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珂身爲曾經的玄武門天義峰掌門,對於道庭自是有所耳聞,於心中稍稍思量,亦是朝著成都府趕去。
數日前,大明上下俱已知曉玄武門遭滅之事,卻是個個幸災樂禍。江湖中人拍手相慶倒是可以理解,畢竟玄武門一滅,江湖龍首的位子便是空了出來,人人有望登頂。陳珂不解的是爲何平民亦是舉杯歡呼。
施州衛與成都府不算太遠,他便是徒步行去。
自入玄武門以來,他吃住皆在山上,升至二品那陣亦未下山,收了無心散人贈與他的一塊黑鐵石鑄了一柄驚雲劍,加之與十萬江湖交戰時只是草草露面扮了小丑,故雖然有人知曉玄武門尚有四人倖存,人們只記得曾被懸賞通緝的“陸折柳”而不知其他三人。
昨日有消息說陸折柳已被丞相胡惟庸擒住送至了皇宮,便是徹底放鬆了。
他走在街上,無人知道他是玄武門四個倖存者之一,便是如此大步自成都府東城門邁入。
才行不久,見一身著長袍之人駐足小攤前,手中把玩著一隻小巧撥浪鼓,頓時有兇光自他眼中閃過。那長袍他怎會不記得,那日山腳之下,崆峒派連州身上所穿便是如此模樣!
他一聲冷哼,原來是崆峒派的人,便是悄然向羅明凱行去,爲防止暴露,未靠得太近,只是駐足於十丈之外的拐角。
拐角坐著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乞丐,沒有雙手,身前擺著一隻破碗,碗中有些許銅板,又有幾粒硬飯。
乞丐見他於自己身旁駐足,當他欲給自己幾粒銅板或是些許食物,便是擡起頭瞇眼笑道:“大善人,行行好。”說著,用雙腳夾住身前破碗,輕輕抖了抖,銅板撞擊碗壁發出清脆的響聲。
陳珂自是無心理他,頭也不回地狠道:“滾!”
他卻依然是一副笑臉,用雙腳夾起破碗緩緩擡至面前,用牙齒叼了五粒銅板,輕放在陳珂腳邊,而後咬了咬他的褲腿說道:“大善人,你的聲音有些沙啞,是不是太久沒有吃飯了?我這裡有八粒銅板,給你五粒,去對面的包子鋪買點吃的吧,那個老闆人很好的,五粒銅板可以買四個大包子和一碗豆漿呢!”
而後拐角安靜了片刻,羅明凱放下撥浪鼓向前行去,陳珂亦是緊隨而上。
那個失去雙臂的乞丐倚著牆,緩緩倒下。
難得下一趟山,還沒有任務,羅明凱自是歡喜,盤算著後天便要去到南城門與連州匯合,便是有些失落,腳步停了片刻,倏忽又起。管他呢,至少今明兩天依然可以遊玩。
如此閒逛至黃昏,小攤販陸續收攤回家,街道已然空空如也,他尋不到樂趣,便折身欲回客棧。
行至岔路,見小衚衕中背對他蹲著一人,雙肩輕抖,似在哀傷些什麼,忽得有些同情,變了方向朝那人走去。
他以腳跟先行著地而後腳掌輕輕碾過,悄無聲息,只恐吵了那哀傷之人,待到將近,才輕聲道:“你怎麼了,需要幫助嗎?”手亦是緩緩向那人肩膀伸去。
還未觸碰到那人,那人驟然轉身,面目猙獰。
是陳珂!
猙獰之中卻是帶著兇殘笑容,趁他吃驚,擡手抓住他脖頸,用力一擰,便是要了他性命。
半炷香後,小衚衕中多了一具赤裸男屍。
陳珂自是不會穿崆峒派的衣服,只是於衣中搜了些許銀兩放入自己口袋,而後用長袍擦了雙手,將其隨意一丟,直向道庭行去。
連州被錘頭客一錘擊敗後,伏在地上喘了許久的氣才勉強站起,雙腿不住打顫,不甘就此失了面子,便是擡手指著錘頭客狠道:“若不是我有傷在身,對付你這瞎子綽綽有餘!我連州乃是天象修爲,加之青龍偃月刀在手,便是天下第一!”
錘頭客低頭依舊是捶打著鐵塊,鬢髮隨著他身體的震動而微微抖動。
乍看之下,一錘下去鐵塊未有反應,然誰能保證,下一錘後鐵塊依然如此?十年磨一劍,三十年鍛一刀。
“何爲天下第一?”
連州一聲冷哼,擡手向蒼穹,而後握拳於胸前,高聲道:“便是蒼天之下再無對手!”
錘頭客只是搖頭,“客人,你與我是兩路人,你的刀我鍛不得,你走吧。”
連州冷笑道:“一個瞎子怎麼配動我的青龍偃月刀?哼,道庭不過徒有虛名。”說罷便是大搖大擺地離去。
待到陳珂尋到道庭,已是翌日巳時。
錘頭客依舊在草棚捶著鐵塊,陰影之下,其雙目卻是顯得有些神秘。
陳珂見其如此,認定他就是久負盛名的“錘頭客”,便行禮畢恭畢敬道:“敢問您可是錘頭客?”
