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
對宋陽說的第三件事‘遠慮’,傅程信心十足:“義父兩個兒子早夭,我即是他的親生骨肉,兩年前我又得乳兒,已經和義父說好,將其過繼于劉家,算是他的真正孫兒、老劉家的香火,不過那時說的是等娃娃稍大些,斷了奶再送過去,不料還不等送過去他老人家便失事了……”
傅程也沒想到會羅嗦到‘過繼’的事情去,不過他的意思卻是很明白,劉、傅兩家親如一姓高質量文字,盡在。
“將軍誤會了,劉大人冒險撫養義子成才;將軍為救父不吝舉兵造反,我再不懂事也絕不敢懷疑這份父子情義,將來重聚后劉大人固然會與你會共進退,這是不會錯的喜歡本推薦你。我的意思是…”宋陽稍停、措辭片刻:“為避‘近憂’,沒的說,將軍非逃不成,帶隊躲入深山也好、領兵藏于密林也罷,總之得躲開燕軍的追殺;為解‘內患’,將軍還得和兄弟們把事情說明白,你是勇武之人,對兵家事比我明白的多,當會曉得造反這種事,一定要同心同德才行,心懷異志者不足與謀,他們不但幫不忙,放在身邊反而平添危險。”
待傅程頷首,宋陽繼續道:“從此鎮慶營東躲西藏疲于奔命,麾下軍卒或自己逃散或被官軍剿殺,就算將軍能撐過一年,你身邊會是個什么情況?剩下還有兩千殘兵還只有八百疲卒?到時候這樣的局面,你讓劉大人怎么幫你?就算他老人家真有通天之才也難為無米之炊!這才是我的說的‘遠慮’。”
傅程緘默不語……《雙刃》中排名第七的能人,鎮慶得他相助說不定真能成績一番大事業,可是一年之后,就算傅程還活著,鎮慶還是鎮慶么?現在戎馬整齊。營下各隊戎馬滿編,一年后又還能剩下幾多。
宋陽的語氣稍稍放松:“近憂、內患、遠慮。講起來是三件事,不過這是一而三、三而一的情形,。一而三,是我的羅嗦念頭;三而一即是謝小姐剛剛提到的:還有一件事。說穿了一句話,這一年里,將軍該怎么辦”
已經閉眼睛,靠在椅背假寐的瓷娃娃,唇角忽地抿起了幾絲不容易覺察的笑紋。宋陽也在心里長長松了口氣,他想起了前生里電視的一個相聲。大意是甲在外面胡亂吹法螺,好比他家的駱駝失落茶杯里淹死了等等,乙欠了甲的人情,被迫拼命幫他把吹破的牛皮圓回來。
眼前的情形雖然大不相同。可是感覺卻再相似不過了。瓷娃娃隨口扔出個‘還差一件事’就撂挑子了,常春侯跟去幫著解釋。而關鍵是前面瓷娃娃說得做得都很好,傅程的雄心壯志已經被挑撥起來。一個大營、萬余精兵,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宋陽既不克不及讓他縮回去,又不想讓他們盲目而為早早就義,非得把自己的看法向對方講清楚不成…所幸,最后‘一而三、三而一’圓回來了。
宋陽喝了口水。繼續正題:“將軍帶著鎮慶,要逃、要活。但光逃走了、活下去還遠遠不敷,將軍想要一展宏圖、暢舒雄志,還要用這一年功夫經營出一個好局面,唯有如此,劉大人到時才能真正有所作為喜歡本推薦你。此舉也是給劉大人信心,試想,他到來時將軍事業已經初具規模,他又怎會不動容,不撫慰,不快活!”
不知不覺里,傅程的眉頭深深鎖起。宋陽不嫌啰嗦,把事理講得沒法再明白,想要成績事業鎮慶不但要活下去,還得成長壯大,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又談何容易。
遲疑一陣,傅程終于從尋思中回過神來,他想不到什么好體例,不過將軍大人能明白一件事屋子里的三個人都是反賊,大家同道中人,不存故意為難一說,既然宋陽出了題目,他自然也會輔佐解題,傅將軍干脆不去浪費腦筋,直接起身,抱拳深躬道:“傅某愚鈍,請先生指點。”
宋陽起身還禮,客氣幾句之后重新落座:“之前聽將軍提到過一句話:多活一天就要感謝佛祖眷顧了。”
不久前傅程說這么一句,只是個隨口感慨罷了,現在宋陽那這句話出來說事,讓他又復迷惑,宋陽不急著解釋,而是反問:“我多嘴問一句,將軍信佛么?”
