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天之下,樹倒土紅,曾經的生機一去不復返,只剩孤魂在此徘徊嚎叫,哀其不幸。
屍首遍地,足以壘起一座不低山丘。刀槍插入土中,俯視如一副悲涼畫作,將陰陽相隔。
有烏鳥在天盤旋,只待人煙不再,便俯身下來享用美餐。
這便是戰場。
卻有人仰天長笑道:“如此甚好!大明已如囊中之物,兄弟們,與我一起踏碎靖州!”
蠻夷舉戈高喝:“踏碎靖州!”
聶展韋依舊癱坐於城牆之上,面如死灰,望著蠻夷逐漸逼近,無動於衷。名已去,留命何用?
十萬江湖面面相覷,欲出城抗敵,卻無人敢邁第一步,畢竟邁了這步便與朝廷掛上了瓜葛,若朱元璋高興還好,若是惱怒江湖插足國事,怕會禍及左右。
正猶豫,卻聽兩聲喝叫劃破天際。
“蠻夷休要猖狂!待我與你較量!”
“我大明疆域之內,何時輪到你們南疆蠻夷放肆!”
一人頭頂光滑,手執斷刀;一人右袖空空,手執無纓。
便是那範子旭與陸離了。
陳晛認得陸離手中斷刀,便是兩眼微收,喝道:“大明竟如此無能,國事竟需江湖人援助!”
陸離濃眉怒皺,不言不語,與範子旭對視一眼,範子旭道:“國家爲大,江湖其次。若是連國家都保不了,哪來的江湖!”
陳晛一聲冷哼,見其不過二人,而自己手中卻有五十萬精兵,何懼!便裝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那個光頭便是前日刺殺皇上的犯人!”
蠻夷陣中頓時個個髮指眥裂,恨不得撲上去將陸離撕個粉碎,如此卻是令陳晛不勝滿意,面目猙獰,與陸離咆哮道:“兄弟們與我一起將他撕成碎片!”
蠻夷一聲怒吼,便狂奔而來。
二人面對五十萬大軍,面色如舊。範子旭望了一眼陸離,笑道:“折柳,多日不見,便讓師兄見見你的本事吧!”
陸離亦是如沐春風,耳聞大軍奔騰之聲絲毫不怵:“能與師兄一同爲國捐軀,再好不過。”
便踏風而去,顧自出招。
“月海滔天!”
範子旭一招月海滔天,惹得黃沙舞嘯,當即取了十三條性命。
陸離將氣神裹上半塵,未有招式名稱,只是一道凌厲斬擊,卻要了二十條性命。
範子旭高聲笑道:“折柳好功夫!”
又有喝叫聲接連傳來,有幾百人影自城牆落下。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折柳,好樣的!”便是那衛清道長了。
“好一句國家大江湖小,子旭,讓老夫見識見識你悟到第幾層了!”除了陳珂還會是誰?
玄武門弟子盡數出城而去,沈玉木施展踏雲步,很快追上陸範,使出一招龍斬,吞天黃龍滾滾而來,剿滅三十蠻夷。
陸範齊讚道:“師兄好功夫!”
衛清道長濁清劍出鞘,濁清劍已然藍光微閃,在衛清道長手中穿過幾個輪迴,自下而上劈出一道洶涌斬擊。
“龍吟嘯!”
恍若有遮天海嘯咆哮而去,瞬間擊斃五十餘人!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陸離看得目瞪口呆,這便是天象的實力!
城牆之上有觀戰散人,望著玄武門於戰場上奮戰殺敵,見其招式華麗,頓時熱血沸騰,亦是喝叫
著躍下城牆狂奔而去。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玄武門,讓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城內所謂“名門正派”卻是依舊躊躇不決,陳無信掃了一眼衆掌門,無不望天看地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卻是一聲冷笑道:“未曾面對之時倒是一番豪言壯語,如今需要你們了卻裝孫子了。丐幫弟子聽令,盡數出動,教南疆蠻夷做人!”
“吼!”丐幫弟子舉棍一聲喝叫,當即出城而去。
陳鴻道氣神未完全恢復,自是不敢胡來,況且有玄武門迎敵,大約不會有事,便輕舒一口氣,望向悟臨,卻見少林弟子已就地趺坐手攆佛珠口中唸唸有詞,不禁疑惑道:“方丈你們在作甚?”
悟臨並不睜眼,依舊如此,卻是善頓嘆了口氣道:“戰場上死者無數,師父與衆師弟正替他們唸經超度。”
五十萬蠻夷雖身強力壯,與每日修行的江湖人相比卻是猶如脆皮豆腐不堪一擊,玄武門三天象便打得他們失了鬥志,上千一品二品的高手招式如花綻放,將蠻夷軍隊攪得天翻地覆。
丐幫弟子與散人盡數出擊,頓時挽回了局面,將五十萬蠻夷殺得乾乾淨淨,而江湖不過折了幾百五品六品散人。
江湖人雙腳踏地,腳上芒鞋無不沾滿了鮮血,身上衣褲亦是血跡斑斑,終於將陳晛生擒,捆住其手腳丟給聶展韋。
聶展韋望著陳晛,卻仍提不上勁,享嗟來之食,豈非丐人?
陳無信自是十分不屑,望了聶展韋一眼,冷哼一聲便走下城牆,忽得想起玄武門,四下尋找,然玄武門已向施州衛行去沒了蹤影。
範子旭與陸離兩人未與他們同行,只是在了結前夕各自離去。
恰時胡惟庸差遣前來支援的五萬人軍隊趕到靖州,見南城門內滿是江湖人士,領隊將軍陳騰飛頓時心生警惕,右手摁住腰間佩劍,怒喝道:“江湖人來此地作甚!快走,不然休怪我冷劍無情!”