錘頭客道:“客人,我手裡的錘不是你要尋的錘,你怨氣太重,與我手中之錘相斥。”
陳珂不明白其話中意思,但是大約知曉他是貨真價實的錘頭客了,便再說道:“我並不貪心,買三兩柄劍便好。”
錘頭客道:“直走。”
他謝過錘頭客,直向內走去,但見兩口山洞,卻是不知哪口才是,而眼前又無人可問,稍作斟酌,向著最近的那口洞行去。
才進洞,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雙眼頓時一陣疼痛,不得不閉眼退出,出洞前雙耳似乎還聽到連續的喝叫之聲。
“這一錘,錘得他身堅意挺,這一錘,錘得他滴水不漏,這一錘,錘得他舉世無雙!”
出洞之後,輕甩腦袋,眼皮微張,確認雙眼無礙後,擡頭向洞內又望了一眼,轉身朝另一洞口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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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洞前他已有了心理準備,便是半瞇起眼,緩步踏進洞。才進洞,卻見洞內一片亮堂。洞內正中擺著九列劍架,每列有劍九把,左是刀架,右邊槍戟鐗鞭各式俱有,再後是一堵石牆,大約是“閒人免進”的意思。
如此所現,刀劍在江湖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見有人入洞,空暇的“無命鍛造師”迎上來笑道:“客人,您要買劍?”
他點頭道:“我要買劍。”
“無命鍛造師”便是擡手一揮,“您隨便挑,一兩一柄。”
他向“無命鍛造師”點頭示意,走至第一列前,隨意挑選了五柄
劍,掛在腰間,隨意抽出一柄,見劍身雕著花紋,不禁有些疑惑,問道:“爲何這劍身有花紋?”
“無命鍛造師”解釋道:“雖然這乃是我們無命所鑄,劍便是劍,與人無異,有姓有名,劍身這花紋便是其面孔。”
陳珂若有所思地點頭,掏出五兩銀子交與他,而後徑直走出道庭。
才經草棚,卻聽錘頭客道:“人生盡處是芳華,莫拿殘煙斷芳華。”
他並不明白其話中意思,但是,不明白又如何?難道,不明白就不能殺人了嗎!
成都府乃是一盆地,其中山谷最多,九門之一藥王谷便是在西嶺雪山腳下。
每至春季,西嶺雪山上的雪便會融化,藥王谷將之視爲“天賜神水”,用竹子做了近百條引渠將融化之水引入谷內,以作藥引之用。
雖是江湖門派,藥王谷卻盛產醫者,有不少名醫師出此地,而後被收入皇宮或是大臣府中專爲權貴看病。
藥王谷亦是各類毒藥與解藥的研究聖地,每年有大半的毒藥便是產自此地,解藥約爲毒藥的十倍。
正是月黑風高,藥王谷弟子已睡熟,只有四守衛守在望樓放哨,卻是昏昏沉沉。
畢竟玄武門已除,江湖迎來了短暫的和諧,人人得以放鬆,卻不知危險正逐漸逼近。
待到守衛發現,爲時已晚。
陳珂抽出第一柄劍,轉腕便是兩道斬擊,將四守衛瞬間擊斃,而後縱身一躍,入到谷內。
谷內一片安詳,道路兩旁火把燃燒正旺
他見藥王谷如此恬靜,想起山腳下的慘象,便是愈加憤怒,忍不住惡向膽邊生,將劍插回鞘中,取了火把將谷內所有屋房盡數點著。
他望著竄天大火,忍不住狂笑起來。聲之凌冽,幾如野獸。
有藥王谷弟子驚道:“著火了!”
不久之後千人齊吼道:“著火了!”
便是慌忙出屋,卻見一身影正守於門外。
藥王谷弟子當其是同門,忙喊道:“著火了!你做什麼,還不快去救火!”
陳珂雙手抱胸,一聲冷笑,逐漸擡起頭來,在火光下,他本就滄桑的臉變得愈加猙獰可怖,“我當然知道著火了,因爲火是我放的。現在讓你們嚐嚐,玄武門弟子死前的痛苦!”
便是有劍出鞘!
他強起氣神,涌出半數吞噬冷劍,竟有嘯聲自劍而出。
他空洞的雙眼反射著熊熊的火光,自齒縫之間擠出四個字,“月海滔天!”
便是腳尖碾地,擰身,抖腕,全力出劍!
大約是將憤怒化作了力量,此“月海滔天”尤其驚人,將眼前之人盡數擊斃不說,還將大火按下了幾分,片刻之後,大火迅猛上竄,直向四周蔓延開去。
他笑聲愈加狂妄,似玄武門山間的怒嚎狂風,叫人恐懼。
大火連續燒了七天七夜,將就近的幾座小山燒得光禿。
藥王谷三千弟子幾乎全軍覆沒,只有谷主樓上愁一人藉著密道逃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