傅程搖了搖頭,宋陽笑了起來:“那可好得很了,鎮慶要想有個局面,認真要靠佛祖眷顧的。再請問將軍,紅瑤城里有沒有像樣的寺廟?”
宋陽的話簡直莫名其妙,不過傅程還是點著頭回答問題:“紅瑤是古城、有古剎,東城教法寺,建寺七百年,香火茂盛規模不小,全州境內除須彌禪院,就要以教法寺為有名了。”
提到‘須彌禪院’,宋陽又多問了句:“教法寺也歸須彌院管轄?”
傅程繼續頷首,與南理不合,大燕可沒有‘無主之廟’,睛城大雷音臺統攝全境二十一座須彌院,須彌院管轄當州內所有寺廟。
宋陽第四問:“教法寺大約幾多和尚?”
“百余人總有了。”傅程如實回答,宋陽深深皺了下眉頭,聲音變得清淡了:“全殺了。”
傅程還道自己聽錯了,一時有些發楞,直到宋陽又重復道:“派遣真正心腹,殺人、毀尸,教法寺中一個人也不克不及活。”
一面喊著要靠佛祖保佑、一邊因為傅程不信佛而快活歡笑,現在又要將軍屠滅古剎……傅程真正大吃一驚!
“真談到兵戈、行軍、選巢、養兵這些方略,我幫不了什么,我能想到的不過四個字:出師之名高質量文字,盡在。”宋陽聲音不斷:“國師與皇帝勢成水火,大燕朝廷與佛宗矛盾重重,這些國內的政勢不消贅言,將軍比我了解得更清楚。現成的局面,只看你用還是不消。”
因為造反,傅程的心思有些不整齊,不過能做到一營主官。腦筋自然不差,幾乎轉眼功夫就明白了宋陽的說法:“先生的意思是……”
傅程目光閃爍。聲音很低:“昨日里我接到來自教法寺高僧的求救密函,紅瑤守軍受朝廷之命,拘押闔寺僧侶意圖加害?”
“本將難辨真偽,但教法寺慈悲百里盛名遠播,寺中僧侶生死事大,為防萬一我便盡起鎮慶趕赴紅瑤查探,若教法寺無事我寧可負荊請罪,任憑朝廷追究我私自動兵之責;若密函認真,說什么也要救下諸位高僧的性命。”
“不料。我還是來遲了一步,待我趕到時,教法寺已經蒙難,滿寺僧侶不見。但現場兇手還沒來得及措置。遍地狼藉、血污四處,不消問,高僧們已經遭了辣手…待會我還會從太守府中搜出一份朝廷密令。證明元兇就是當朝天子。”
“佛家與世無爭、只求慈悲普度,景泰竟連和尚都敢殺,這等昏君保他何益?大好人間早晚被他釀成血窟煉獄,本將一怒而反!這一來,出師之名便有了。”
傅程說得很慢,待他全部講完。宋陽點頷首:“剛剛就說過,內患要除。帶隊離開紅瑤之前,你總要告訴兒郎們‘大伙跟我造反去’,不成勉強,愿者追隨你,不肯者自行散去。”
傅程的腦筋更加活絡了:“我不信佛,但兒郎們之中深信佛陀者為數眾多,只憑我的‘出師之名’,死心塌地跟我走的就會有一大批!先生剛剛講過的‘內患’就消除大半。”
宋陽又道:“將軍還當廣傳雀,把朝廷屠戮教法寺、逼反鎮慶大營之事散出去,謝門走狗和我的手下當全力輔佐,教法寺慘禍是要傳知天下的。”
傅程的眼睛越發現亮了:“傳告天下,鎮慶造反只為護法!”