陳無信一聲冷哼不屑與他計較,領了丐幫弟子懶懶散散走去。
其餘門派亦是離去。
陳騰飛不屑理睬,只是打開城門,卻見城外屍首成山,頓時變了臉色,欲出門而去,卻聽有士兵道,“英猿將軍在城牆之上!”
他便上到城牆,果見聶展韋面色慘白坐於地上,而腳邊躺著被捆住手腳的陳晛。
他行禮道:“將軍!末將陳騰飛,受丞相之命前來助你守城!”
聶展韋眼珠輕轉,見其雙膝跪地,又見陳晛已被擒,頓時來了注意,佯裝心痛懺悔道:“聶某無能,害得五十萬精兵全軍覆沒才擒了安南皇上。”
他聽畢,一股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埋首道:“將軍能以五十萬精兵退敵百萬已是大功一件,相信皇上不僅不會責罰,還會重賞於你!天下百姓會感恩戴德,將你視作大明救星!”
聶展韋自是不勝享受,並不表現,只是苦笑搖頭,扶膝緩緩站起,瞟了一眼陳晛,低聲道:“將他帶走。”
靖州牢房內。
陳晛紫金龍袍已褪去,換上一身粗布囚服,頭髮凌亂不堪亦無所謂。階下之囚何必在乎顏面?令他惱怒的是站在牢外的聶展韋卻是一副勝利者姿態,昂首挺胸雙手揹負,嘴角一抹冷笑半露半藏。
他沉著臉,望著聶展韋於牢外來回踱步,低聲道:“若不是爲了江山,當初爲何贈我防禦圖?”
聶展韋只是望著他含笑踱步,並不回答,如此五趟才停下腳步長
舒一口氣笑道:“江山於我如浮雲,贈與防禦圖,將最脆弱的一面交與你是爲了襯托我的強大,懂嗎?”
他卻是一聲冷笑,閉眼道:“強大?任你如何強大,還不是敗在了我象蹄之下。”
聶展韋只是淺笑,食指輕敲豎在其身前的鐵欄,鐵欄發出的清脆響聲在其聽來尤其悅耳,忍不住閉眼呻吟:“啊,這可真美妙。”
陳晛冷笑道:“可這一切終歸不是你的功勞,若不是那幫江湖人...”
聶展韋打斷他道:“那又如何?既已全軍覆沒便無人知曉真相,所以這功勞還不是我的?”
陳晛心有不甘,雙眼微擴道:“可江湖人...”
“江湖便是江湖,他們與朝廷向來互不干預,自然是不會將國事到處亂說。怎麼,不甘心?不甘心也沒辦法,這就是現實,懂嗎?哈哈哈哈。”說完聶展韋便顧自大笑起來。
陳晛無奈一聲苦笑,連連搖頭:“我以爲勝利已近在咫尺,見簡行欲走便沒有留,豈知結果竟是如此。”
“什麼?”笑聲戛然而止,聶展韋轉頭怒瞪雙眼望向他問道,“簡行走了?”
他卻彷彿抓到了一線希望,顧自大笑起來,“哈哈哈,我忘了,還有簡行,還有人知道,哈哈哈哈。”
雖擔心簡行,卻是不願讓陳晛見了笑話,聶展韋只是一聲冷哼道:“他知會有如此結果才逃回國,若再來大明,皇上還不將他千刀萬剮。”話雖如此,心中隱隱不安。
有士兵正於暗處偷懶歇息,卻聽聞此番言語,嚇得魂飛魄散,當即用手捂住口鼻不敢喘氣。
應天府,皇宮書房內。
朱元璋正閱覽書籍,而桌前跪了一人。
朱元璋淡淡道:“與我說說情狀。”
那人擡起頭,正是夏柏魏,雙手抱拳道:“啓稟皇上,敝人於慶遠、靖州蹲守。聶展韋掌兵後直接棄了慶遠,退回靖州準備,卻因其指揮不當使得明軍全軍覆沒,正當蠻夷欲大舉進攻之時,有一人挺身而出,孤身抗敵,其身姿威武,與鷹揚將軍有幾分相似。”
聽到“鷹揚”二字,朱元璋頓時目瞪口呆,手中書籍落到桌上,呆了片刻便於椅上迅速站起,快步走至夏柏魏身旁與他說道。“與我說說,是什麼情況。”
夏柏魏道:“那人敢孤身應敵,便是有十分膽色,況且本事不弱,大約可以以一當百。”
朱元璋急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夏柏魏道:“頭頂圓滑手執斷刀,便是陸折柳。”
朱元璋目光呆滯不知所向,喃喃自語道:“折柳,折柳,折柳即離別,難道,陸折柳就是離兒?!”思索再三,急切道:“快,替我將折柳尋來!”
夏柏魏卻道:“於大明幾萬萬疆域內尋人,微臣一人實在無力,不如交給百官去辦,但懸賞令需更改,要留活口。”
朱元璋連連點頭,緩步走回坐於椅上,想到陸離有了消息,便顧自笑起來,卻聽夏柏魏道:“皇上,既然此事已辦妥,微臣便請告退。”
朱元璋道:“怎麼,你有事要辦?”
夏柏魏道:“如今國難已解,衆江湖怕是又要對玄武門不利,微臣身爲玄武門弟子欲回去守山。”
朱元璋點頭道:“我亦曾耳聞此事,玄武門此次面對的可是衆江湖,兇多吉少,若你此次一去不回?”
夏柏魏道:“便一去不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