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蘇杭登島還是為了尋找可可樹,大概在島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她就發(fā)現(xiàn),雖然這座島子距離中土很遠,但此間的風土、氣候和那些毗鄰中土海岸的島嶼并沒有太大區(qū)別,沒有熱帶的環(huán)境自然也不會有熱帶的樹種,蘇莊主興味索然。
當時有些土著主動過來與他們交流,其中一個酋長模樣的人拿著珠鏈對她晃啊晃的,嘴里嗚哩哇啦 的不知說些什么,蘇杭聽不懂更沒興趣去琢磨,收下了珠鏈、留下些禮物換過補給便離開了。如今再仔細回想,那時候土著們見他們就這么走了,臉上都掛了一副好像很意外的神情……
重返小島,又見土著,蘇杭一眼就認出了當初送她珠鏈的那個酋長,倒不是蘇杭記性有多好,實在是酋長太與眾不同,頭上插著那么一大捧五顏六色的鳥羽、臉孔涂得大紅艷艷,明顯與其他光禿禿的土人不同,見過一面后想把他忘了都難。
對突然到訪的漢人,土著們表現(xiàn)得很友善,不由分說拉著蘇杭和眾多船員進入部落,捧出各種古怪吃食加以款待,另外酋長還安排了一群光屁股的漢子跳舞助興。蘇杭這次是來找人家要東西的,有點不好意思一上來就伸手,就先聽從著土人的安排,同時奉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也不外是些鐵器、刀具、火折子之類,這些在土人眼中統(tǒng)統(tǒng)都是好東西。
姥姥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旁邊,一邊喂小小酥吃水果,一邊對蘇杭笑道:“這里的土人總算還懂點待客之道,和別處不太一樣,杭姐兒上次過來,應(yīng)該給過他們不少好處吧?”
巨船這一路航行,遇到過不少海島土著,對方發(fā)現(xiàn)他們后大都充滿警惕,甚至個別彪悍的部落還會主動發(fā)起攻擊,唯獨這家土著熱情好客,在姥姥想來,肯定是蘇杭上次來的時候給了他們大大的甜頭,所以這次才會再度把他們當成貴賓。
蘇杭聞言卻愣了愣,搖頭應(yīng)道:“不是,上次來的時候,他們也是這般熱情的。”
蘇杭是什么樣的人?她又怎么會去在乎別人的態(tài)度,連景泰的寵信她都不放在心上,更毋論土人對她的看法,在她眼中,土著拿著刀子呲牙咧嘴,和捧著水果笑容諂媚根本都沒有什么區(qū)別。所以第一次登島,土人們的熱情她全沒在意,也不覺得有異常,現(xiàn)在聽姥姥提起來,才恍恍惚惚覺得有些不對勁…的確是太熱情了,好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似的。
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女人孩子散去、部落中的青壯又開始忙活下一頓飯去了,蘇杭、姥姥等人找到酋長,連比劃帶講的說明來意;酋長真沒客氣,同樣也是一大通比劃外加烏拉烏拉的蠻話……兩伙人聊了好一陣子,反正蘇杭沒明白土人想說啥,估計土人也不懂蘇杭想干啥。
最后酋長實在不耐煩了,從座位上跳起來,嗚嗚吼叫著召集了一群族人,又對蘇杭等人用力擺手做出‘跟我來’的手勢,轉(zhuǎn)身向著島上的山區(qū)走去。
蘇杭疑惑且好奇,全不明白酋長這是做啥,反正問也問不明白,干脆也不廢話,喊上一群強壯船員跟在了土人身后。