宋陽道:“借護法之名奪軍心、奪民望,我想到的僅此罷了,有關近憂、內患、遠慮這三重題目,還是要將軍自己去解的。”
傅程已經喜色盈盈,不斷地址頭。
內患幾乎解失落;至于近憂,禪宗算得是大燕國教,無論軍中還是民間,深信佛陀者多不堪數,鎮慶有了‘護法’這個題目,走到哪里都能得民望,面對大軍圍剿時,如果得了蒼生相助,鎮慶將會自在很多;‘遠慮’仍是一樣的事理,護法之名能爭取到來自民間的部分支持,有了支持就有了基礎、有了基礎就有了成長的機會喜歡本推薦你。
只待毀失落教法寺,鎮慶就從人人喊打的叛逆,釀成了值得敬佩、心懷慈悲的護法義勇,小小一個轉變,帶來影響卻是天差地別。
宋陽的臉卻不見喜色,神情嚴肅語氣認真:“最后一件事,最最要緊的,國師、大雷音臺、須彌禪院這一脈,概況與景泰堅持傾軋,實際卻是一伙,妖僧盛景與昏君景泰的情誼,絕不遜于將軍與劉大人的父子深情,千萬要小心。他們兩人故意做出這種局面,給了我們可乘之機,可是鎮慶的‘護法’之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
要不是宋陽及時開口,傅程幾乎都要說出‘我家軍馬以后可以去爭取國師支持’了,到了嘴邊的話被一下子噎回去不說,剛剛提起的興致也遭遇了兜頭一盆冷水……傅程又呆住了。
宋陽早料到會是這樣的情形,搖著頭說道:“將軍造反,不但和國師做不成朋,反而成了死敵。真正讓信徒頂禮膜拜的大雷音臺,卻是景泰座下龍椅最結實的一支椅子腿。”
“國師與景泰概況堅持,其實一伙;鎮慶以護法之名造反,世人都道你和國師一伙,可你們卻是令人切齒的仇敵;國師以為你會以為他能幫你,卻不知道你已經知道他和景泰根本就是一回事…”拗口又拗口的一番話,說著半截宋陽忽然笑了起來:“一共不過三個人,關系卻亂成了一團麻,不知道將軍怎么想,歸正我是覺得,其實這才是最有趣的一重啊!可惜我還有事要繼續遠行,否則真想留下來,和你一起打一打這場亂仗!”
宋陽沒去管傅程的臉色,自己笑得眉飛色舞,拋開與燕頂、景泰的私仇不說,單以他對這個‘千年前’的世界的興趣而言,也只有這樣的亂仗,才讓會讓他覺得有趣、有興致。
笑了好一陣,宋陽才收斂臉色,語氣恢復平靜,重新開口:“盛景和景泰是一家人,將軍以護法之名起兵,大雷音臺當如何措置?國師出面澄清事實,昭告信徒鎮慶是邪魔外道,我佛門生不得受其蠱惑,國師金口一開,將軍大事彌留。這是他們最簡單實用的對策,不過我卻是覺得,他們多半不會這么做,”
讓宋陽略略有些意外的是,一直好像不怎么精明的傅程,不知道是靈光乍現,還是腦筋漸入佳境,忽然開口提到了真正關鍵:“既然兩人是一伙,為何要擺出堅持之勢?”
宋陽聳了下肩膀,示意此問無解,除非去問兩個當事者高質量文字,盡在。
傅程也并未真心想求謎底,繼續道:“終歸這是一個局,其中會有圖謀。”他想了想,又加重語氣,一字一頓:“重大圖謀。”
“他們的圖謀越大越好,”說著,傅程的臉浮起笑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至于我,不過區區萬多人馬,一時間里成不了什么氣候,入不了國師的高眼,犯不著為了我這點事情,就站出來澄清什么。”
國師和皇帝聯手打造大燕神權、君權堅持的情勢,每個了解此事的人都能想到,他們辛苦做局所求一定驚人,并且最近幾年里,雷音臺和燕皇宮的匹敵日趨激烈,足見他們的圖謀已經接近關鍵。
這個時候鎮慶‘護法’而反,就大燕現在佛主和大燕堅持的局面來看,這支叛軍一定是對國師有利的,這即是說,國師要想維持現在假堅持的局面、繼續他和景泰的圖謀且不被人生疑的話,他都沒理由去公開宣布鎮慶是邪魔……事情不復雜,只是講起來十足繞嘴,傅程不怎么精擅言辭,說了半天才算把自己的意思講清楚。
而這番事理,原本是宋陽籌算掰開揉碎講給傅程聽的,沒想到不消他說,對方自己就完全領會了,這倒讓他省心很多。
傅程還沒說完,他不是個羅嗦之人,但今天的密談直接關系到以后他們的生死生死,禁不住他不去認真以對,說話的過程,既是探討、也是對思路的認真整理:“固然,雷音臺不會任由我們打著護法旗號而坐視不睬,究竟結果大燕的天下,也有國師一份,對叛逆的軍隊還是要盡早滅失落。至于他會怎么做…其實也不難料想,關竅就在于,國師以為我不曉得、不料我卻清清楚楚,他和皇帝穿的是一條褲子。”
宋陽起身,依著江湖禮數長身抱拳,語氣懇切:“將軍才調遠勝于我,我能想到的事情,你都已經看得通透,言盡于此,謹祝鎮慶揚威天下、傅將軍大業早成。”
認真是‘言盡于此’,能說的都已經說清楚了,以后鎮慶當如何自處,能否成長壯大,他人是幫不了太多的,歸根結底還要靠他們自己。
活色生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