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妖仙為禍的原因,那么下一步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了。對付這種附體的妖仙,最簡單也是最粗暴的辦法莫過于找到它的真身,直接用物理方式來對付它,脅迫它離開或是干脆將它的真身毀滅。
不過這種辦法雖然簡單有效,卻也有兩個不好的地方。一是這種有了道行的妖仙,其智慧已經遠非一般的人類可比,它們也知道自己的弱點,更懂得趨吉避兇,所以一般情況下,它會將自己的真身隱藏在一個絕對隱秘絕對安全的地方。要不然,在它的大部分神識已經離體的情況下,就算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或是一只貓、一條狗,都有可能對它造成致命的傷害。它們會這么傻嗎?當然不會。
第二一點呢,就是這種直接毀壞真身的方法過于粗暴殘忍,其實這些妖仙附身人體,往往都有自己的訴求,或是像現在這種情況,是人們先侵犯了它,所以它才會出手報復。本來這種事大多數都是可以通過協(xié)商來解決的,但若是輕易傷害了它的真身,那就成了一個死結:動物妖仙的報復心最重并且極為執(zhí)著,不但它本體的鬼靈會從此跟你糾纏不清,而且它的子子孫孫都會無休止地延續(xù)這種仇恨,這一點是相當可怕的——最現實的例子:當年方泊志的祖先占取蛇王寶穴,殺掉蛇王子孫近千口,不但遭到了當年業(yè)報,甚至數百年之后的今天,方氏家族也依然深受其苦,始終難以擺脫。
說到這里呢,我倒是想起了一個發(fā)生在我童年時代的真實故事,在這里給大家講一講,希望不要嫌我啰嗦啊!
在我們老家,有這么幾種動物老人們是不讓碰的,一是黃鼠狼,也就是黃大仙,二是白毛黑嘴的刺猬,還有一種就是家蛇。
按照老輩人的說法,每每一座宅院建成,隨著人氣的逐漸累積,宅院里就會慢慢地出現家神守護。那么既然是神仙,當然就會千變萬化,不可能真的面對面跟家主人共同起居坐臥,同進同出的。這些家神寄居在宅院里,當然就會保護這座宅院里的人,甚至還會在自己的能力范圍之內為家主人引進財源,辟邪擋災。可有一樣,它向著你,當然你也得尊重它,要不然它們也是會翻臉的。
大約是在我十一二歲的時候吧,有一年夏季的一天,突然下起了一場暴雨。那時候的農村大多還是土坯房,村里的規(guī)劃也不是那么完整科學,現在所說的所謂排水系統(tǒng)根本就是沒這概念的。最多也就是各家各戶院子里的水流到胡同里,然后再順著胡同流到大路兩邊的排水溝里。
那時候,大多數胡同里的地面都是高洼不平的,容易積水,這對于那些土坯房來說可是極為不利的。于是一場大雨過后,大家伙不約而同,都扛著鐵鍬挽著褲腿走出家門,在房前房后疏通排水。
那時候我年紀還小,貪玩,跟著家里的大人跑到胡同里之后,就開始趟著水來回瘋跑。就在這時候,突然間有一聲小孩子驚恐的尖叫聲傳來,緊接著就是一陣聲嘶力竭的哭聲。胡同里的人們循聲望去,就看見我的一位小爺爺(其實是一個小屁孩,還光著屁股到處跑呢,只不過俗話說‘蘿卜不大但是在那個坑里’,他的輩分比我爹還大一輩,所以也只能喊他一聲‘爺爺’了),正站在泥水里,用手指著他們家房屋后墻上一團色彩斑斕的東西哭叫。
一家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卻都趕緊放下手里的活路跑了過去。這一看,大家都放下了心。其實我這位小爺爺根本沒遇到啥危險,只是被一條從他們家后墻里邊鉆出來的大花子蛇給驚著了。
這種花子蛇屬于無毒蛇,雖然長得挺大,但是性情相對溫馴,一般不會攻擊人類。而且像這種跟人一起生活的紅色花子蛇,在我們老家被稱為‘家財神’,是聚財的,所以更不會有人去傷害它們。
說來也怪,那條花子蛇見到這么多人圍觀,竟然也不害怕,依然盤踞在墻上慢騰騰地來回探視,好像在尋找什么一樣。也可能是我這位小爺爺被嚇得狠了,又任性,雖然眾人極力安撫,他卻一直在那嚎啕大哭,看那樣子簡直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傷害似的。
過了不大一會,小爺爺的爹,也就是我的老爺爺風風火火地扛著鐵鍬趕來了。我這位老爺爺那時候也就三十多歲,身材雖然不高,卻是短小精悍,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他一眼看見自己的寶貝兒子指著墻上的一條蛇嚎啕大哭,頓時就不干了。還沒等周圍的人們說話呢,他一把將那條花子蛇從墻上拽下來扔在泥水里,順手一鐵鍬,就將它砍成了兩截。
周圍的人們一聲驚呼,全都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那位老爺爺也不理他們,拉起自己的兒子就回了家。那條花子蛇的兩段身體在泥水里蜿蜒掙扎了好長時間這才終于沒了動靜,還是我們胡同口的一位大嫂子小心翼翼地將它的尸體弄到河邊上,挖個坑給埋了。
本來這件事過去也就過去了,沒想到從那天晚上開始,我這位小爺爺就開始折騰。每天一到夜里子時左右,他必定準時開始發(fā)燒說胡話,而且還總是嚷嚷著自己的腰斷了,疼得要命,活不成了云云。
剛開始呢,他爹也沒太在意,只是認為他可能是被雨水激著了,有點著涼,于是就去村里的衛(wèi)生所拿了點藥給他吃。沒想到,他這病是時好時壞而且非常有規(guī)律:白天沒事,就只是昏睡,一到晚上就開始發(fā)燒折騰,嘴里來來回回也總是那么幾句話。就這么幾天的功夫下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就被折騰得小臉蠟黃,瘦了整整一圈,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這件事一經傳開,村里的一些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坐不住了。這根本就不是啥頭疼腦熱的病啊!很明顯孩子是招了啥不干凈的東西了。一些老頭老太不請自來,上門告訴老爺爺:“別再去衛(wèi)生所費事了!這病衛(wèi)生所治不了!還是趕緊去村南頭請端然家的(我們村的一位神婆)來看看吧!”
