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不是冤家不聚頭。

這句話，真他媽的是句模棱兩可的話。創造這句話的人，之所以比我們這些爺們死得早，確實是他矇騙了世人，創造出這句半截子話。冤家聚頭，是福是禍？

有人認爲是禍，冤家相聚，免不了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免不了新仇舊恨的清算。

可是，眼前範蛟與秋實的相聚，秋實給範蛟帶來的是福音，是死裡逃生的契機。

沒有秋實的突然出現，範蛟斷然不可能逃脫侯副官的圍追堵截。就是因爲秋實的出現，才致使侯副官的顧此失彼，陣腳大亂。

侯副官面對著秋實帶領而來的勢如洪水猛獸一般的軍隊，怎敢不放棄對範蛟的追殺，而拼命回擊地保全自己？

秋實帶領的軍隊的攻勢，如同是暮秋草原上的順風之火，勢不可擋地向侯副官帶領的官兵席捲而來。觸目驚心的現實，迫使被包圍在覈心之中的官兵紛紛舉手投降。

識時務者纔是俊傑。官兵們舉手投降，是明智的選擇，是想保全生命的唯一希望。眼前的現實讓他們看清了求生的方向：只要是放棄了抵抗的人，秋實就給予了他們生存的機會。

兵敗如山倒。侯副官面對已經喪失了鬥志的官兵，自己頓時也失去了左右局勢的能力。他是抱定了流盡最後一滴血的決心，也沒有泯滅力挽狂瀾的夢想。可是，大廈已傾，是獨木能夠支撐的麼？

侯副官不是遇上了秋實，就是再能騰挪閃跳，也早就成了槍下鬼。

秋實一眼就認出了侯副官，一下子就記起了侯副官。是侯副官的暗中相助，秋實當年才能逃脫毛莽的魔掌。

秋實不會誅殺於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也不會讓他帶領的官兵去殺害他的恩人。

秋實給予了侯副官生存的機會，侯副官也很識時務地改變了你死我活的打算。如此兩種動機同時出現，我只能遺憾地說一句：戰爭就是這樣地結束了。

侯副官沒有認出秋實，也忘記了自己曾經暗中幫助過秋實逃離警備團。

健忘，是一種病態；善忘，卻是一種境界。

侯副官是施恩不圖報的人，當然不可能記住當年的事情。也正因爲他具有這樣的品德，才讓他在今天獲得了重生的機緣。

因果報應，不完全是一句忽悠人的話語。種下善因，多得好報，多行不仁之舉，定然自取滅亡之道。世間許許多多事情的結果，都在極力地將這句話語推向真理的範疇。

秋實無限感激地向侯副官說明了當年的事實，秋實開門見山地說明了興師動衆前來八仙城的真實目的。

侯副官能且只能默默無言地深沉地嘆息一聲，木已成舟，是不可改變的現實，想不接受，那就是腦袋裡進了水。

將帥投誠了，麾下的官兵哪裡會放棄生存的希望，而衝向死亡絕路？天生就是聽從指揮的命，聽命於張三和李四，實在是沒有根本上的區別。

秋實這時才弄清楚了侯副官追殺的敵人是範蛟，是因爲他們的突然出現，才讓範蛟成了漏網之魚。

秋實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呲牙咧嘴地搖了半天頭，脫口說道：“真是正打歪著，仇人解救了仇人，滑天下之大稽。範蛟，就是天不滅你，我朱秋實就是逆天行道，今日裡也要討還血債。”

侯副官相信秋實說出的是心裡話，同時，暗地裡斷定出秋實這次殺回八仙城，是不會放過與他結下了仇恨的一切人。侯副官想到這些，心裡就沉重起來，心中就涌起一陣子的苦楚。

侯副官很清楚毛莽是秋實第一個要誅殺的人，他有幸逃過了秋實的誅殺，秋實會放過他的家眷？

侯副官囁嚅了半天，最終鼓足勇氣向秋實說道：“朱營長，我斗膽進言，希望你能看在我的薄面上，放過毛團長的家人。”

秋實凝神注視著侯副官，愣了一會兒，問道：“毛莽的家人？他們在哪裡？！”

侯副官暗地叫苦，他從秋實表露的神情上看出，是自己將秋實的復仇怒火引向了毛莽家眷的身上。既然話已出口，就是覆水難收。

“你提起當年的事情，讓我想起了毛萌，真正救你的人就是她。毛團長是與你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但是毛萌是無辜的。念及毛萌當年的舉動，你就放過她吧！”

侯副官根本不清楚秋實的本性，但是他耳聞目睹過軍閥混戰的血腥和殘忍。他認爲，秋實能放他一條生路，並不是完全出自於對當年幫助的報答，更多的因素是自己與他沒有結下什麼冤仇，況且，在不同程度上，還有利用的價值。斬草除根，是自古以來在江湖和軍閥混戰中勝利者慣用的招數。秋實不能仿效，那他就是傻瓜。

