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里突然間有了動靜。
一般來說,黑狗血和朱砂雖然對鬼魂有一定的克制作用,但那也只能是將陰魂從它所附體之物中逼出來而已,因為這兩種東西都是至陽之物,沾染了這種東西的物體對鬼魂來說就是一只火籠,呆在里邊會非常痛苦。所以朱砂狗血的墨線可以困住僵尸,卻絕對困不住厲鬼。張一恒的鎮魂符確實是真東西,所以才能保證他們在挪動棺材的過程中,那些普通村民一直平安無事。
但是厲鬼雖然被鎮魂符壓制,卻并不是說它們感受不到外邊的生人氣息和威脅,所以在這個過程中它們其實一直在尋找突破圍困的機會,此時這張一恒自毀符箓,那就等于是給它們打開了一扇門,于是它們立刻爆發了。
雖然對張一恒的本事頗有信心,然而在這樣一個月色凄迷的夜晚,面對著這樣三口明知道里邊躺著僵尸還藏著厲鬼的棺材,那幾個強壯著膽子前來幫忙的村民還是難免覺得心驚膽戰。隨著那三張符箓燃盡落地,這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悄悄地躲在了張一恒的身后。
張一恒也不說話,只是在嘴角露出了一絲鄙夷的微笑。他用極快的速度放下桃木劍取出收魂瓶,另一只手已經拿起了引魂符嚴陣以待。張一恒雖然也知道對于一個后天靈覺者來說,開天眼是非常損耗靈力的,而且說實話以他的道行,還不足以真正地打開天眼,也只能是提升一下自己的靈覺吧。所以他還是在第一時間里以劍指抵住眉心,在開啟先天靈覺的同時,又運行了一遍‘清心咒’,以保持本身靈智的清醒并抵御厲鬼必然會有的沖擊。
伴隨著一種極度陰寒的感覺,一縷縷若有若無的黑色氣體從棺材之中鉆了出來,在張一恒的注視下逐漸凝結成兩高一矮三個人形。張一恒不敢怠慢,一連三張引魂符隨手發出,竟然像三張鐵片一樣旋轉著直向棺材前飛了過去。
在后邊的石香村村民感覺中,那三張引魂符好像是碰到了什么東西,突然在半空中憑空停住,接著便‘轟’地燃燒起來。張一恒手腳不停,引魂符剛一點燃,后邊又是接連三張攝魂符。雖然是同樣的路數,但是其手法卻略有不同,符箓燃燒時所散發出來的氣場也是截然不同。
陰魂符的作用是給鬼魂指一條路,而攝魂符則相當于這條路上的路標甚至是交通警察,相當于一種規則的執行者。因為這些符箓能夠引動天地之間的五行之氣,尤其能夠以純陽之氣營造出一個暫時的封閉空間,所以一般情況下,那些并沒有多少靈智只能憑借本能行事的鬼魂往往就會自動趨吉避兇,按照施術者的意愿來行動。
事實也的確如此。那祖孫三人的陰魂雖然狂暴,卻在引魂符和攝魂符的雙重壓力之下突然失去了目標。在它們看來,眼前就是一條路,而這條路的兩邊和身后都升騰著足以焚毀它們的火焰,很熱、很疼,總之很不舒服。而前邊唯一的出路,就是一個狹小卻散發著清涼氣息的小房間。自保的本能之下,三個陰魂顧不得傷人,隨著張一恒的一聲叱喝:收!迅速化作三縷黑煙鉆入了他手中的收魂瓶中。
張一恒不敢怠慢,馬上封好瓶蓋,用鎮魂符裹住放在了香案一角。接下來的工作,就該是他今晚的重頭戲殺僵尸了。畢竟那些陰魂雖然兇險,卻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到的,這怎么能真正展現得出他的本事?
只不過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天空中流云四散,清冷的月光像水一樣潑灑在了那三口棺材之上。自來僵尸這種東西,最喜歡的就是這蘊含著玄陰之氣的月輪精華,甚至可以說,這月華之力乃是所有僵尸淬煉力量的本源。對于它們來說,月華能量的重要性完全不次于鮮血甚至更為重要——躺在墳墓之中的僵尸在它蘇醒之前何曾喝到過鮮血?但不但沒有消亡,而且它們的力量還在不斷地提升,就是這個道理了。更甚至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僵尸中的異類——月光尸,不過這種僵尸威力不大,一般很少能對人造成威脅,所以并不為眾人所知。
此時的月光簡直就像是一種有形之物一般,竟然像水一樣快速地向棺材之中滲了進去。張一恒心里一驚,剛剛暗叫一聲:‘不好!’變故已生。
不等他上前開棺,棺材表面的那些墨線隨著一縷青煙消失不見,棺材中怒吼連連,三張棺蓋同時往上翻起落在地下,緊接著那一老兩少三只僵尸便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拉著一樣,直挺挺地站了起來!
