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六身輕如燕,只一會兒便追上了那賊,從后面飛起一腳,那廝便撲倒在地,騎上去揮起他干瘦的拳頭就打,只等對方告饒不停的喊爺爺才放手,搶過他手里的一個荷包,活動一下扭痛的手腕,突然現有很多人在圍觀,瀟灑的笑笑,抱抱拳:“見笑見笑!”周圍響起一片叫好聲。
麻六生性膽小,自己本身長的就不高大威猛,如何有了這般膽量,很簡單,一個人,如果經歷了重大的人生變故,性情多少有所改變,像他這種膽小的人,變化趨向兩極,不是變得更膽小,就是變得膽大,他把那契丹人從炕洞里拉出來那一刻,確實是嚇的半死,而后來想想,死人,不過就是那么回事。再者,他從現代到古代,都是一個小人物,總是走在別人身后的主兒,而從大牢里出來那一刻,圖知縣極盡諂媚的喊他是殺死契丹人的英雄,所有當差的都似乎換了一種眼神來看他,他心里,即使背負的是虛名,也頗為驕傲,有時,假話說多了,連自己都相信,被人不停的說,他的潛意識里,自己就真的成了英雄,形象被高大起來。最重要的是,麻六看似呆傻,腦袋靈光的很,他現那賊人比自己還矮小,而那女失主滿面含春的看他一眼,他便像打了雞血。
麻六得意掂著荷包往回走,那女子也迎了上來,看見裝銀子的荷包被追回,驚喜萬分,朝麻六深深道了個萬福。
“多謝義士出手相助,奴家這廂有禮了。”
麻六聽她溫言軟語,嬌媚至極,周身的脂粉氣息撲面而來,如在百花叢中打了個滾,不禁心神搖曳,呆愣在那里。
女子轉動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麻六,然后又看了看麻六手上的荷包。麻六才醒過神來,急忙把荷包還給女子,道:“小事一樁,以后有事盡管開口,我契丹人都殺得,還怕這小賊不成。”好一個丈夫氣概!
女子接過荷包,又福了一下,然后把籃子交到麻六手上,被走過來的一個小丫頭攙扶著,告辭而去,麻六還是在那里傻呆呆的看著她的背影,那女子走了幾步,慢慢回過頭,沖他嫣然一笑,開了滿面的桃花,麻六登時骨頭就酥了,心里搜刮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想不起太多,喃喃自語道:“回頭一笑真好看。”
自那以后,麻六經常的一個人坐著呆,腦海里都是那女子回眸一笑的樣子。自小到大,還沒有哪個女人這樣的看過自己,更別說美女,甚至自己多看了哪個女人幾眼,就會被人兜頭罵過來。哎!哪個男子不鐘情,哪個女子不懷春,這麻六,在大冷的天,內心過了驚蟄,蠢蠢欲動,倏忽間已是草長鶯飛了。沒事的時候老去市集逛,期冀能與那女子再次相遇,心里合計,如能和這古代的大家閨秀談場戀愛,也不枉來一次。只是,卻再也沒有見到女子,麻六像被霜打過的菜地,整個人委頓不堪,毫無生氣。
這一日,肖騰云回到府里,告訴廖申,知州大人今日問起殺契丹人之事。
廖申一驚,這知州大人倒是消息靈通,短短幾日,便知道了這些事情。
肖騰云無奈的笑笑:“知州大人今日向我提起,滄州有一個殺死契丹人的英雄,說是要見一面,當時為了救你們,也感到此事是別人所為,我才在圖知縣面前虛與委蛇,又杜撰了這樣一個理由,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弄的全城皆知。”
廖申也無計可施,“不然,我們立即離開。”
肖騰云搖搖頭,“不可,如果你們此時離開,一旦被他現,反倒不好,廖兄不知,他與我素有不合,以為我就是朝中的眼線,其實,在官言官,我只是恪盡職守罷了,他今日提及此事,已經知道你們住我這里,弄不好,會授之以柄。”
盡管廖申素有謀略,一時還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一旦那知州大人問起此事,自己又如何編排,他們如何來的滄州?哪里來的契丹人?怎樣與他們相識的?又是怎樣到了蒲家?又是怎樣殺了的?那人身材高大兇猛,憑麻六,未必能扮動他的胳膊,如何能把他殺了?廖申絞盡腦汁,想不出辦法,急急的去找簡旭商量對策。
簡旭道:“卻也不難,說我殺的便是,若是那知州大人逼問,我會隨機應變的。”
廖申道:“公子不知,如今府里上下哪個不知是麻六殺了契丹人,只怕全城都知道了,公子無法頂替的。”
“這個麻六,到處張揚。”簡旭氣道,“廖叔也不必擔心,知州大人不一定問的那樣詳細,我馬上去交代麻六一下,告訴他到時這樣解釋……”簡旭把編好的故事給廖申說了一遍,廖申點頭稱好。
麻六聽說知州大人請自己,樂的一蹦三尺高,我是英雄,如今知州大人都請我,光榮,趕緊找了件干凈的衣服換上,簡旭編了一個故事講給麻六聽,若是知州大人問起,就這樣回答,麻六把頭點的像雞啄米。
交代好了一切,肖騰云帶著廖申和麻六去州衙。
廖申和麻六兩個人走了之后,簡旭不放心,他也跟著往州衙而去,若是有什么差池,也好事先知道。
來到街上,感嘆城里就是熱鬧,打仗好像與百姓無關,他們一如既往的生活,這或許是麻木。
天氣干燥,街上人來人往,車來馬踏,塵土飛揚,簡旭無心看光景,一路打聽往州衙而去,此時有人喊了一聲:“紫絮。”
簡旭以為是喊自己,忙答應道:“在這。”
旁邊卻另有一個極其嬌弱的聲音答道:“在呢。”
簡旭不覺循聲望去,剛好那個人也聽到他的答應循聲望來,兩個人四目交對,簡旭的心里一顫,那一雙眼睛如秋水映著藍天,無法比擬的澄澈純凈。
是一個瘦弱的小女子,面紗罩臉,一件白色的鑲著毛皮邊的斗篷,與季節形成反差,于喧囂的街上佇立,仿佛九天仙女下了凡塵。
簡旭傻呆呆的站在那里看著她,小女子急忙轉過身去,和一個老夫人走了,后邊跟著四個侍女。
簡旭追了幾步,見那女子一行上了轎子,他只好停了下來。內心里,就有些惶惶的,不知是什么樣的感覺。
再說廖申和麻六,隨著肖騰云到了府衙,迎面是一個寬約幾丈的照壁,過照壁,見大門,一對大石獅子巍然的守護在門前,大門兩邊是轅門,進大門穿儀門,直奔偏廳,落座之后,有人報:“知州大人到。”從后堂出來一個大腹便便、長髯過頸年過五旬的男人。
肖騰云和廖申趕緊起來見禮,麻六依葫蘆畫瓢,賓主重新落座,侍者看茶,寒暄幾句,切入正題。
“本州聽聞你叔侄二人斬殺契丹賊人,可有此事?”
