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陸離起了個大早,去到林中砍了些粗壯木材回來,堆在後院。柴房尚有兩把柴刀,他便取了放在木材邊上,等待衆人醒來。
雖是初來乍到,衆人竟不覺彆扭,睡過了辰時才陸續自廂房走出。
他喚來巫澤與化子墨,吩咐他們先修氣神,下午卯時一到便握起柴刀劈柴代替外招練習。二人不覺有異,領了命令便走去修氣,趺坐入神,一氣呵成。
望著修氣的二人,他好生欣慰,想著玄武門如今終於有些模樣,雖然只有五人,不在於多而在於精。
他長吐了一口氣,坐在石階上從懷中取出《破天之門》細細琢磨。首頁只有八字,“心比天高,永無止境”,翻過一頁,亦只有八字,“心仇需釋,固步自封”,再翻一頁,仍只有八字,“心有天下,手擁玄武”。
他著實有些困惑,費盡心思去解讀這些話語,“心比天高”大約就是志氣比天更高了,“永無止境”乃是永遠不會到盡頭。到了後面開始變得有些難懂。“心仇需釋”是否意味“心中的仇恨需要放下?”加上“固步自封”,全句大約是“不放下仇恨就無法進步”,再往後呢?何爲“心有天下,手擁玄武”?
恰時範子旭領著範嘉志走來,見他捧著書籍愁眉不展,便讓範嘉志去到巫澤身旁趺坐修氣,自己在他身旁坐下,望著他問道:“怎麼了?看你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他將手中書籍遞去,讓範子旭看了一眼,“師兄,我無法理解師父的意思,什麼是‘心有天下,手擁玄武’?”
範子旭苦苦思索一番,竟也得不出答案,只好搖頭。
他向後翻了幾頁,每頁都僅僅八字。倒數第二頁寫著“心眼合一,手出刀至”,末頁寫著“天地萬物,心本爲一”。
他合上書籍,始終不明白爲何池心道長要將這二百字分成二十五頁寫在紙上。
片刻之後,範子旭猛然想到了什麼,睜大雙眼轉身與陸離說道:“折柳,你還記不記得在金華府官道殺了夏南?”
他驟然緊了雙眉,如此畫面怎會忘記?便快速點了點頭。
“你能否回想起當時場景?你站在夏南一丈之外,卻用半塵取了夏南性命。”
聽範子旭如此一番話,他覺得有些蹊蹺,畢竟半塵已斷,除去刀柄,刀身不過一尺有餘,如何殺了一丈之外的夏南?他仔細回想著當時畫面:半塵紅光大盛,竟凝成刀的模樣,一尺刀身前伸二丈有餘,對著夏南腦袋狠狠斬落。
他頓時怔了雙目,甚至忘了呼吸,不可置信地望著範子旭。
範子旭卻是尤其興奮:“不錯,斷刀重鑄!我想這倒數第二句講的便是這個了,心眼合一,手出刀至!”
他這纔想起在山洞之內,池心道長捏著一根細長枝條抽得自己直討饒。“心眼合一,手出刀至?”
範子旭道:“正是!觀其表面,意爲‘心與眼合而爲一,斷刀便可重鑄,出手揮刀而下,可傷人與數丈之外’。”
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正要答應,心中竟有些許防備:以師兄資質
,大約已經知道我就是陸離,他還會將真實情狀與我告之?抓著書籍的手便收了一收。
範子旭乃是明眼人,見他如此便明瞭情況,臉上笑容僵了一僵,不改語氣說道:“這只是我的一番推測,尚不知正確與否,你就先按照我說的試試吧。”
他自知錯怪了範子旭的一番好意,心有愧疚,欲道歉又恐失了掌門身份,猶猶豫豫縮手縮腳。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範子旭輕拍大腿,佯裝恍然大悟,與他笑道:“你瞧我這記性,竟將蘭芝丟下了。折柳,我去看看她是否需要幫忙。”說著便站起走去。
他只是應了一聲“好的”,依舊坐於石階上望著範子旭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離試刀大會僅剩七日。
此段時間內,巫澤與化子墨皆是晨修氣神午劈木柴,進步顯著。巫澤已能揮刀輕舞十個來回,化子墨雖不能如此,握刀倒是不再那麼艱難。
陸離終日研究“心眼合一”,試了不下百次卻始終悟不到要領,欲請教範子旭,又覺得難以啓齒,便只能原地踏步了。
有劉蘭芝在,煥煥的任務輕了許多,空出不少閒暇時間任她支配,她只是在後院練劍,累的時候便坐在地上環抱雙腿望向陸離,心中無限空虛。
範子旭不願範嘉志過分修行,除卻基礎修氣之外,他會帶著範嘉志出宅打獵,今日抓只野兔,明日逮只山雞,倒是歡樂得很。
當日,晚飯之後,陸離正要回屋,範子旭在他身後叫住了他,問道:“折柳,我們去不去少林?”
他覺得面對範子旭頗爲尷尬,便沒有轉身,背對著他問道:“試刀大會嗎?”