這祖孫三人臉上都已經生出了一層長長的白毛,而且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一種淡淡的幽光,讓人看起來既像是三只毛茸茸的怪獸,又像是三尊造型詭異卻又散發著恐怖和血腥的陶俑。
張一恒心里又是一驚。這三只僵尸形成的時間并不長,但它們的進化速度之快,卻著實有些匪夷所思:這顯然已經是三只真真正正的白僵,而且已經到了即將向綠僵進化的邊緣。他心念電轉間已經明白:是壓抑已久的怨念在老太太死亡之后猛然爆發,讓她在身死之后立刻完成了從一具普通尸體到白僵的進化,而她濃重的怨氣又影響到了被自己咬死自己的孫子,終于造成了如今這種反常的局面。
只不過讓張一恒難以理解的是,按理說一旦形成了白僵,它們所有生前的靈識便已經完全消失,剩下的,只會有噬血的本能,但它們為什么直到現在也沒有在村里大開殺戒?難道說,是它們那難以進入輪回的陰魂影響了它們的本體?可人死之后,魂魄也應該處于一種混沌狀態才對啊!怎么可能還保持這樣的清醒?如果它們真的能保持清醒,那為什么剛才又會那么輕易地被自己收服?張一恒心里打了一個突,心里已經隱約感到了哪里有點不對勁。
但是那僵尸顯然并不想給他思考的機會,它們一現身,便立刻蹦出棺材,毫不遲疑地向張一恒撲了過來。
張一恒并沒有太過慌亂,他一伸手從懷里掏出九枚五帝錢,一甩手接二連三地向僵尸身上打去。這五帝錢流通天下,沾染了無數人身上的陽剛之氣,乃是道家子弟對付僵尸的不二法寶。僵尸本身就是一種物理防御極強的生物,而且這種低級僵尸行動并不靈活,所以打起架來都是硬碰硬,根本不知道躲避。每一枚五帝錢打在它們身上,都會騰起一陣刺鼻的濃煙,也能讓它們在痛苦嘶吼的同時停頓一下前進的腳步。
然而張一恒顯然低估了這三頭僵尸的實力,五帝錢雖然對他們造成了一定的傷害和影響,卻并沒有如他想象的那樣直接透入身體,對他們造成致命的傷害。
猝不及防之間,那老太太最先撲到跟前。她那條斷腿只是稍微晃蕩了一下,張一恒面前那張厚實的香案已經被踢成了兩截。百忙中,張一恒也顧不得風度了,一個懶驢打滾躲出去四五米遠,這才堪堪避過老太太那雙烏光閃亮的爪子。
或許是因為返身附體的陰魂已經被收的緣故吧,三只僵尸一反以前不傷村人的作風,并沒有繼續追擊張一恒,而是直接向他身后的那幾名村人撲了過去。
這些人什么時候這樣近距離地面對過僵尸?一見之下頓時什么都忘了,一回頭玩命地往村頭跑去。三只僵尸在后邊窮追不舍,一時間倒是把張一恒給忘了。
這一下張一恒可有點惱了。他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多年,一直是保持著一種無往不勝的得道高人形象,什么時候吃過這種虧?尤其是這次還是在石香村,自己的心上人香葉姑娘家門口,要是那幾個村民有什么閃失,就算自己最終能夠收服僵尸,自己的威望,尤其是在香葉姑娘心目當中的形象也必定會大打折扣,而這一點,是他說什么也難以接受的。
想到這兒他爬起身來,伸手提起那兩桶混合了朱砂的黑狗血,向著那三頭僵尸追了過去。僵尸的行動并不算快,等他追到村口的時候,就見那幾個幫忙的村人已經不見了蹤影,而三只僵尸則正站在墻邊怒吼著轉圈呢。
惱羞成怒的張一恒不管不顧,提起手里的桶照著三頭僵尸便潑了過去。兩桶黑狗血潑完,三只僵尸身上已經是一片血紅而且青煙直冒。然而讓張一恒沒有想到的是,這混合了朱砂的黑狗血并沒有起到像他想象的那么明顯的效果,它們沒倒下,更沒死,只是在那里不停地顫抖怒吼,好像暫時失去了攻擊性而已。
張一恒此時也顧不得多想,趁你病要你命,這本來就是他一貫的風格。他抽出八卦七星桃木劍縱身上前,就要下手。然而就在這時候,他身后突然傳來一個人得意的笑聲:“嘿嘿嘿!張一恒,你這個不要臉的流氓道士,敢搶我的香葉,你他媽去死吧!”
他本能地一回頭,就看見一個身材健壯的年輕小伙子正憤怒地盯著自己,而在他的高高舉起的右手中所拿著的,正是那只裝了陰魂的收魂瓶!
不用說,這人正是村花石香葉青梅竹馬的情侶——劉大壯。在張一恒憤怒中夾雜著絕望的驚叫聲中,劉大壯的臉色決絕而陰冷。他毫不猶豫地舉起手輕輕一揮,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那只收魂瓶在石墻上‘啪’地一聲炸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