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對了,蘇合香總算是明白了自己為什么第一眼就覺得公輸冉熟悉,那是因為在許多年前,她曾經見過一個長得跟公輸冉差不多的人。
在青城公輸家,在公輸冉出生沒多久的時候。
“姐姐是說,你見過我娘親?”公輸冉黛眉微顰,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
云來鎮濟世堂的老板娘,在她剛出生沒多久的時候,見過她的娘親,公輸冉怎么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蘇合香才會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說,以前好像在哪里見過。
“那時候你估計跟現在的長安差不多大,只不過那個時候我沒有見著你。”蘇合香望著前方,像是望著她兒時的回憶。
她自幼失了母親,父親是個游醫,蘇合香打小就跟著父親走南闖北。
約莫是她十二歲那年,跟著父親到了青城,因為遇上一些事,當時父女倆過得很是窘迫,好在公輸冉的父親慷慨的接濟了父女倆。
而蘇合香的父親,知道公輸家的夫人生了孩子之后身子一直不太好,便主動提出要為公輸夫人看病。
那是公輸家已經為公輸冉的母親請過很多大夫了,其中不乏頗有名聲的大夫,但公輸夫人的身體都沒什么起色。
公輸冉的父親怕拂了父女倆的臉面,于是便答應讓蘇合香的父親給公輸夫人看看,沒想到在他的調理下,公輸夫人的身子也漸漸好了起來。
只是如今隔了這么多年,蘇合香再見到公輸冉的時候,只是覺得似曾相識,并沒有立即想出是在哪里見過。
“公輸夫人她……”蘇合香突然想到剛剛公輸冉說的那些話,驚訝的捂住自己的嘴。
即使是十七年前,公輸家的富貴也是一般人家不能比的,怎么會說沒就沒呢,好端端的小姐也淪落到這一步。
“娘親已經不在了。”公輸冉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這么一句話,她依舊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
坐在公輸冉對面的蘇合香一時亂了心緒,現在她知道,公輸冉經歷的,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她都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安慰公輸冉了。
“我長得像我娘親嗎?”公輸冉終于抬起頭來,看著蘇合香。
那樣的眼神,不摻雜一絲一毫的污濁,就像她膝上抱著的長安一樣,如果光是看這一雙眼,蘇合香絕對不敢相信公輸冉經歷過那么多。
許是提到公輸夫人的原因吧,蘇合香暗自想到。
“像,但好像又不那么像,太久了,我記不清了。”蘇合香努力回想著公輸夫人的模樣,但許是見慣了公輸冉的模樣,她如今已經不能想起公輸夫人的模樣了。
只是她確定的是,公輸冉比公輸夫人多了一份堅忍。在她印象里,公輸夫人因為身子不好,說話的聲音也很輕,給她一種很柔弱的感覺。
而公輸冉不一樣,她只是看上去比較柔弱,經歷了這么多她還能這么風輕云淡的跟自己說話,就足以證明她沒有看上去的那么柔弱。
“以前也有人說我長得像娘親,可是我覺得哥哥更像些,他長得比我還要……”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的公輸冉,連忙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不好意思姐姐,我……”
她只是有些想娘親了。
以前她總覺得哥哥更像娘親,他跟娘親好像也更親近些,如今想來,果真是年少無知。公輸家上上下下,哪一個不是將她放在心尖上疼的。
不然也不會……只剩她一個人。
“委屈你了。”蘇合香握住公輸冉的一只手,朝她笑了笑。“公輸家對我有恩,妹妹以后有什么事盡管跟我說,只要我還在云來鎮一天,就不會讓你跟長安受委屈,”
知道一切后,蘇合香突然慶幸自己從一開始就因為覺得公輸冉眼熟而對她多加照顧。
當年雖然蘇合香的父親治好了公輸夫人,但說到底,也是因為公輸冉的父親先朝他們父女倆伸出援手,說到底,公輸家還是對她有恩的。
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有報恩的機會了,畢竟像公輸家那樣的大家,哪里需要自己做什么。如今終于有了報恩的機會,蘇合香卻寧愿沒有。
她倒是寧愿公輸家還好好的,公輸冉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姐,永遠不需要她的幫助。
“那我就先謝過姐姐了。”公輸冉也不推辭,如今她要在鎮上生活,的確是很需要蘇合香的幫助。
這些天,蘇合香帶著她在鎮上到處走了走,對于鎮上的地形,公輸冉也差不多都摸清楚了,只是,她還是沒有找到什么適合自己的工作。
倆人又閑話幾句,眼看著該準備午飯了,蘇合香這才離開公輸冉家。
“長安乖,乖乖睡覺,娘親很快就回來。”摸了摸躺在床上睡著了的長安的小臉,公輸冉又在他額頭親了一下,這才離開里屋,準備做飯。
“看來你過得挺好啊。”再去廚房的半道上,公輸冉聽到院門出傳來的聲音。
回過頭,蘇欽正倚在門上,臉上是一貫的笑容,曖昧不明。公輸冉連忙上前,一把將蘇欽拉進院子里,探出頭看外面有沒有什么人,然后迅速將院門關上。
“你怎么會在這里?”公輸冉壓低聲音道。不是已經好幾天不出現了嗎,怎么突然又來了,這次還是大搖大擺的從大門進來的。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雖然她不是寡婦,但性質上都差不多了,誰也不知道趙鐵生什么時候才會回來,鄰居甚至不知道公輸冉有沒有丈夫,丈夫是誰。
要是蘇欽多出現在她家門口幾次,別的不說,就憑他這身衣服,想要人不注意都難,到時候,她就什么都說不清了。
萬一要是蘇合香問起蘇欽是誰,她又要怎么回答?
