕止熙？”
過了好幾分鐘，鬼影都沒能消化慕卿窨的這個指令。
“我讓凱西去沒讓你去，不高興？”
慕卿窨淡漠道。
“……”這有什么好不高興的。
鬼影摸摸后腦勺，“老，老大，您讓凱西抓慕止熙回來是想？”
慕卿窨抬眸，拿那雙望不見底的黑瞳無聲無息的盯著鬼影。
鬼影后背肌肉狂顫，被慕卿窨這樣盯得頭皮發(fā)麻。
“我告訴你，好讓你再給我來個通風(fēng)報信，是么！？”
慕卿窨驀地冷冷說。
通、風(fēng)、報、信！！！
鬼影瞪大眼，膝蓋肘打顫，差點給慕卿窨跪下。
唰——
啪——
一疊文件從慕卿窨手里擲了出來，啪的聲砸到鬼影面前的地板上。
鬼影趕緊往后退了幾步，嘴角狂抽抽，飛快看了眼地板上散落的文件，再飛快望向慕卿窨黑森森的臉，用力咽了口口水。
除了喬伊沫，慕卿窨極少因為某個人某件事而發(fā)這么大的火。
尤其還是對鬼影。
鬼影此刻特沒底，特心虛。
壯壯碩碩的一個大塊頭站在那兒瑟瑟發(fā)抖，瞧著滑稽又違和。
“我倒不知道，這么多年我一直養(yǎng)著一頭吃里爬外的白眼狼！”
慕卿窨怒喝。
“老，老大……”
“你的老大難道不是那個女人！？”
慕卿窨冷哼。
鬼影，“……”
完了，老大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老大肯定要把他趕走了。
他馬上就要卷鋪蓋滾蛋了。
鬼影在心里悲泣，紅著眼睛慫慫的瞅著慕卿窨。
“你在我身邊演了這么多年的潛伏，真難為你了。”
慕卿窨譏嘲道。
“……老大。”
鬼影聲音都在發(fā)抖，“你聽我，聽我解釋……”
“事情明擺著，我需要聽你解釋么！？”
慕卿窨冷厲盯著鬼影。
“我，我也沒什么都和姨說……”
“姨？呵，你還想著事無巨細(xì)的跟她匯報？”
“……”鬼影委屈得厲害。
他心里也苦啊！
一個是把他接到慕家，宛如再生母親一樣的存在。
一個是他誓死效忠，超越主子，宛若兄弟一樣的存在……
他能怎么辦呀？
而且，而且他不也是習(xí)慣了嘛。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慕卿窨問。
“開，開始？”
“在我身邊當(dāng)那個女人的間諜！”
鬼影，“……”
鬼影不敢說實話，但也不敢不說實話……
“說！”
“就，就您，您五歲以后……”
鬼影說完，臉都灰白了。
走定了！
他今晚肯定走定了！
慕卿窨問鬼影前，其實就已經(jīng)想到了。
但真從鬼影聽到這個答案，慕卿窨心里的那股被背叛感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慕卿窨臉上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陰沉，目光如冰絲抽在鬼影那張布滿死灰的臉上。
“老大，這事是我做得不對，我對不起您。您要打要殺要剮都隨您，只要別趕我走！”
鬼影特真切的看著慕卿窨，沙啞說，“行么老大？”
“也就是說，這么多年，一直在向那個女人傳達(dá)有關(guān)我的信息？”
鬼影盯著慕卿窨凌冽的臉，艱難道，“其實不止我……姨也一直跟郭教授有聯(lián)系……”
鬼影絕對不是“有意”供出郭記閎轉(zhuǎn)移慕卿窨的怒火以及……給他墊背的，絕對不是！
慕卿窨能不知道郭記閎也有份么！？
“自己滾！”
慕卿窨冷蹙著眉。
鬼影鼻子一澀，梗著脖子，“我，我不滾！”
慕卿窨，“……”
“就，就不滾！”
慕卿窨雙瞳猩紅，寒惻看著鬼影“忍住不哭”的悲壯臉。
一直以來，他對鬼影的信任就像他信任自己那樣。
而慕卿窨也并非到現(xiàn)在才突然察覺鬼影暗中向慕子栩匯報他的情況，只是直到今天才發(fā)作出來而已。
如若他真要趕鬼影走，不必等到現(xiàn)在。
慕卿窨不論給人多么不食煙火和深不可測的印象，但他總歸是個有著七情六欲的凡人。
因此，他對像自己一樣信任的鬼影的失望和憤怒也是真真實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