有土人生存的島嶼從來都不會太小,蘇杭等人所在之處也不例外,一群漢人跟在土著身后艱苦跋涉,一走就是七天,終于來到了目的地:島上主峰的山腰處。
一到地方,蘇杭、姥姥和水手們就不自覺瞪大了眼睛:一座院落,九座‘首尾相線’整齊排做一線的墳塋。
如此一來,待大船再來漢人就要永遠離開此處了。土著樸實,真心為了漢人覺得高興,還專門舉辦了一連串盛大慶祝…可是出乎意料的,之后十代弟子一等多年,始終不能間斷來島的大船,竟再沒了蹤影。
剛開始的時候十代弟子還有耐心,可隨著時間推移,他變得越來越焦躁,干脆抱著最最寶貴的匣子登上了主峰,日夜眺望大海,時時刻刻都在盼望著那條船能駛?cè)胱约旱囊暰€。
土人顧念朋友,知道他一個人這樣上山活不了多久,部落中輪班,每天都有人出發(fā)去往山頂,去給十代弟子送去清水和食物,風雨無阻。
但十代弟子再沒從峰頂下來過,他終歸沒等到那條船。
臨終之前,他對給他送飯的土人交代明白,尸身不入土,就留在此繼續(xù)眺望,跟著從手腕上接下了一串珠鏈交給對方,明言如果有朝一日大船再回來,就把這串珠鏈給船員看,對方自會明白其意,會隨著土人一起進山來尋找他的尸體。
至于那只木匣,本來也是要要交給船員的東西,可匣中所裝是整整十代人的心血集萃。
船來或不來已經(jīng)成了未知之數(shù)。若它來了,匣子自然由船員帶回中土;可若它不來,十代弟子就抱著它,直到天崩地裂!
除非等到正主,否則舍不得放手,島上最后的漢人,心中最后的執(zhí)念,他沒把匣子一并交給土人,而是選擇自己抱著,一抱就是幾百年。
有關(guān)漢人的故事基本講完了,大船始終沒能再來,直到為了夢中的巧克力發(fā)起大航海的蘇杭,在航行途中發(fā)現(xiàn)了這座小島。
土人重諾,十代弟子的遺愿和那串五彩繽紛的珠鏈,在部落里代代相傳,落到了如今這位紅臉酋長的手中,終于又見大船,自然帶人上前亮出了信物。
大船沒錯,但卻不是十代弟子等待的那一艘。
那時候的蘇杭又哪知道這些事情,把信物當成了禮物,樂呵呵地收下,然后又走了;土人也老實,愣愣地看著拿去了信物,看著他們來了又走,根本沒隨著自己進山,只剩無盡納悶……
所幸,蘇杭又回來了,她是為了再要幾串吉祥珠鏈,沒想到卻了解到這樣一件事情。
到了現(xiàn)在,憑著蘇杭的性子,又哪能忍住好奇不去看看匣子里到底裝了些什么東西,姥姥明白她的心思,但姥姥好歹是宮里出來的人物,‘知書達理’,動手之前先帶著手下一起對前人遺骸默默禱念,這么多年過去了,中土的天都換了幾重,十代弟子等候的大船不可能再回來了,但是他們的心血研究,最終還是會回歸中土!
儀式后,姥姥上前抱起石匣。
匣子的質(zhì)地剔透、做工精良,隱刻著云端仙境,一看就是件不得了的古物,可是打開匣子后……匣中裝了一本冊子,這倒是意料中事,十代師徒來島上是為研究并非掘?qū)殻麄兞粝碌呢敻槐揪蛻?yīng)該是有關(guān)研究的結(jié)果、筆跡。可是翻開冊子,上面的記述卻并非漢字,一個一個怪字筆畫繁多,有些像老道捉鬼時畫的符撰,但結(jié)構(gòu)要還更復(fù)雜,從蘇杭到姥姥再到跟來的船員,每一個人認得冊子上到底寫得是什么。
蘇杭指了指冊子上的怪字,望向酋長,后者會意搖頭,表示這書上寫得啥他也不知道。
沒別的辦法,等回到中土再試著找找看,有沒有認識這種文字的高人吧,蘇杭傳令,把山巔骸骨運回山腰,歸葬于師門墓群,畢竟還是要入土為安的。
蘇杭又張羅著,給十代弟子立碑銘文,簡簡單單地辦了一個入葬禮,隨即告別土人,大船揚帆回航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