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諸葛把想法告訴了簡旭,這般這般,便能知道真相。
麻六光著腳在河里淌水,突然大喊一聲:“啊呀”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聚焦于他。
麻六用手指指河里,“有魚。”
簡旭板著臉,“一驚一乍,去把野貓給我叫過來。”
麻六嘟嘟囔囔的,“是有魚嘛。”啪唧啪唧的跑去野貓那里,右手一勾,腦袋一歪,“老大叫你。”
野貓點頭:“嗯,這就去。”說完,拎著柴刀站起,就要走,被麻六攔住,“秀秀,給哥看看你的柴刀,好像比我的鋒利。”
野貓把刀交給他,道:“你并無我大,如何成了哥哥。”然后,去了簡旭那里。
麻六在他身后一撇嘴,“知道沒你大,但是,男人哄女人的時候,都是這樣。”他并非是想看野貓的柴刀,而是因對她起了疑心,怕拿著柴刀過去,對簡旭不利,典型的小心眼。
野貓跑到簡旭面前,賽諸葛就站起走人,簡旭示意野貓坐在自己對面,無意之間看到她的雙腳,腳趾個個都磨了厚厚的老繭,此時雖然穿著草鞋,但也已破損,想她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五官又是那樣精致,卻常年的風吹日曬,爬山越嶺,過著半人半獸的生活,才如此的粗野,這時,簡旭真不愿意懷疑她什么。
“秀,這草鞋難編不難編,改日教哥哥,哥給你編一雙,不過等打完這場仗,哥就帶你去城里,從上到下的,綾羅綢緞,找個老裁縫,做幾套現下最時髦的裙褂。”
野貓開口笑了,兩行雪白的牙齒在日光下閃亮,說道:“謝皇上,現在我已經,很是開心,得皇上恩寵,還封了個郡主,郡主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但我知道,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官,會有丫鬟婆子侍候,會有好衣服穿,除了吃飯,還有桂花糕吃,然后,大家都很瞧得起,秀只怕,沒那個福氣,阿媽說過,人的命,都是上天安排好的,這輩子受苦,下輩子,一定會享福,所以,我只期待來世。”
她把這段說完,竟失了笑容,凄楚的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抬頭。
簡旭心一軟,就不想按賽諸葛的吩咐去做,可是,再想想張埝受傷,想想那把浸了毒的刀,人首先得學會自保,問問而已,又不是要誰的命。他盤腿坐在大石上,迂回而行,說道:“秀你看看哥的這個姿勢,像不像佛家的打坐。”
野貓點頭。
簡旭使勁的搬動自己的腳,想來個雙盤,費了半天勁,險些從石頭上掉下,也沒成功。
野貓坐在簡旭對面的大石上,兩條腿往上一放,就是一個正規的雙盤,看的簡旭羨慕不已。
“厲害,還是姑娘家身體柔軟,大老爺們,到處硬邦邦的。”
野貓幽幽的說道:“我曾經,想過出家,去寺院里,了此一生,可是去了,寺院里的大師說我,凡心未改,出家,也不能修好,就把我趕了出來。”
簡旭知道,她的凡心未改,就是放不下自己的仇恨,親眼看見兒子被摔死,一般的女人,都得崩潰。他伸出手去,在野貓的腦袋上撫摸一下,微微一笑,安慰道:“你現在是,郡主,不用出家,想不想去皇宮看看,哥帶你去。”
野貓突然就哭了,使勁的點頭,“想,可是,可是我……”她欲言又止,不停的用手擦拭眼淚,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她的一個省略,簡旭明白了很多,她的哭聲代表她很糾結,想了想,拯救一個人,不是縱容她,于是問道:“秀,你跟那些俘虜有沒有說清楚,或者回家,去老實的種田,或是從戎,成為我朝的軍人。”
野貓點頭,把眼淚擦干,簡旭問的是正事,她必須正經回答,“回皇上,都說了,他們愿意回去種田,但不知皇上,幾時放人?”
