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子模樣還算得上周正,就是目光讓岑子吟有些不屑,瞧著大郎和二郎兩人一個攔著方大娘,另一個急急忙忙的來喚她,岑子吟還一時摸不清是什么情況。
不過,讓人這般看笑話卻是不好,二郎一個勁兒的在背后戳她,而方大娘則是越罵越難聽,倒是那男人笑呵呵的,只顧著眼睛吃冰激凌,一點脾氣都沒有的樣子。
岑子吟心中的酸澀讓她不由得低低的喚了一聲,“娘~”
岑子吟喚的并不大聲,方大娘卻是聽見了,愣了愣,扭過頭來看著岑子吟,岑子吟低喃道,“別生氣了?!边@話也不知道是在哄自家母親還說方大娘。
這話本是沒什么問題,不料,方大娘卻是眼睛一紅,眼淚水就掉了下來,眼看著霹靂女火龍變成水樣的佳人,岑子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環視一周,只見眾人皆是看著她們娘倆兒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那文大叔笑呵呵的道,“還是三娘懂事,你好好勸勸你娘,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還要經營這酒館多不容易……”
“你不上門,老娘就容易多了”方大娘怒道。
方大娘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下子掙開大郎的手,拿著掃帚沖了過去,那文大叔見狀嚇了一跳,眾人也是臉色大變,紛紛閃避開來。
這一下雞飛狗跳,急的大郎和二郎直跺腳,兩人飛快的追了上去,岑子吟這時候才知道為什么兩人要攔著方大娘,破壞力實在是太大了——路過之處人擋打人,物擋踹物,待兩人將方大娘從一條街外追回來以后,福伯苦著臉開始應付前來算賬的街坊鄰里。
方大娘氣喘吁吁的回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岑子吟連忙倒了杯茶水端過去,方大娘接過杯子一口飲盡了,順過了氣,這才現給她端茶的人是岑子吟,不禁眉毛一挑道,“就聽著你兩個哥哥拾掇著要把你娘給嫁掉是?你娘嫁了岑家就剩下你們仨,你們就自由了?老娘怎么生了你這么個白眼狼?”
岑子吟低頭,不語,“娘……”岑大郎低聲道。
方大娘冷哼一聲,瞪眼道,“娘什么娘?老娘可沒生過你們倆,兩個小沒良心的東西整日的尋思著怎么把老娘趕出岑家大門?老娘還就不如你們的意了”
終于知道這個家詭異在哪里了,岑子吟這三天始終覺得兩兄弟對她客氣而由有禮,親切中有一絲疏離,二郎還好,大郎甚至說話的時候也客氣到像是個陌生人,卻又是真心的關心她,岑子吟有種捂臉的沖動,貌似這個家不是一點半點的麻煩啊~
岑二郎叫道,“我們沒那個意思”
方大娘冷哼一聲,“這尊神難道不是你們招惹回來的?三五天一鬧騰,把你爹留下來這點家底給折騰空了,老娘看你們還爭什么去”罵完還不解氣,扭過頭來指著岑子吟的鼻子道,“摔傻了你是不?這么幾天連話都不會說了也不知道那兩個小畜生給你灌了什么**藥,枉費老娘這么疼你”
擦汗,岑子吟偷偷的瞥了大郎和二郎一眼,大郎是一臉的沉靜,二郎則是滿臉的憤憤,想要說什么又說不出來,根據經驗,在這種時候和方大娘講道理是沒有用的,何況岑子吟還沒有了解到這個家到底是什么情況,只能閉嘴埋頭聽訓。
方大娘噼噼啪啪的罵了半晌,越罵卻是越生氣,從懷里掏出一張手絹,嗚嗚的哭了起來,以往岑子吟遇上老媽這么干的時候肯定的往老媽懷里一賴,開始撒嬌,只要哄得老娘忘記生氣也就差不多了,這種急性子的人都是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的,岑子吟正打算冒險付諸實施,突然聽見門口有人叫道。
“大娘,你怎么了?”
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一個二十七八的男子站在門口,身上的肉不斷的顫抖,額頭上的汗水一個勁兒的向下掉,胸前濕了一大片,那男子一邊喘息著一臉關切的望著方大娘,岑子吟不由得把眼光一向他突出的身材,肚腩突出,下巴奔三,襯托的一張嘴如同櫻桃小口,粉嫩粉嫩的,一雙眼也因為胖而瞇了起來。
好像彌勒佛呀~
方大娘望了一眼來人,哭的更大聲了,一邊哭一邊口齒不清的道,“還不是給這幾個喪門星氣的,整日尋思著把老娘嫁掉……”
嗡嗡嗡……
岑子吟頭暈目眩,從方大娘喋喋不休的敘述中大概了解到了一些情況,這三兄妹是同父異母所出,方大娘是填房,不過嫁過來五年丈夫就死了,丈夫家中像是還有幾個兄弟想欺負孤兒寡母爭家產,好在方大娘也不是省油的燈,終究沒讓幾個人占了便宜去。
這兩兄弟自打方大娘嫁入岑家就不待見這個后娘,她還是拉拔大了他們,眼瞧著兩人到了要成親的年紀了,便開始想要讓方大娘改嫁。
來人一陣好勸,總算是把方大娘給勸住了,讓喜兒和慶云送回房間,大郎二郎兩兄弟則是滿臉郁悶的溜走了,實際上,若不是岑子吟想要多了解一些情況,也有想溜走的沖動。
倒是那人好脾氣,岑子吟望著那個胖乎乎的笑臉,就看見一個蒲扇大掌蓋下來,在她頭頂揉了幾下,低笑道,“你這丫頭怎么也跟著大郎二郎胡鬧?你可知道你娘養大你們有多不容易?”