廖申剛要說話,麻六站了起來。
“是,大人,一點不假,我們來到滄州,一路奔波非常口渴,在茶寮喝茶的時候,茶客都議論,說契丹人實在是可惡,時不時的侵犯我邊境,我當時義憤填胸(膺),痛罵了契丹賊人幾句,不想被一個混過來的契丹人聽到,一路尾隨我們叔侄兩個,到了我們租住的蒲家,我早有察覺,便悄悄的隱藏起來,那賊人功夫了得,竟然破窗而入,看看屋里沒有人,剛想走,我從黑暗處竄出來,趁他不備,拔了他的腰刀,用力捅了進去,他當時斃命,我本想把他丟到荒野,怎奈初來乍到,對此地陌生,不知丟到哪里去好,又怕被其他的契丹人現,以此為由,濫殺那附近無辜的百姓,也沒有驚動叔叔,把他就地埋了,不料被蒲伯現,報了地方,那圖縣令見我殺敵有功,還賞了我銀子五十兩。”麻六說的有鼻子有眼,表情生動,好像此事就是他親身經歷一般。
知州周大人聽了之后,問道:“就這些?”
麻六甩甩手,臉不紅不白的說道:“就這些,完了。”忽然覺得那知州老頭的表情不對,得,他一定是懷疑我了,心里后悔,不該顯擺,按照簡旭交代的說好了。
周大人卻不住點頭,口中說道:“好!真乃英雄也,于國于民,你都有功,來人,取銀百兩,本州也要賞賜與你。”
廖申聽的有點傻了,這麻六,說的也不是簡旭交代他的,他平時講不出一句道理,遇到事情習慣把脖子縮回去,此時突然的慷慨陳詞,讓廖申目瞪口呆。
肖騰云心里的石頭落了地,端起茶美美的喝了一口。
麻六樂的心里開了一朵又一朵的花,俺也懂什么“塞翁失馬”的故事,所以說,很多事情不要悲觀,接了賞銀,叩頭答謝。其實,他這編排謊話的功夫只是因為武俠書看得多了,從鄉下來到城里做小保安的時候,晚上睡不著覺,又沒有別的消遣,去附近的一個書攤,每天五角錢,租了許多武俠的書看,什么金庸、梁羽生、古龍、諸葛青云,管他盜版不盜版,管他錯字連篇,打大把的時間,那些章節滾瓜爛熟,今日生吞活剝,挪為己用,卻也是相當精彩。
之后,周大人、肖騰云和廖申一面喝茶一面聊天,麻六最怕聽那些嚴肅的事情,溜了出來,過大堂、二堂、三堂,來到堂后的花園,雖是天冷,花園里也有些亭臺樓榭、小橋流水的景致,邊看邊想,等見到簡旭,咱也有的吹噓,別以為你是太子了不得,你來過滄州府的后花園嗎。
他正得意呢,咯咯咯的傳來幾聲嬌笑,在小橋上有兩個女子在追著玩耍,麻六想這一定是知州大人的家眷,自來到古代,也懂了些禮儀,知道貿然闖到女眷住的地方不禮貌,急忙躲到假山后面,那兩個女子卻向他這里跑過來,麻六躲避不及,抬頭看去,“哇!哇!哇……”一定是幸福女神昨夜從我門前走過,想誰誰就到,那其中的一個正是上次在市集被人搶了銀袋的女子,自己假設了一百種與她重又相逢的方式,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滄州府的后宅見面,既然認識,自己又幫過她,也不用躲避了,索性出來,深施一禮:“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那姿勢有模有樣。
女子被突然出來的麻六嚇了一跳,看看,也已認出,用絹帕半掩著面頰,偷偷的笑著,她這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害羞勁,把個麻六弄得七魂飛離了六魄,不知真身在哪里。
女子也不答言,用手指指西邊的一個廂房,移蓮步,衣裙搖曳,如凌波仙子,飄然而去,走了幾步,又慢慢回過頭來,對麻六嫣然一笑。
“媽呀,受不了了!”麻六在那里抓心撓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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