老爺爺剛開始不以為然,后來架不住大家都這么說,加上心疼兒子,也算是病急亂投醫(yī)吧,就帶了點東西去了。
那老太太好像早就知道老爺爺要來,見他提著東西進來,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句:“他叔,你今天來呢,俺也不攆你,不過待會走的時候把東西帶走,你這禮俺不收。為啥呢?孩子的病俺沒辦法治。”
老爺爺一聽就急了:“哎我說嫂子,你看你咋說話呢?!俺這一進門,腚還沒挨著椅子呢,你連問也不問,就說不給治病。咋的?俺哪里得罪你了不成?!”
老太太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眼里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憎惡:“他叔,你沒得罪俺,你是得罪了仙家了。你本事太大,連家財神都敢殺,現在是人家來索命來了,而且還是得到了那邊的允許,合情合法,俺能有啥辦法?!不光這樣,雖然你來找俺,肚子里卻還是滿滿的不服氣、不相信,所以啊,這事俺不能管,也管不了!”
老爺爺一聽嚇了一跳,他也不敢坐了,就這么提著手里的東西,像個小學生一樣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老太太面前,有些惶恐地問:“嫂子,這事......這事真有這么邪乎?你說的家財神,不是真的就是我拿鐵鍬砍死的那根長蟲吧?!”
這話一說,老太太頓時氣得臉色煞白,她指著老爺爺抖抖索索地說道:“你快閉上你那張烏鴉嘴!這都啥時候了?還滿嘴噴糞!什么邪乎?!什么長蟲?!那是你們家的財仙老爺!你再這么胡說八道,不但孩子救不了,就連你后邊也會倒大霉!走吧走吧!別在俺眼么前戳著,俺看見你就心煩!”
老爺爺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想想躺在炕上的兒子,他也顧不得自己啥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了,‘噗通’一聲就給老太太跪了下來:“嫂子,是俺錯了!俺以前就當這些事都是瞎說的,根本不相信,所以才會這么干的。不過現在事已經出了,咱總得想辦法補救啊!總不能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被折騰死吧?”
老太太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下,嘆口氣說道:“唉!不是俺說你,這世上任何一種活物都有靈性,都是一條命,就算不是你家家神,你就能隨隨便便下死手了?!殺生就是造業(yè)!以后啊,你這脾氣可真得改改了!”
老爺爺這時候已經完全沒了脾氣,跪在地上點頭如搗蒜:“改改改!俺一定改!”
老太太擺手讓他起來,然后告訴他:“他叔啊!虧得你們家這位家財神脾氣好,沒馬上下死手把孩子帶走。這件事呢,總算還有挽回的余地。這樣吧,你也別怕花錢,回去準備五頭三牲,香火元寶紙錢,還要找人做一件紅花的蟒袍。再去給你們后胡同的劉才家的送點禮品,請她一起過去給你求求情,這事估計能過去。記住,管住你自己那張破嘴,別胡說八道!”
到了這時候,老爺爺還能說啥?只能是唯唯諾諾,千肯萬肯地答應著去了。
后來這件事處理得算是非常圓滿,在老太太和那位埋葬蛇尸的劉才嫂子的說合下,老爺爺也花費了一筆不小的錢財,小爺爺的病總算好了。
而且在老太太的主持下,老爺爺在家里給那條蛇供上了一個長生牌位,一年四季香火不斷,倒使它成為了自家的一位真正的‘護家仙’,據說還頗為靈驗,后來還曾經救過老爺爺的命。
所以說‘冤家宜解不宜結’這句話并不是只適用于人類世界,我們跟周圍的其他任何生靈之間也是如此,千萬不要自恃萬物靈長而恣意妄為,因為在這個世界里,還有很多東西是我們所不了解,也是不可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