岑子吟別過臉皺皺鼻子,不滿的抬起頭瞪著他,大家很熟嗎?怎么可以隨便摸淑女的頭?
那人見狀哈哈笑了起來,“三娘,不是摔了一跤連你七舅公也不認識了,走,七舅公帶你去買好吃的。”
說著拉起岑子吟的手往外走去,一邊吩咐福伯,“福伯,若是大娘問起,就說我帶三娘上街去走走,這孩子怕是在家里都悶壞了?!?
岑子吟一手拿著面人兒,一邊啃著糖葫蘆,跟在那個胖乎乎的身影背后,走在青石板路上,不斷好奇的看著周圍的建筑與人來人往,還要注意著從七舅公的話里找到有用的信息,三天以來最繁忙的時候就是這個今天了。
“你娘不容易,說來,你今年也十歲了,莫要再惹你娘生氣。大郎和二郎兩個孩子也是挺好的,就是之前的隔閡深了,如今一時難以化解開來,你娘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沒什么壞心眼,就是一張嘴巴不饒人。”
“多順著你娘些,大郎和二郎兩個沒壞心眼,就是你那些叔叔伯伯怕是還不死心,你們兄妹三人還未成人,那個小酒館到底值得兩個錢。父母的事做兒女的斷然不能插嘴的,讓他們別再招惹這些事兒回來。如今你娘門前的是非還少么?她本就是這一輩中長的最好的,如今門前的是非就沒斷過,明明含辛茹苦的養活著你們幾個,還要受人閑言閑語,她怎么受的過來?你們還湊上一腳,哎~”
聽到這里,岑子吟三兩下把嘴里的糖葫蘆吞下去,“七舅公……娘一個人養活我們很辛苦,人家都說家里沒個男人很辛苦,那改嫁了就不辛苦了?”眨巴眨巴眼睛,反正她是啥都不懂的孩子。
七舅公聞言停了下來,轉過頭不解的看了岑子吟半晌,岑子吟繼續眨巴眼睛,不懂,就是不懂,這時代不是改嫁成風么?何況,找個男人做依靠也不見得是壞事?
七舅公走回來,又用那只胖乎乎的手在岑子吟頭上摸了摸,笑道,“你這孩子呀哪兒有你說的那么簡單。你想想,你娘嫁過去就是做的填房,當人后娘容易嗎?別瞧著大郎二郎兩個這兩年老實了,當年你娘可沒少受苦。即便如今再嫁人,能找到什么好人家?不是當人后母,就是沒孩子的鰥夫還想再生一個,那就得拋下大郎和二郎,即便帶著你,你能保證日后不受氣?”
岑子吟點點頭,卻是不太認同這個觀點,好男人總該是有的,何必把世情看的這么清冷?七舅公像是瞧見她心中的想法似的,笑道,“何況你娘是個要強的,咱們方家包括我和幾個侄子輩都是受了你娘的恩典才能有今日,在方家,即便是我,也是極為尊重你娘的,若是她嫁了人,依照你娘那性子,怕是有人管著不自在。瞧在你娘不樂意的份兒上,你這個當女兒的不能順從點么?”
岑子吟皺皺鼻子,咬著糖葫蘆繼續向前走,嘀咕道,“果然是圍城。”
“什么?”七舅公在背后問道,“慢點慢點,你別走的太快了啊,哎~你這孩子,就會欺負你七舅公,下次再也不帶你出來了呀。”
岑子吟扭過頭道,“今年是哪年呀?”
七舅公道,“開元二年,問這個做什么?”
岑子吟又問道,“那個文大叔人怎么樣?”
“怎么?”七舅公皺眉,“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
岑子吟笑道,“若是好人,下次來我好言好語勸他走,若是壞人,我幫娘拿掃帚呀?!?
七舅公啞然失笑,“那人雖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得攔著你娘些,她脾氣一上來便見什么砸什么,你今日沒瞧見福伯的苦臉么?關中鬧了饑荒,糧價漲了不少,你家釀酒用的可都是糧食,本就賺不了幾個了,再這么下去可要餓肚子”
說著又揉揉岑子吟的頭,“摔了一跤倒是摔開竅了?”
岑子吟聞言連忙退后一步佯怒道,“我已經是大人了,就算你是我七舅公,也不可以再揉我的頭”
七舅公哈哈大笑,一身肥肉抖動,引得路人紛紛矚目,岑子吟則是松了一口氣,天知道以前的三娘是啥模樣呀
起了心思要謹慎,逛街也無甚趣味,七舅公見她沒了興致,便送了她家去。
剛到酒館門口,就看見自家門口圍了一大群人,岑子吟扶額,寡婦門前果然是非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