“看你這么急著朝我沖過來,我還以為你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我呢,看來是我會錯意了?”蘇欽調侃道。
要是顧之讓知道自己此時正在調侃他費盡心力想要找的人,恐怕顧之讓殺他的心都有了吧。
“你要是沒事,就趕快離開。”對于蘇欽的調侃,公輸冉懶得理會。
既然知道自己跟顧之讓已經沒有可能會在一起了,她也不想跟顧之讓的朋友扯上關系。
“我收到了之讓的信……”蘇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公輸冉打斷,“在哪……收到便收到,與我……無關。”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的公輸冉,連忙改了口。
而見她臉上的歡喜還沒停留太久就換成了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蘇欽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其實如果沒有發生這些意外,讓她留在顧之讓身邊也是不錯的,有時候蘇欽也覺得自己的那位兄弟好是好,但總歸有些太過沉悶了,正好需要人給他一些活力。
如果,公輸冉沒有跟別人有了孩子的話。
“他在信里提到你了,你真的不想看?”蘇欽繼續引誘到。
他知道,在公輸冉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顧之讓的位置的,
而這一次,公輸冉依舊沒有回答他,而是徑直走開了。
“公輸冉,你真的不關心之讓如今過得怎么樣嗎?”蘇欽朝公輸冉去玩廚房的身影喊了一句,語氣帶了三分薄怒。
顧之讓為了下落不明的公輸冉,差點跟家里人鬧翻,而公輸冉呢,她有了別人的孩子,即使知道自己是顧之讓的朋友這么久了,她也沒有問過顧之讓的近況。
走到廚房門口的公輸冉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
“你不會想要我關心的,又何必到這里拿我消遣。”公輸冉自嘲的說道。
如今蘇欽對她,就像是對待街上的小貓小狗一樣,閑著沒事,便拿顧之讓來消遣消遣她。而實際上,公輸冉比誰都明白,蘇欽不會讓顧之讓知道她在這里,更不會讓她有機會見到顧之讓。
“我幾時拿你消遣?”蘇欽站在原地,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心虛。
他只是不希望顧之讓因為公輸冉毀了自己,只要不讓顧之讓找到公輸冉,再過一段時間,他也有辦法要顧之讓淡忘這件事。
不過是未婚妻,在京城也沒有多少人知道顧之讓有未婚妻的事,只要顧之讓自己放棄找公輸冉,再加上時間一長,沒人提起,總會有新的代替。
“你要是想讓我見到顧哥哥,就不會等到今天。既然你不想讓我見到他,又何必每次拿他說事。你放心吧,我們想的是一樣的。”公輸冉扶住一邊的門框,深吸一口氣。
“你不就是怕我去找他嗎,不會的蘇欽,你跟本就不清楚我跟他之間的事,這不是我去找他就能解決的事,你不必一直敲打我。”說完,公輸冉就進了廚房,很快,里面傳來鍋碗瓢盆相撞的聲音。
一開始她是想著去找顧之讓,投進他懷里,訴說自己遭受的苦難。可重活一世,公輸冉覺得自己不能那么自私。
她的人生已經毀了,她不能再拖著顧之讓一起趟那些渾水,他就該一直干干凈凈的,讓人光是看了就覺得舒服。
在公輸冉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之后,蘇欽在想,自己是不是過分了一些。公輸冉說的沒錯,雖然這次他留在云來鎮是意外,但接近公輸冉,卻是預謀。
他想讓她死了去找顧之讓的心,不管軟磨還是硬泡。
只是現在看看,公輸冉似乎沒存過這份心,她早就看穿了他。