簡旭心里咯噔一下,野貓的話,說的有些急,她如果單單說,那些人愿意回去種田,簡旭不會多想,她卻替那些人問,自己何時放人,這就有點多此一舉,你為何替那些人問話,你現在是我簡旭這面的人。
簡旭道:“是嗎,種田也好,秀,你都跟他們說些什么,那些人,答應的蠻痛快的。”
野貓稍稍愣了一下神,隨即說道:“他們那些人,也都是窮苦人出身,有的是被江小郎擄來,有的是吃不飽飯,自己來投奔的,我也是窮苦人,我的話,他們會信,就告訴他們,皇上是好人,是天下最好的好人,幫江小郎打皇上,是造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幸虧皇上仁厚,不和他們計較,準備放他們回去,于是,他們就答應回鄉去種田,不再做江小郎的走卒。”
簡旭道:“好,我這就去放人。”然后往那些俘虜的地方走去。
見簡旭過來,那些俘虜全部匍匐在地。
簡旭俯視腳下的這些俘虜,說道:“朕,宅心仁厚,念你們皆是被逼而誤入歧途,打算饒你們性命,并放你們回鄉,野貓剛剛有無說過,朕會給你們發放盤纏路資?”
那些俘虜均搖頭,表示沒有。
簡旭接著道:“她沒說嗎,不會的,那她剛剛說了什么?”
野貓在一邊急道:“我忘了告訴他們,皇上會給盤纏。”
簡旭一擺手,“聽他們說。”
野貓的臉上唰啦,暗了下來,有些緊張。
那俘虜之中的頭領,咔吧一下眼睛,道:“回皇上,野貓說,叫我們回鄉種田,說皇上一定會打敗江小郎,我們留在這里,都是等死,說皇上英勇無敵,跟著江小郎,就是死路一條。”
簡旭回頭看看緊張的野貓,“秀,你剛剛對我說的,和他們現在說的,有些不一樣。”
野貓道:“呃,不會,意思是一樣的,我就是要他們回鄉。”
簡旭再問那俘虜的頭領,“你剛剛說的,可是野貓的原話?”
那頭領聽說自己剛剛回答的和野貓說的不一樣,改口道:“不是野貓的原話。”
簡旭繼續逼問,“那野貓的原話是什么?”
那頭領怔住,只咔吧眼睛,不知該怎樣回答。
這時,野貓突然從身上抽出一柄匕首,沖到簡旭面前,逼在他心口,因為簡旭個子太高,而野貓太矮,所以她想逼在脖子上夠不到,只好逼在心口。
伊風腳尖勾起,一枚小石子射來,嘡啷,打掉野貓的匕首,麻六撲去,把兩把柴刀,一起架在野貓的脖子上,狠狠的說道:“跟哥哥我玩心眼,你還嫩點。”
野貓并不怕,只是淡淡的說道:“告訴你,我比你大,你不是哥。”
簡旭突然哈哈大笑,笑聲近乎發狂,直笑到眼里通紅,他揉揉眼睛,道:“真是笑死我了,簡旭,啊,簡旭,你對哪個女人好,她們就一定是你的敵人。”
野貓喊道:“秀不是皇上的敵人,我并無殺你之心,只想告訴你,我要殺楊秀云,可是你為何放他走,你說過,抓到楊秀云會交給我處置,你是皇上,竟然出爾反爾,他現在在江小郎哪里,如果江小郎不殺他,我的仇怎么報,即使江小郎殺他,那仇,也不是我親手所報,假設江小郎最后把楊秀云還給你,你也不會交給我,不是放了,頂多去關他牢獄,皇上你,仁厚如同婦人,你……”
啪淳于鳳一個嘴巴扇在野貓臉上,“放肆竟敢說皇上如同婦人。”
簡旭制止淳于鳳道:“讓她說。”
野貓搖搖頭,“我說完了,你可以立即殺了我,我死了,是解脫,活著,是遭罪。”
賽諸葛道:“你還沒有說,你到底對這些人說了什么,你要他們做什么?”