範子旭點了點頭,“嗯。”
“師兄的意思呢?”
範子旭道:“少林寺舉辦試刀大會,邀請了江湖所有好漢,師父定會躲在暗中伺機下手,我們不能再放任不管了。我考慮過了,原本青龍偃月刀藏在玄武門,故江湖以你爲藉口殺上玄武山,如今青龍偃月刀已失,他們對我們再無興趣。若是擔憂安危,我們可喬裝躲在人羣中。”
他道:“既然師兄已經決定,與我說聲便可。”
範子旭道:“我只是長老,你纔是玄武門的掌門。”
他分不清該笑還是該哭,什麼時候你我竟生疏成了如此模樣?他想轉過身狠狠擁抱範子旭,卻始終放不下心中擔憂,只好丟下一句“明日啓程”,徑直走入屋內。
嵩山少林寺。
崆峒派提早七日來到少林,因前來的弟子衆多,連州安排二十人在鄭州城內住下,自己領著餘哲寧上到嵩山會見悟臨方丈。
彼時悟臨方丈正在參禪,不便面見,連州頗爲不悅,站在門口指桑罵槐道:“上次去到青龍山,劉閔以閉關爲由拒絕見我,可惜啊,不過數月竟然慘遭滅門。”
雖說少林之中皆是佛門弟子,也受不了這般侮辱,淨慧當即伸指怒喝道:“連掌門,你是說我們少林也會遭賊人屠戮嗎?”
連州裝作無辜,擺出怪異表情聳肩說道
:“我可沒有,小師傅不要亂說,亂說會遭報應的。”
淨慧望著他好不氣憤,咬牙切齒,他卻是愈加得意,學著僧人模樣單手行禮說道:“無空無相,不喜不怒,佛門中人怎可以有七情六慾?小師傅,我看你六根未淨,不如與我下山去到青樓開個光?”
淨慧終於遏制不住心中怒火,鼓動僧袍發出“嘩嘩”兩聲響,右手成指便要向他胸口戳去。
他等的便是如此機會,只要少林有人先動了手,他崆峒派便佔據了理的高地,到時候可就好說話了。眼見淨慧擡指戳來,他並不躲閃,反而火上澆油說道:“怎麼,按捺不住了是嗎?山下的姑娘可水靈了,豐乳肥...”
臀字還未出口,卻有喝叫傳來,震得他耳膜險些崩破。
“淨慧,休要胡來!”
淨慧猛然驚醒,自知遭怒鬼食了心神,慌忙收了右手,向後撤了一步雙手合十鞠躬說道:“善頓師叔,弟子有錯。”
善頓披著大紅袈裟,手握法杖款款而來,僧鞋碾過地面,竟未有半點響動,其腿腳功夫可見一斑。
算計險些如願,卻因善頓突然的出現功虧一簣。連州收了笑容,盯著善頓的嚴峻面孔,冷笑一聲,下巴微揚,高擡雙拳舉過胸口,與他行禮道:“善頓大師,能有您親自相迎,連某不勝榮幸。只是連某好歹也是掌門之輩,悟臨方丈是否也應出來接待一番?”
善頓雖是僧人,卻不管那些繁文縟節,只是冷冷哼道:“方丈正在修禪,不便見你。管你什麼掌門不掌門的,約定的日子是三月十八,你早來七天,我能來見你已經很給面子了!”
連州嘴角跳了一跳,心中已然騰起怒火,餘光瞥見善頓握著法杖的右手青筋暴起,知曉他亦是怒氣沖天,心中思量二人皆有天象修爲,若是動起手來,不一定能夠討到便宜,只好放下面子與他說道:“善頓大師言之有理。雖然約定的時日是三月十八,然試刀大會是爲了吸引陳珂爲江湖除害,我們是否應當佈置一番?”
善頓知曉其詭計多端,直接說道:“我們少林不搞陰的,只要見到陳珂,便以實力將其誅殺!”
連州雙眼猛擴,太陽穴已清晰可見一條肉 蟲一般的青筋緩緩蠕動,雙拳緊握髮出“咯咯”響聲,若是常人見其如此,不被嚇得屁滾尿流纔怪。
善頓卻是不吃這一套,畢竟有恃無恐,若是連州敢動手,他手中法杖還不將連州拍成肉醬?
僵持一會,連州終於遏制了怒火,畢竟腳踏少林地盤,不得不壓低身段。他強擠出笑容與善頓說道:“並不是爲了誅殺陳珂,而是爲了保護江湖衆人。毫無準備之下,若是陳珂出現,定有不少人又會慘死,污染了少林聖地可就不好了。”
善頓覺得此言不差,便側身讓出了一條路與他說道:“方丈正在參禪,大約再過一個時辰便可以結束了,請先入廂房等候片刻。”
連州面朝著善頓微笑點頭,轉過頭即刻恢復了無情面孔,揹負雙手向內走去。
餘哲寧握著一柄裹著粗布的青龍偃月刀跟在他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