“毛萌在八仙城？！”

侯副官點了點頭，神情低落，語氣淒涼地說道：“她是爲了向毛團長祝壽，前幾天回到警備團。大前天，她在學騎馬的時候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此時還在醫院裡。她的母親就是因爲在醫院裡看護她，才逃脫了範蛟的追殺。”

秋實大吃一驚，一面吩咐副營長張揚帶領軍隊去解除警備其他的武裝力量，一面抓著侯副官的肩膀急忙地說道：“範蛟是狗急跳牆，也是破釜沉舟，毛萌母女一旦落入他的手中，那就是九死一生了。快，帶領我去醫院！”

侯副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似乎是一下子看清了秋實善良的本質。高聲應和了一聲，腳底生風一般，帶領著秋實衝向醫院。

不出秋實所料，範蛟逃脫了警備團人馬的追殺後，的確趕到了醫院。儘管杜中懷苦苦相勸，要他暫避鋒芒，但是無濟於事。他沒有殺害毛萌的心，卻有帶著毛萌亡命天涯的想法。

是秋實的突然出現，讓範蛟改變了想法，讓範蛟頓時產生了殺害毛萌的念頭。實事求是地說，是要以殺害毛萌作爲要挾，爲自己找一條逃生之路。

範蛟此時不得不承認杜中懷比自己高明，不得不承認段虎他們忿然離去選擇的正確。他從軍閥混戰中，只是看清了自己夢想破滅的事實，卻沒有料到想帶走毛萌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更沒有想到他認爲會殺得昏天黑地的軍閥混戰在這彈指之間就結束了，勝利者還是秋實。

秋實衝進醫院院子內的時刻，一陣噼噼啪啪的射擊，呼吸間就將陪同範蛟衝進來的人殲滅殆盡。蔡虎和範蛟看得清楚，看得驚慌。

範蛟急忙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一隻瓷瓶，從瓷瓶裡倒出兩粒藥丸，強暴地將藥丸塞進毛萌母女的口中。繼而命令蔡虎停止了反抗，分別抓著毛萌母女向秋實提出要挾。

範蛟沒有半點的把握，他如此的行動是否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他認爲只有如此，纔是想絕處逢生的唯一希望。

他了解秋實的個性，秋實是個恩仇必報的人。他清楚秋實當年能死裡逃生，完全是毛萌的陰謀得逞。如果秋實此時對毛萌的生死置之不理，自己與蔡虎作出了再多的反抗也是徒勞無益。

範蛟眼不明心裡亮，他真是抓著了秋實的軟肋。秋實就是怒火騰騰，一時間也是驚惶失措。

“秋實，你殺他，就算是我毛萌的恩人。這個背經叛義的畜牲，殺了我的父親，我沒有能力親手殺了他，就是我一生的遺憾。能以死報了這個仇恨，我無怨無悔。”

毛萌雙眼淚水滂沱，望著面前的秋實，發出近乎哀求的哭叫。她對於秋實沒有抱著太大的奢望，因爲，她與秋實只是萍水之交，自己當年放走了秋實，也只是出於對秋實解救了她的一種回報。

就是這樣的哀求，毛萌也是言不由衷地發出的，即使被秋實拒絕了，她也不會滋生半點的怨恨。她的父親是秋實的仇人，秋實不親手殺了她們母女，也算是出於仁慈。但是，她心中此時的怨恨，驅使她將這句沒有希望的話語哭叫了出來。

“毛萌，請你放心，只要我秋實在這裡，我定然會擔保你們平安，定然殺了範蛟。”秋實說出的是心裡話。

範蛟從秋實這句心裡話中看見了一線生機，氣焰就囂張起來，語氣強硬：“想殺我，就等於是你親手殺了她們母女。我已經給她們喂下了毒藥，在兩個時辰內不能得到我的解藥，她們就會毒發身亡。”

房間裡的人，除了蔡虎和範蛟發出得意的獰笑外，都是一臉的惶恐。真正騎虎難下的人，當然是秋實。

他不懷疑範蛟的兇殘，他有著大義滅親氣慨，定然能創造出這樣喪盡天良的壯舉。眼下殺了他，實在是等於殺了毛萌母女。範蛟的劇毒和暗器，雖然談不上是獨步天下，但是在八仙城中，也確實沒有能解除他劇毒的人。

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自己的眼前，況且，形同砧上之肉，取他性命是在於自己一念之間。放棄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是放虎歸山，自己夢寐以求的復仇夢想，極有可能成爲泡影。

放過範蛟，秋實將會留下一生的遺憾和難以預料的禍患。

殺死範蛟，秋實將會揹負一生的愧疚。

殺死範蛟還是放過範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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