野貓道:“反正都是死,說了也無妨,我要他們說,想回鄉種田,不再幫江小郎,然后他們偷偷的,從另外的路徑回去山寨,告訴姑姑江小扣,我會幫她逮住皇上,而她,要把楊秀云交給我。”
淳于鳳又是一個嘴巴,野貓的嘴角,流下血來,“你這個賤人,皇上如此待你,還封你為郡主,萬般的疼你,你卻這樣回報皇上,你的心,比豺狼還狠毒。”
野貓的眼淚,滴答滴答的落下,她抽噎著說道:“皇上待我,恩重如山,也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野貓做牛做馬,都無法報答……”
“你知道還如此這樣做。”淳于鳳又想去打,被伊風抓住她的手腕,伊風有些糊涂,一向冷靜的淳于鳳,為何如此這樣的激動。
他當然不懂,淳于鳳恨野貓,是因為替自己不公,簡旭對一個萍水相逢的野貓這樣好,又是哄她說笑,又是撫摸她的腦袋,又是妹妹的叫著,而自己,在皇上做太子的時候,九死一生,把他從民間找回,又一直隨侍左右,他對自己,卻是如此冷漠,也并非不好,只是君臣之間的關系,完全沒有一點點,以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憐愛,所以,她內心莫名的煩躁。
簡旭吼道:“都別動,讓她說。”
野貓噗通,跪在簡旭面前,“皇上,我沒有打算殺你,那只是哄騙江小扣的,我想把楊秀云換回來,然后再去救你,救了你之后,我就在你面前自殺,以死謝罪。”
簡旭平靜的說道:“秀秀,哥答應你的事,永遠都不會忘,楊秀云,我一定給你抓到,但是,為何交給江小郎,因為,楊秀云和甘霖還有同伙,江小郎必須審問清楚,把他的那些同伙一網打盡,他會把楊秀云還給我,江小郎是個英雄,說話不會反悔,哥不是英雄,但說話從來都是算數,為何你就等不及呢,只差一點點,就打到魔牙嶺了,江小郎被我收服,你的仇,金伯的仇,都能報了,為何,為何你就等不及了?”
最后這句,簡旭幾乎是在咆哮,他此時的痛,不僅僅是來自野貓。既然那些俘虜和野貓說好,回去稟報江小扣,和野貓做這筆交易,那就說明,此前要殺自己的,也是江小扣,而江小郎,或者是真的病了,或者是出了意外,他更大的痛,來自江小扣,那個整天要自己抱,喊哥哥的,甜甜的小丫頭,竟然要殺自己,這真把他搞糊涂了,自己所喜歡的女人,都是自己的仇人,這是不是天大的笑話。
野貓突然放聲大哭,“哥哥,秀秀來世再報你的恩德”說完,伸出手臂放在嘴邊,用力一咬,胳膊當即破了,血流出,她用手在上面一抹,然后慢慢向地上倒去。
麻六嚇壞,把手中的柴刀嘡啷,丟在地上,驚恐的喊道:“不是我殺的”
簡旭大驚,撲過來抱起她,“秀秀,秀秀,你怎么了?”
野貓微閉雙目,淡淡一笑,“哥哥,我早就想叫你哥哥,不喜歡叫你皇上,我跟你說過,那種草藥,很厲害,見血,人必亡。”
簡旭去喊賽諸葛,“二先生,快救她”
賽諸葛急忙過來,從身上摸出銀針,扎在野貓的穴位上,防止她的毒走的太快,但是,他并沒有見過這種草藥,更不知怎樣解毒,急忙道:“主子,這種藥,臣,沒見過,恕臣無能為力。”
簡旭氣的一把推開賽諸葛,然后把野貓緊緊抱在懷里,“你這個傻丫頭,哥哥是不會要你的命的,我只是問問而已,哥哥知道你善良,你不會殺我的,可是為何你要殺你自己。”他的臉貼著野貓的臉,淚水蹭在野貓臉上,渾身顫抖。
野貓氣息越來越微弱,輕輕說道:“哥哥,即使你不殺我,即使我殺了楊秀云,也不會再活下去,這些年,若不是因為報仇,我早都死了,我這樣的女人,骯臟,渾身是刀疤,哪個男人看了都會嫌棄,如果一個女人,一生沒有男人來疼,活著,也沒意思,所以,我早晚都是死,只求哥哥別忘了,對我的承諾,殺楊秀云,給我那可憐的兒子報仇。”
簡旭不住的點頭,“我會,我發誓我一定會,不然,我就不得好死。”
野貓見他發毒誓,使出最后的力氣,抬手捂住簡旭的嘴,“哥哥,其實我,我,我很喜歡……”她腦袋一歪,靠在簡旭懷里,沒了氣息。
[無廣告小說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